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我們一開始就是沒朝著千佛寺進發,而是在兜兜轉轉,前往玉峰觀啊?”


    尹秀騎在馬上,晃晃悠悠,看起來好像是真大病未愈一樣。


    然而白鳳凰知道這是他在耍花招,因此除了和他並肩騎乘外,並沒有攙扶一把的打算。


    說起來她也應該生氣,因為她是剛剛才知道他們是在往玉峰觀前進,至於什麽時候更改了目標,她也和尹秀一樣,一無所知。


    因此,她此時悶悶不樂,還有些生氣,更加沒有興趣關心尹秀的狀況。


    “怎麽,你是覺得被自己人給騙了,很不爽啊?”尹秀笑嗬嗬問道。


    看得出白鳳凰真的是一無所知,沒有存心騙他,又因為與其他人實在沒話好聊,因此尹秀也隻願意和白鳳凰搭話,聊天。


    畢竟尹秀中了現在還不知道種類的蠱毒,心裏恨的牙癢癢的卻也做不了什麽,還是得待在這群苗人的隊列之中。


    林婆和葉天問,到底是為了什麽原因,才“綁架”他的呢?如果真的隻是為了給自己找一個幫手而已,那這樣未免風險太大了。


    畢竟用這種方式,隻會收獲仇恨,而不是忠誠。


    “我看你跟我講話,似乎既不是為了解悶,也不是為了從我這裏套話,隻是在尋求安慰而已呀?”


    白鳳凰的話將尹秀從思考中拉了回來。


    這時候她騎著馬兒,頭巾上的銀飾跟著馬兒前進的節奏一搖一晃,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


    “安慰?”


    尹秀攤手,“難道我現在看起來是委屈到想哭,想找一個女人抱著我大哭一場?”


    白鳳凰愣了一下,然後趕緊擺手道:“你可別打我的主意!即便你想哭,然而這不是我得照顧你的範圍之內!”


    “別這麽緊張。”


    尹秀被她的神態逗笑,“何況我也沒什麽好哭的,我活下來了呀。從那樣慘烈的狀況中被你們救下來,光從這一點考慮,不管是被人下毒,還是被人綁起來,似乎都已是小事一件而已。”


    “你倒是想得開。”


    白鳳凰雙腳在馬肚子上夾緊一下,坐直了身體。


    “我就不行啦,很多時候我不怕突然掛掉,隻怕落到什麽可怕的人手裏,那樣會發生什麽事,都無法預測。”


    “那之前呢?”尹秀突然問道。


    “你是說被你們抓住的那一回啊?”


    白鳳凰看了尹秀一眼,眼神複雜。


    “很難講的,畢竟你們看起來又不像是什麽……”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馬小玉手上遭受的折磨,於是又生了氣,瞪著尹秀道:“今時不同往日啦,如今是你變成階下囚了,要怎麽對付你,得看我的心情。”


    “那你現在就來對付我吧。”


    尹秀將外套拉開一些,“你喜歡的話,現在就來對付我吧。”


    “什麽叫做我喜歡!?”


    白鳳凰瞪大眼睛,“你也說過的,這隻是手段而已啊!”


    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因為正在講話,所以也漸漸落在了隊伍的後邊。


    其他人好像是得到了命令,所以並不靠近他們,甚至連聽一耳朵的興趣都不敢有。


    因此尹秀和白鳳凰,終於看起來像是從隊伍中脫離出來,兩人一隊。


    這時候,尹秀話鋒一轉,朝她問道:“玉峰觀,到底是什麽地方?”


    “你終於問到重點了。”


    白鳳凰得意道:“之前說了一大通,其實就是為了這時候跟我套話準備的吧?


    你想著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最後把我繞進去,讓我什麽都告訴你,然而我的腦袋可是十分清醒的。


    白孔雀才有可能被你騙了,然而我一向是聰明得不得了的。”


    “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


    尹秀突然一把拉住她的韁繩,將兩匹馬兒拉近,膝蓋幾乎挨著膝蓋。


    “你做什麽?”白鳳凰難免有些緊張。


    “沒什麽,我隻想告訴你,也許白孔雀沒被我騙呢?”


    尹秀的意思是,白孔雀壓根也沒什麽情報可以透露給他的,並且她也是個沒什麽心機,幾乎知無不答的人。


    然而這話落在白鳳凰的耳朵裏,卻是另一番意思。


    【這小蹄子,隻知道勾搭男人。】


    “我都說了,我和白孔雀不一樣。”


    她深深看了一眼尹秀,“因此,你用對付她的那一套來對付我,是不管用的。”


    “我也沒想對付你。”


    尹秀微笑道:“我隻想知道,玉峰觀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僅此而已。”


    “你竟然不想對付我!?不想對我使手段,嗬!”


    白鳳凰從未像現在這樣的生氣,胸口起伏,咬著嘴唇,臉上氣的一下紅一下白的。


    尹秀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她,竟能叫她這樣的生氣。


    而且哪有人會喜歡別人算計自己,謀算自己的?


    不過尹秀也深知,白鳳凰是順毛的貓兒,你不能逆著她的性子來。


    於是他隻能連忙道:“好,對付你,對付你,我正在盤算著怎麽對付你。”


    白鳳凰聽到這話,盡管在別人聽來很是冒犯,但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不輸給白孔雀了,所以原先的火氣倒也鬆解了不少,不在意尹秀和她貼的很近,膝蓋磨著膝蓋。


    “其實玉峰觀啊……”


    白鳳凰打開了話匣子。


    “玉峰觀就是那個傳說出現了丹藥和經書的道觀,據說原先有一對兄弟道士在那裏修煉,先後羽化而登仙,因此玉峰觀便有了名聲,引得許多人去尋訪,希望能從中發現成仙的啟示。


    然而玉峰觀好像那些仙山,靈島一樣,人們隻知道它在玉峰山之中,卻沒有人能尋到它的所在。


    據說有人在玉峰山裏穿行了大半輩子,最終還是一無所獲,隻能在山裏老死。”


    白鳳凰不知不覺間,還是對尹秀說出了自己掌握的情報。


    然而她又沒有背叛了明月神教的那種負罪感,好像剛才講出來的東西,於她而言,並不是要保守的秘密。


    “找不到啊?有沒有可能是結界?”尹秀低聲道。


    “結界?”


    白鳳凰突然反應過來,“對哦,也許就是因為玉峰觀外邊有結界,所以那些人材找不到的。


    我在寨子裏聽說過一件事。


    說是有個老道士要外出對付一個大魔頭,他自覺這一趟出去凶多吉少,於是留下了一道符貼在道觀的門上,將道觀封閉起來。


    他對看守道觀的弟子吩咐道:為師這一趟出去了,你在家看守道觀,要記得道觀裏有那魔頭一直想要取得的法寶,千萬不能叫他發現了道門的所在,進來取得法寶。


    因此你要寸步不出道門,不管看見什麽,都不要走出去大門一步。


    那小道士謹守著師父的教誨,每日隻是在道觀裏打坐,修煉,最多到門口打水而已。


    後來,有天,他在打水的時候,看到門口有個美婦人被老虎追逐,正在拚命逃跑,呼救。


    小道士站在門口看著,直到美婦人被老虎咬死,吃掉,他都沒有出聲,沒有搭救那個婦人。


    又過了幾天,貼在道觀門上的符紙突然被燒去了一截,通往道觀的台階竟然顯現出來了一部分,隻是還未將門露出來而已。


    小道士知道,這是師父遭遇了麻煩,符紙的法力被散去了一些,他因此更加地謹慎。


    這天他照常到門口打水的時候,看到一個老漢,頗為淒慘,渾身是傷,還瘸了一條腿,半走半爬地來到階梯前,卻因為結界的緣故,再不能往前一步。


    他向周圍求救,聲嘶力竭,然而小道士和他幾乎是麵對麵,卻隻是任由他因傷勢過重而死去。


    又過了一陣子,那符紙又被燒去一段,隻剩下一點點貼在門楣上,於是通往道觀的所有台階都露了出來,小道士已不能出來打水,隻從後山的井裏取水。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站在門口,等待著師父回來。


    沒想到那老道士竟真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隻是身受重傷,在道觀外徘徊而找不到進門的路。


    他焦急喊道:那魔頭已被我殺死了,徒弟你快放為師進去療傷。


    然而那徒弟還是不理,任由師父喊破了天,悻悻而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歲月,某天那符紙終於全部焚燒殆盡,老道士回來了,原來之前的婦人,老漢,甚至師父,都是那邪魔假扮的。


    如今那邪魔已被打敗,因此道觀得以恢複原狀。


    這個,就是你所說的啷個結界吧?”


    白鳳凰講的極其認真,再加上那一口俏皮可愛的西南口音,隻叫尹秀覺得她實在有趣,臉上不由又多了幾分微笑。


    “你笑什麽?莫不是覺得我這個說法不對噻?”她嗔道。


    “我沒這個意思。”


    尹秀擺擺手,“我隻是說你很生動的講出了結界的用法,通透,貼切,就是那些大師,方丈住持,都不一定能講的明白啊。”


    “那是。”


    白鳳凰得意道:“我可是很有慧根的,叫三什麽聚頂來著?”


    “三花聚頂。”


    “沒錯,就是三花聚頂!”


    剛說完,白鳳凰又有了新的疑問,“話說,三花聚頂,又是哪三花?”


    尹秀略作思索,沉吟道:“大概是腦花,腰花,豆花吧。”


    “腦花,腰花……”


    白鳳凰還認真地考慮了一下,然後才發現尹秀是在拿自己尋開心,當即憤怒道:“我說認真的!你咋子這麽壞的嗦!”


    尹秀隻是微笑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然而你確實是很聰明,這點我沒騙你。”


    “還要你說?”


    白鳳凰臉紅了一下,扭捏道:“我自己是最清楚的。”


    她心思變化著,尹秀那頭卻是看到了林婆投過來的目光。


    在林婆身邊的是葉天問的另一個顧問,那個黑瘦,幹巴巴的老頭,苗人們叫他青木伯,似乎也是個巫師。


    這時候兩人都騎在馬上,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著尹秀。


    尹秀不以為意,隻是衝他們微微一笑。


    青木伯點點頭,又將頭轉回來。


    “可靠嗎?你下的蠱?”


    “當然可靠。”


    林婆微笑道:“你知道我從未失手過的。”


    “你下的哪一樣?”


    青木伯剛問完,看到林婆的笑容消失,便知道自己不小心犯了行家之間的禁忌。


    蠱師之間是不會互相詢問對方使用的蠱蟲的。


    輕咳兩聲,他強調道:“對於這個人,用蠱蟲隻能牽製他,但不能控製他。


    你手頭捏著別人的把柄,要注意的便是拿捏的尺度,捏輕了別人不痛不癢,捏的太重,太急,他會隨時掀桌子跟你搏命的。”


    “我看他不像這樣魯莽的人。”


    嘴上這樣說,林婆還是記下了青木伯的建議,“我會小心行事的,像是眼下,我隻是阻止他離開而已,並不叫他做別的。”


    “隻做到這一步,便已足夠了。”


    青木伯很滿意,“要一個高手為我們所用,你既得相信他,也得防著他,既叫他有地方大展拳腳,也要留著人來製衡他。”


    “我隻是想不明白。”


    林婆抿著嘴巴,“你真覺得,以他的道術,能幫助我們打開前往玉峰觀的道路?”


    “我們隻能相信他。”


    青木伯目光沉著,“他是能從旱魃手上活下來的奇跡,又是一個通感境大高手,道士裏能入境的不少,然而真正在拳腳上達到通感境的卻很少。


    我之前收到風,說是南毛北馬的傳人都已到了交趾來。


    他顯然不是驅魔馬家的人,然而我看他……”


    “你是說,他是毛家的傳人?”


    林婆警覺起來,“你別忘了,我們的師祖可是被毛家的那個道士給殺了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青木伯不以為意,“那麽久的事情,誰記得?而且如今已不同了不是?


    如今是火槍能撂倒玄關九重宗師的時代了,符咒也沒那麽管用。我們作為巫師是神通廣大,可要是誰衝我們打一發彈丸,我們也接不住,必死無疑,不是嗎?


    難道你能指望用蠱擋住炮彈啊?一切都不同了,法術沒那樣管用了。”


    “那你還指望他幫我們解開結界?”


    “我隻說沒那麽管用而已。”


    青木伯目光閃爍,“可我沒說法術不厲害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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