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索南丹增有求於林重,自然不會拒絕回答。


    “正如老僧之前所言,脈輪密法來自於古天竺,大概一千五百年前流入西部行省,在梵宗內部廣泛傳播,尤其是西派禪宗。”


    蒼老的聲音在禪房裏回蕩:“其具體可分為三脈七輪,即左脈、中脈、右脈,海底輪、本我輪、臍輪、心輪、喉輪、眉心輪、頂輪。”


    索南丹增一邊講述,一邊用手在身上指出位置:“所謂的輪,用炎黃武道術語來講,就是穴位,以及穴位附近的神經叢。”


    “海底輪對應會陰穴,本我輪對應長強穴,臍輪對應神闕穴,心輪對應膻中穴,喉輪對應大椎穴,眉心輪對應印堂穴,頂輪對應百會穴。”


    “脈輪密法的修煉方式,就是由下往上、由左往右,依次打通,在體內形成左、中、右三條經脈路線。”


    說到這裏,索南丹增閉嘴不言,給林重消化的時間。


    林重若有所思。


    以他目前的眼界,能看出三脈七輪的修煉方式,雖然與炎黃武道截然不同,但是卻可以作為補充。


    而老喇嘛所修煉的密宗苦禪行功,也是一門不輸給洗髓金經、盤古太乙樁功、混元無極樁功的頂尖功法。


    這讓他對西派梵宗產生了更多的興趣。


    據他所知,在中原,梵宗與道門是遊離於武術界以外的兩大組織,不受武盟管轄,隻服從於國家。


    不過,真武門、無極門、寶林派以及曜日宗,都跟兩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多謝大師。”


    思慮及此,林重朝索南丹增拱了拱手,正色道:“三脈七輪的理念,確實別具一格,令我感悟良多,往後若有收獲,全拜大師今日所賜。”


    “尊者既與老僧有緣,互相交流修行經驗,本屬尋常之事,又何必道謝?況且老僧亦有求於尊者。”


    索南丹增合十回禮,然後一臉嚴肅地盯著林重:“老僧想問尊者,您繼承了杜懷真尊者的道嗎?”


    林重搖頭:“沒有,師公的道不適合我,我有我的道。”


    索南丹增怔了怔,眼中閃過一抹失望。


    他顯然抱著和陳寒洲相同的念頭。


    陳寒洲在丹勁巔峰蹉跎多年,始終找不到最適合自己的道路,最後迫不得已,選擇複製杜懷真的途徑,因此性格大變。


    而老喇嘛索南丹增的年齡比陳寒洲更大,即將達到丹勁的壽命上限,黃土埋半截脖子,一隻腳踏進了棺材裏。


    雖說梵宗講究四大皆空,老喇嘛亦佛法深厚,無懼生死,可在輪回轉世之前,他仍想做最後一搏。


    畢竟他不但是僧人,也是武者。


    身為武者,誰不想勘破虛實之謎,破丹入罡,見識武道絕巔的風光呢?


    若非有此執念,他早就圓寂成佛了。


    “老僧心中有兩個‘我’。”


    沉默片刻,索南丹增緩緩道:“一個我,要放棄武道,專心佛法,以求功德圓滿;另一個我,要放棄佛法,專心武道,以求長生超脫,這兩個‘我’誰也戰勝不了誰,所以老僧始終沒辦法踏出最後那一步。”


    雖然索南丹增講的相當委婉,但林重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心中的“我”,指的是“本我”,“本心”。


    “我”有兩個,即本我不純粹,本心不通達。


    若用玄虛點的說法,在這兩個“我”裏麵,隻有一個屬於真正的“本我”,另一個則屬於心魔。


    佛法的最高深處,需圓滿一切功德,寂滅一切煩惱,放下一切欲望,斬斷一切執念。


    但是,若無強烈的欲望和執念驅使,又怎麽能夠屹立於千萬人之上,打破超凡的界限,登臨武道絕巔呢?


    在這裏,佛法和武道的本質,發生了不可調和的衝突。


    佛法求解脫,武道求超脫。


    解脫與超脫,雖僅一字之差,含義卻有天壤之別。


    就在林重思考的時候,索南丹增看著他,目露期待之意:“尊者,對於老僧的煩惱,您可有解決之法?”


    以索南丹增的年齡,當林重的曾曾曾曾曾祖父都夠了。


    一般而言,應該是年輕者向年老者請求指點。


    在兩人身上卻反了過來。


    但不管是林重,還是索南丹增,都不覺得有什麽問題。


    歸根結底,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


    誰更強大,誰就掌握著話語權。


    林重眼簾低垂,思考良久,終於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大師可曾聽說過六經注我、我注六經的典故?”


    索南丹增搖了搖頭:“不曾。”


    “六經,即六部主要的儒家經典,分別是《詩經》、《尚書》、《春秋》、《禮經》、《易經》、《樂經》。”


    林重並非博學多才之士,但是勝在過目不忘,看過的書籍都深深地印在腦海裏,並且在需要時能夠自動浮現:“這句話來自於一位古代哲學家,姓陸,名九淵,東華派現任掌門陸浮沉就是他的直係後代。”


    索南丹增沒聽說過陸九淵的名字,不過對陸浮沉的大名卻如雷貫耳。


    每一位丹勁大宗師,包括索南丹增自己,都曾經是驚才絕豔的蓋世天驕。


    雖然不明白林重為什麽要提起一件毫不相關的事,但是索南丹增知道肯定有原因,依舊保持專注,認真傾聽。


    “六經注我是以‘六經’為主,‘我’千方百計地解讀經典原意,就像大師解讀梵宗的那些經書典籍一樣,不能有絲毫差錯,務必準確無誤。”


    聽到這裏,索南丹增眼底精芒一閃而逝,似乎抓住了什麽,又似乎什麽都沒抓住。


    “那麽請問尊者,我注六經怎麽解釋?”他主動問道。


    “我注六經,當然是以我為主。”


    林重淡淡道:“‘六經’不過是我在闡述自身思想時,作為注腳所引用的經典,我並不在乎它的原義,我隻在乎它能為我所用。”


    索南旦增的心髒陡然劇烈跳動起來。


    幾乎是一瞬間,他便聽懂了林重的潛台詞。


    把“六經注我、我注六經”這句話裏的“六經”,換成“佛法”同樣適用。


    所以,究竟是“佛法注我”,還是“我注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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