在解決了所有的麻煩後,洪棣走出茶室,輕輕將茶室的門掩上。


    等洪棣轉過身子時,看見最開始叫他會客的那個人,也就是他的管家,劉叔正站在門外等他。


    他應該已在門外聽見了所有的動靜,但似乎並不在乎,隻是麵色如常。


    同往常一樣的溫和,安靜。


    “劉叔,”洪棣臉上有些歉意,指了指門裏頭,“不好意思,把房子弄髒了。”


    “不打緊。”


    劉叔臉色平淡,“房子本來就是用來髒的,也是用來打掃的。”


    頓了頓,他又小心翼翼問道:“我有什麽能幫你的嗎?”


    “你幫我的已夠多了。”


    洪棣拍拍他的肩膀,感激道:“接下來的,是我自己的事情,隻能我自己來處理。”


    “終究還是來了。”


    劉叔歎了口氣,“我原以為一切都已天衣無縫了。”


    “世上不存在天衣無縫的事情的,劉叔,隻能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洪棣將手放進門口的水盆裏,洗了洗手。


    “我得離開高潭一段時間了。”


    劉叔不問他去哪兒,隻是問道:“多久回來?”


    “不知道。”


    洪棣輕聲道:“也許我要去的地方很遠,又也許很近,以至於我也不知道何時能去到,再回來。”


    “明白了,先生。”


    劉叔往後退一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低頭鄭重道:“在這期間,家裏我照看著你,你放心。”


    “對你,我一向放心。”


    “那我給你打點行李去。”


    “辛苦你了。”


    洪棣點頭,“帶幾件換洗的衣物就可以了,至於其他的,我大概用不上。”


    “明白。”


    劉叔轉身離開。


    洪棣這時候還站在原地,看著地上的水漬,陷入沉思。


    盡管這一次,輕輕鬆鬆地解決了欽天監的來人。


    可實際上,那是因為欽天監並不把他,或者說不把洪山放在眼裏,所以才隻派出了兩個觀星士,而不是叫他們帶上一大堆大內高手來圍剿他。


    他當然是碰上了好運,可這樣的好運,沒有下一次了。


    他當然可以一次次擊敗欽天監派出的人,但是朝廷可以失敗無數次,而他隻要失敗一次,便會粉身碎骨。


    要以一人之力對抗那龐大,古老的帝國,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他會奇門遁甲之術。


    隻是如今惟一的問題,便是去哪兒,是自己“羊入虎口”,去往九州。


    還是去別的地方再做打算,比如金山,費城?


    一場針對他的巨大風暴已經在醞釀之中,即將到來,爆發了。


    這樣思索著去處的時候,劉叔已將行禮收拾好,裝在一個提箱裏,把它放好。


    “我已經差人去叫馬車了,先生。”


    “多謝。”


    洪棣知道自己該走了,拿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在他身後,劉叔如往常一樣立著,等待著這位嶗山道士的傳人有朝一日重回這裏。


    ……


    尹秀和羅維走上小船的時候,船夫正倚著槳在打瞌睡。


    被一陣輕微的搖晃叫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趕緊招呼兩位客人。


    “兩位,去哪兒?”


    尹秀指了指前麵一艘駛出港灣的輪船,“去那上麵。”


    船家看了一眼那正在他視線裏迅速變小的輪船,不知道是自己沒睡醒,還是他們說錯了。


    “我?”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那船,“我用這兩手搖的小破船,去追那火輪船?”


    “沒錯。”


    尹秀點頭,“我確實是叫你去追它,準備好的話就開始吧。”


    “但是……”


    船夫還是感到不可思議。


    他又不是那種跨越大西洋的航海家,也不是密蘇裏河上賽艇的職業選手。


    這破船隻是在這附近擺渡的,從這裏出去,在對岸喝個咖啡再回來,這就差不多了,要是真出了港,恐怕沒一會兒就散架了。


    船夫喃喃道:“這實在是不可能的要求,除非上帝發威,或者奇跡出現,就好像摩西揮動法杖,叫紅海分為兩半那樣的奇跡出現,不然我們絕無可能跟上去的。”


    “你是天主教徒啊?”尹秀忽然問道。


    船夫點頭,“一直都是,世世代代都是的。”


    “那你倒是很虔誠的一個人,我們也信教的,但我們的教主法力強大,他可以叫世界上的一切不可能化為可能,讓絕望處出現奇跡,悲傷處湧現快樂。


    就這麽跟你說,我們的教主無所不能,世界上的人,不管是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富翁乞丐,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尊敬他,愛戴他,並效忠於他。”


    船夫聽得愣住,簡直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存在,即便是耶穌基督再偉大,在西亞也照樣有不信仰祂的異教徒呢。


    “不好意思,您的教主是?”


    “馬尼!”


    尹秀彈指,一個金色的硬幣旋轉著落入船夫的口袋裏。


    船夫拿出來一看,又用牙咬了一口,終於確定那是一個金幣。


    “敦靈銀行出品的金幣,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換成你一年的生活費,如何,這算是奇跡嗎?”


    “奇跡,天大的奇跡!”


    船夫用袖子將那金幣擦了又擦,小心翼翼放進口袋裏。


    接著又在掌心裏吐了兩口唾沫。


    “兩位可要坐好了,其實不瞞您說,我年輕的時候可是賽艇冠軍啊!”


    羅維隻當是隨便聽了一句,並不放在心上,隻是隨口應他一句。


    “反正盡力就好,最重要的是別受傷,你知……”


    話未說完,一股強大的推背感傳來,差點叫他栽倒,還好被尹秀一把拉住。


    他回頭看去,在那洶湧波濤的浪花之中,尹秀一手抓著船舷,一手抓著他。


    而他們的四周,景色正在高速地後退,那艘輪船的身影逐漸變大。


    “這真的做得到嗎!?”


    羅維瞪大了眼睛,“我感覺很不合常理啊!”


    “都說這是奇跡了,要什麽常理?奇跡啊,本來就是出乎意料的東西。”


    說著尹秀又看了一眼船夫青筋暴起,青筋高高隆起的雙手,呢喃道:“反正眼下,我們確實是在快速靠近那輪船,對吧?”


    “為什麽不用你那招能瞬移的神行術?在剛才發現那混蛋搭的船開走時,我就提議你用了,反正不管它跑多遠,隻要你看得到,就能一下子出現在船上,對吧?”


    “話是這樣說。”


    尹秀摸了摸臉。


    “但這樣的話,那嶗山道士也會發現的,不是嗎?他是精通奇門遁甲的人,我要是施展神行術,他恐怕立即就會感知到。”


    “那也是個麻煩。”


    羅維撓頭道:“所以我們就隻能借助人力過去啦?”


    “沒錯,這就是我們眼下的狀況。他在明,我們在暗,一切都反轉過來了。”


    “其實也不是反轉過來。”


    羅維若有所思,“我們最開始不就是為了找他才來的嗎?隻是有一段時間攻守易勢了而已。”


    “這麽說,如今倒是重回正軌了。”


    尹秀已開始越發期待和那嶗山道士的會麵了。


    通過那些日記還有眾人的記憶,尹秀已了解到了關於嶗山道士的一些事情。


    對方從一個戴著麵具,仿佛不存在於這世上的幽靈,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他的性格,他的行事方式,他的一些想法,甚至喜好,尹秀都已隱隱有了一些了解。


    兩人就好像從未見麵,相隔萬裏,但多年來時常通信的筆友。


    如今這相隔天地兩端的兩個“友人”,終於要會麵了。


    這次會麵,是為了九州的未來,也是為了個人的命運。


    就在他思慮頗多時,船兒已靠近了輪船。


    “兩位,要是再近一些,我們就要被卷入那亂流之中,被攪成碎片了。”船夫自豪道。


    羅維衝他豎起大拇指,“老兄,你簡直是個超人啊!”


    船夫拿下草帽,頗為恭敬,然而嘴角的笑容又壓抑不住,“您過獎了。”


    “好了。”


    尹秀也咧嘴道:“剩下的一段距離,我們自己過去就是了。”


    說著他和羅維腳下同時一沉,以船兒做跳板,騰地一下,船兒發出近乎呻吟的慘叫聲。


    兩人再次起跳時,船夫也因為這巨大的反彈力道而跟著蹦了一下。


    他還未來得及理解眼前發生了什麽時,隻見兩個人影騰地一下跳上了二十米外,近四層樓高的輪船船舷上,穩穩站住。


    “你們兩位才是超人啊!”船夫驚歎道。


    尹秀和羅維似乎聽到了船夫的驚歎,轉頭衝他豎了一個大拇指後,便頭也不回地落到了甲板上。


    尹秀邊走邊和羅維講出此次的重點。


    “首先我們得知道那家夥會偽裝自己的麵目,他很有可能把自己變裝成了一個鬼佬,他可能是紅頭發的西西裏人,也有可能是高鼻梁的高加索人,這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他也有可能還是唐人,隻是和我們想像中的樣子不太一樣。


    所以外貌,身形,年齡什麽的都不要緊,我們要找的是一對眼睛。


    那家夥的眼睛,你隻要看一眼,就忘不掉,你應該會感到心裏被什麽東西蟄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你好像在形容一條毒蛇。”羅維疑惑道。


    “都是差不多的。”


    尹秀很認真,“那家夥不就是毒蛇嗎?你知道它就藏身在草垛裏,帶著叉子和獵犬去找它,但卻怎麽也找到不到它。


    但你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在你的腳踝上叮了一口,留個兩個血洞,叫你一命嗚呼了。”


    “這麽說,那是個可怕的眼神。”


    羅維點頭道:“那我明白了,我會注意這對眼睛的,忽略別的東西。”


    “對,”尹秀微笑,“就是忽略別的東西,隻找那對眼睛,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分頭行動。


    從頭等艙開始,一直找到經濟艙,從水手到船長,每個人我們都確認一遍,如此的話,一定可以找到那家夥。”


    “好,我從左邊開始,你從右邊走,我們一定把這些人找出來。”羅維堅定道。


    “錯了,不是這些人,而是這個人。”


    尹秀強調道:“我們從頭到尾都隻是為了嶗山道士而已,至於他的黨羽,我並不關心。


    而且我預料得到,他應該隻有一個人而已,並沒有隨從在身邊保護他,頂多……”


    “昆侖力士,對吧?”


    羅維臉色有些凝重,“他有可能把昆侖力士帶在了身邊,如果在這裏開打的話,戰鬥的餘波也不知道要殺死多少人才夠。”


    不得不承認,昆侖力士確實給尹秀他們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這些隻是經過改造就可以達到大高手境界的生物兵器,每一個都是不好惹的。


    從最開始的紅帝,到後麵在社區裏遇見的那兩個,就是尹秀他們二人,一個差池也很有可能命喪那些昆侖力士之手。


    “嗯。”


    尹秀擔心的也是這個。


    “先不說會不會波及旁人,光是那些昆侖力士的存在,就得叫我們謹慎萬分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如果找到那個嶗山道士,不要理會他要說什麽,盡管把他殺死,或者先打斷他的手腳,叫他動彈不得。


    然後我奪取他身上的龍帝子,事情便結束了。


    我們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刻也不多停留。”


    “這次是真正的了結了。”羅維呢喃道。


    隻要嶗山道士一死,即便連接著昆侖力士的媒介們還活著,然而奇門遁甲的施術者已經魂飛魄散了,那玄奧強大的奇門遁甲自然也就解除了。


    像是操控傀儡的絲線斷了一樣,傀儡會徑直落在地上,變成一堆廢品,不再是殺人的機器。


    如此的話,眼下便是要加快腳步,盡快找到那個嶗山道士。


    羅維低下頭,往船艙裏鑽去。


    幾乎是同時,又有一人走出來,與他撞了個滿懷。


    羅維沒事,隻是頓了一下。


    那人身體不似羅維強壯,自然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撞擊而往後退了幾步。


    先道歉的是那被撞的退後的人。


    “抱歉,我有些暈船,惡心的厲害,想趕快到甲板上看一看,沒想到便撞上了你先生。”


    “不打緊。”


    羅維柔聲道:“是我自己走的快了,你暈船?我這裏有一些風油精,也許可以幫到你。”


    說著他低頭取藥膏,再抬頭時,對上了一雙如刀鋒一般的眼睛。


    羅維心跳,漏了一拍。(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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