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馬小玉用手肘捅捅尹秀。


    於是尹秀隻能笑笑,問她道:“你怎麽知道我們要去千佛寺的?”


    白孔雀得意地指了指腦袋,“我猜的。”


    “猜的?”


    “沒錯。”


    此時她已沒了先前的緊張,隻剩下得意,好像剛才降服那大蛇的是她一樣。


    “你們說自己沒有前往道觀的意思,然而你們又對蠱蟲這樣的感興趣,而不是害怕或者驚訝,顯然之前已經見過了,那麽,也就隻有千佛寺才是你們要去的地方。


    因為那裏有那位巫師的傳人,很有可能便是他把蠱蟲帶來了交趾,而你們就是為了找他來的,所以我說我們是同路人呀。”


    【原來這丫頭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盡管是歪打正著,兩件完全不相幹的事情撞到了一塊,然而尹秀還是得承認,白孔雀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成了他們的“同路人”。


    “那走吧?”


    尹秀衝馬小玉攤手,表明自己也迷迷糊糊。


    馬小玉瞪了他一眼,無奈點頭,“她可別給我們拖後腿了。”


    “誰拖後腿還不一定呢,你是道士不假,然而這裏可是比南疆更南的交趾,你在中原行的那一套,在這裏不一定管用。”


    “不管用?你要不要試試?”馬小玉從袖子伸出了手。


    白孔雀憤憤不平,剛想回懟,腦海裏突然閃過之前白鳳凰的事情。


    她想起這個女人其實並不好惹,輕輕鬆鬆便能把白鳳凰折騰成那樣,於是她也隻能把火氣收起來,抱著手背過身去。


    “要不,我們出發吧?”


    尹秀夾在兩個女人中間,隻覺得頭都大了。


    “還不能走!”


    白孔雀突然說道:“這裏的事情還未了結呢!”


    “什麽還未了結?”尹秀疑惑道。


    “就是這裏的村民啊。”


    白孔雀臉上浮出一抹冷笑,“這些人把我綁到這裏,差點叫我迷迷糊糊地被大蛇給吃了,犯下這樣的惡行,不得為此付出代價嗎?”


    “那你想怎麽做?”


    尹秀抱著雙手看她。


    “當然是把這些混蛋全都殺了!”


    白孔雀磨著潔白的牙齒,“一個都不能放過,你們覺得如何?”


    馬小玉轉過身去,“我沒意見。”


    “我也沒意見。”


    尹秀把一柄短刀遞過去。


    “不用,我自己有帶家夥。”


    白孔雀從包裹裏拿出短刀,衝尹秀晃了晃。


    “好。”


    尹秀把刀收回來,“那你加油吧。”


    “嗯……”


    白孔雀點了點頭,正想離開,這時候卻突然感到不妙。


    “不是,你們是打算叫我單槍匹馬把整個村子的人都殺了?”


    “不是我們叫你,是你本來就這麽打算的不是嗎?”


    尹秀攤手,“既然你有這樣的決心,那我們肯定要默默在一邊支持你的。”


    “隻是看著?”白孔雀再次向他確認。


    “沒錯,隻是看著。”


    尹秀微笑道:“畢竟我們也不是什麽相親相愛的戰友啊,所以就隻能看著了。”


    “好!”


    白孔雀重重點頭,“好好好!既然這樣的話……”


    她把刀收回包裹裏,“那我饒他們一命算了。”


    “你真是大人有大量啊。”


    尹秀拍拍手,“那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出發上路?”


    “隨時都可以。”


    白孔雀還是忿忿道:“可惜便宜了他們啊,繼續在這裏作惡。”


    “做不了多久了。”


    馬小玉走在前頭,突然回頭道:“也許再過幾年,連這個村子還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為什麽?”白孔雀不解道。


    “你是不是都隻學了下蠱,別說經文了,就是儀軌也沒怎麽學?”馬小玉反問。


    “呃……”


    白孔雀耳朵發紅,撓撓臉,“我們師父也不教那東西的。”


    “那就難怪了。”


    馬小玉看了她一眼,“這村裏供奉著廟宇和牌位,然而村民們又沒發現其實他們祭祀的所謂靈泉大王已經死了,還在繼續供奉香火。


    神主牌缺位,自然會有從別處而來的野神竊據其位。


    這些野神本來就是孤魂野鬼,充滿戾氣,跟那些本地被香火供養而成的神靈不一樣。


    它們隻會索取,不會建設,也不珍惜本地的資源和信眾,有的是在這裏吞吐人的香火和壽元。


    有的則是靠著這裏的福緣和氣運修煉邪功,違背天理。


    因此這裏被攪得永無寧日,招惹來各種災禍,隻是遲早的事情而已。”


    “拜錯神?”


    白孔雀覺得脖子上有寒氣飄過,“這麽可怕的,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她已沒了懲罰這些人的想法,隻是想著趕緊離開。


    ……


    “你一直扭來扭去的做什麽?”


    馬小玉騎在駝馬上,對於坐在前頭一直扭動,坐不安穩的白孔雀很是不滿。


    “屁股底下有釘子啊?”


    “那你把我換到哥哥那邊去。”


    白孔雀轉過頭來,嘟囔道:“也許坐到他前麵以後,我就不會感覺屁股硌的慌了。”


    “隻怕你會更被硌到呀。”尹秀低聲道。


    “你說什麽?”


    馬小玉聽力好的出奇。


    “哦,沒什麽。”


    尹秀踢一腳馬肚子,將它拉的更遠一些。


    見尹秀頗為識相地躲開,馬小玉又把視線轉回來。


    她盯著白孔雀道:“我現在就給你兩條路選,要不我換過去,和他騎一匹馬,要不你下去,走路,用兩條腿去千佛寺好了。”


    “喂,我們是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呀!”白孔雀憤怒道。


    馬小玉莞爾一笑,“我們是在地上,不是在水上。”


    她笑了,白孔雀便也隨和地笑了起來,“要不我選第三條路?就是我還坐在這裏,不出聲了如何?”


    “這是上上策,我同意。”


    隨著馬小玉點頭讚同,兩個女孩子之間的一點小摩擦終於消解,煙消雲散了。


    尹秀也不知道應該是要感到遺憾還是慶幸,反正他是暫時從這爭執的漩渦之中解脫出來了。


    為了調節氣氛,他又問白孔雀道:“話說,對那布偶蟲,除了它是在苗疆培育出來的以外,你還知道多少?”


    “那可就多了。”


    白孔雀抱著手,自信道:“說起對蠱蟲的了解,我可是專家呀。


    蠱其實是法術的一種,它是媒介,也是載體,也可以說是施法所需的介質。


    南洋那邊又把它稱作降頭,其實跟蠱術也是大差不差的,都一回事。


    既有蟲蠱,也有動物蠱,植物蠱,人蠱,甚至還有奇怪的鬼蠱,你了解過嗎哥哥?”


    見白孔雀衝自己眨眼睛,尹秀隻能裝作一本正經道:“我以前在武俠小說上看到過一種蠱,說是把它吞下去之後可以倒轉光陰,逆遊時間長河。”


    “神經!”


    白孔雀翻了個白眼。


    “哪裏有這麽厲害的蠱?但我要說,蠱並不是用來害人的。


    或者說蠱裏頭的一大半都是用來治病救人,醫治那些疑難雜症的,比如誰在山裏被蛇咬了,誰吃錯了什麽東西,中毒了。


    這時候巫師們把一條蟲子喂進去那病人的嘴裏,讓蟲子沿著食道爬進去肚子裏,把那些毒素什麽的吃個幹幹淨淨又不損傷人家的腸子。


    等到毒素被吃幹淨了,蠱蟲也就差不多死了,這是最好的。


    可惜大多數人隻知道它害人的地方,不知道它如何救人,因此便對巫師和蠱術敬而遠之,談而色變了。”


    馬小玉點頭道:“凡人大多隻是趨利避害而已,承受不了風險。


    隻要聽到裏頭有害,便大多要逃的遠遠的,看都不看一眼。


    比如雨林裏的蘑菇有毒,雖說不是所有的菌菇都有毒,但很多人聽到這裏的時候,便已有了所有不知名菌菇都有毒素的刻板印象。


    因此他們便隻吃冬菇,花菇這些,再不碰別的。”


    “唔,就是這個道理。”


    白孔雀對馬小玉的印象稍微改觀了。


    “那布偶蟲,其實大概本就是自然界蟲子的一種,寄宿在昆蟲或者動物的體內,並沒有可以叫屍體重新起身,變得力大無比的能力。


    然而巫師們培育,製造蠱蟲的能力卻是一絕,以至於可以做出這樣叫人歎為觀止的作品。”


    也不知道是佩服還是苦笑,白孔雀搖搖頭。


    “我聽那個巫師講過一些的,布偶蟲其實並不能製造出所謂的【僵屍】。


    因為它利用的是動物還活著,或者死而未僵,經絡和血管未完全萎縮的時候來發展自己的脈絡。


    所以這其實是一種寄生蟲,隻不過厲害一些而已。”


    “不是厲害一些,是厲害的過分啊。”尹秀感歎道。


    突然他又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性,盡管這可能性叫他感到頗為驚悚。


    “布偶蟲,能不能寄宿在人體內的?把人也變成那樣力大無窮的怪物?”


    被這樣一問,白孔雀愣了一下,“你說的到底是僵屍,還是傀儡啊?你該不會認為,這波僵屍的泛濫,是因為布偶蟲吧?”


    “當然不是。”


    馬小玉否定道:“僵屍和行屍走肉其實是兩樣東西,雖說僵屍裏最低等的也被稱作行屍。


    然而那仍是留有一魄的人類軀體,和一堆隻是活動的爛肉和骨頭,全然不同。”


    馬小玉說的不同,其實還指的是前者,也就是僵屍,可以用符咒對付,不管是損毀軀體還是打散魂魄,這都是可以消滅它們的辦法。


    而後者,是真正的無魂無魄,隻是行動的爛肉而已,即便被它們咬了也隻是受傷,而不會受到屍毒的影響。


    也因此,對付前者用符咒,糯米,雞血,對後者則隻用刀槍棍棒,僅此而已。


    盡管馬小玉認為交趾的這些僵屍是帶有屍毒的真正僵屍,絕不是被蟲子所寄生的,然而她也對於蠱蟲是否能把人變成那樣的怪物十分地好奇。


    “所以,布偶蟲真的可以用在人的身上嗎?”她問道。


    白孔雀收起笑臉,態度變得嚴肅。


    “我知道有一些蠱蟲,配合上銀針之類的蠱術,是可以叫死人活骨生肉,在晚上變成活生生的人的。


    那些巫師往往在女屍的身上用這樣的蠱術,為的就是用她們在風月場所出沒,用來誘騙男子。


    也有一些人用蠱蟲來控製屍體,讓他們變得力大無窮,殺人。


    但就和你說的一樣,那不是【僵屍】,而隻是一堆爛肉而已。


    可布偶蟲寄生死去的屍體時,它其實是活著的狀態,也就是說它其實與宿主是共生關係,盡管宿主已經死了。


    而我上麵提到的法術,其實主要是煉化屍體本身,而不是單單培育蟲子便能做到的。”


    聽著白孔雀的描述,尹秀一時陷入沉思。


    要是那帶來這蟲子的巫師真的還在千佛寺的話,那任七和劉半仙恐怕真的會遇見他。


    兩人的危機,是否也與那個巫師有關。


    如此的話,他們與白孔雀,還有她背後的那個教主,以及苗寨,是否不是朋友,而是敵人呢?


    尹秀想的入神,以至於沒發現,自己一直在盯著白孔雀看。


    白孔雀倒是被看的臉上發紅,不由腰肢一軟,又搖晃起來。


    “哎喲哥哥,你別一直盯著人家看嘛。”


    “嗯?”


    馬小玉眼裏射出一道寒芒,這才將尹秀拉了回來。


    “我是在想事情。”尹秀解釋道。


    “你最好是!”


    盡管馬小玉對自己的容貌和身段很有自信。


    然而姑媽也告訴過她,男人是喜新厭舊的主兒,你一不當心,叫他吃太飽了,或者吃不到,他便容易轉個方向,又追逐別的目標去了。


    這叫馬小玉一時之間也迷糊起來,究竟尹秀是處於怎樣的狀態之中?


    雖說兩人現在有時也睡在一塊,然而實際上又沒到那種叫人耳紅心跳的程度。


    如此的話,對於尹秀這樣的熱血青年來說,是否也是一種壓抑?


    所以他看到個女人都要眼冒青光?


    尹秀不知道馬小玉在想這麽多問題,隻覺得炎炎太陽底下,自己的脊背竟還是有些發涼。


    其實白孔雀說是養蠱用蠱的專家,但她並不是百科全書,對於自己未曾用過的蠱蟲,便隻是了解了一個大概而已,說不上精通。


    因此在又聊了幾句以後,三人關於布偶蟲的談話戛然而止。


    畢竟說起來那隻是湊巧的發現而已,尹秀他們並不是為布偶蟲而來的,而隻是養布偶蟲的那個巫師恰巧在千佛寺而已。


    一切,隻是巧合而已!


    一切,隻是巧合而已?(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霧都道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少年S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少年S並收藏霧都道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