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脈,玉虛峰頂。


    林重盤腿端坐。


    天空不斷飄落雪花,在他身上積了淺淺的一層。


    他就像一塊毫無生命氣息的石頭,呼吸和心跳皆幾近於無,整個人與天地融為一體,難分彼此。


    而他的內心同樣無比平靜,大腦徹底放空,摒除所有雜念,無物無我,等待那破丹入罡的契機到來。


    相隔數千米的另一座山峰上,碧落懶洋洋地斜靠著一處天然石台,懷裏抱著兩柄苗刀,遙望玉虛峰的方向。


    三個晝夜,奔波萬裏。


    即便身為大宗師,體力近乎無窮無盡,碧落也感到十分疲憊,恨不得倒頭就睡。


    但她不能睡。


    一方麵,她需要替林重壓陣,防止意外情況發生;另一方麵,她必須親眼見證林重從丹勁晉升罡勁的過程。


    稍微躺著休息片刻,碧落使勁拍了拍臉頰,強迫自己起身,持刀而立。


    永不停歇的狂風呼嘯著刮過山巔,將雪花卷向天涯海角。


    林重和碧落一坐一站,逐漸變成兩尊雕像。


    時光飛逝。


    林重的氣息越來越淡漠,越來越空靈,越來越高渺。


    碧落之前尚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如今卻再也察覺不到了。


    他仿佛變成了一棵青鬆,一縷輕風,一朵浮雲。


    青鬆紮根大地,輕風遨遊塵世,浮雲高懸蒼穹。


    天,地,人間。


    性,命,形神。


    生,克,五行。


    虛,實,剛柔。


    上述一切,在林重身上達成完美的和諧。


    宇宙大天地,人身小天地。


    以小天地融入大天地,就是破丹入罡的過程。


    在遙遠的太古時期,先賢們稱之為“天人合一”。


    達成天人合一的境界,則可與天同壽,長生久視。


    林重很早便明白,所謂超脫,就是跳出輪回外,不在紅塵中。


    生死是一場注定的輪回。


    而武者的最終目標,就是打破這輪回,使自己不受生老病死之苦。


    林重在心中問自己:我準備好了嗎?


    答案不言自明。


    經曆過的諸多戰鬥,承受過的諸多傷痛,打敗過的諸多強敵,堅持過的諸多日夜,都在心中回答:


    你準備好了。


    念及此處,靈光乍然閃現。


    “轟隆隆!”


    “轟隆隆隆!......”


    浩浩蕩蕩的血液奔流聲從林重體內傳出。


    初始宛若江河流淌,緊接著就變成大海洶湧。


    林重體表及周圍的積雪飛快消融,還沒來得及變成水,便被蒸發成霧。


    位於丹田的內丹極速旋轉,將一股股精純的內息送入五氣循環,經由五氣循環的催化,又傳遍四肢百骸。


    與神皇戰鬥時留下的傷其實仍未痊愈,在這個時候突破有不小的風險,很可能氣血不繼,導致功虧一簣,或者經脈崩裂,走火入魔。


    但林重等不了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錯過了眼前的機會,下一次不知還要等多久。


    更何況,武道修煉乃是逆天而行,本就充滿了風險,若連一點風險都不敢冒,還不如安心當個普通人。


    林重神情平靜得近乎冷酷,然而內丹卻越轉越快。


    越轉越快!


    他的氣息開始直線飆升,身體脫離地麵,漂浮於十幾米高的半空中。


    方圓數丈範圍內的事物,不管是輕靈的雪花或枯草,亦或是沉重的泥土或岩石,皆受到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環繞著林重旋轉。


    那些事物互相碰撞,轉眼就化為齏粉,即使狂風也無法吹散。


    與此同時,林重肌膚表麵浮現一條條微小的裂縫,開始時僅有牛毛粗細,不過隨著內丹宛若失控般地瘋狂旋轉,裂痕不斷擴大,而且遍布全身。


    若非練成了金剛無漏之軀,體魄無與倫比,林重的身體絕對承受不住這種自殘,早已爆體而亡。


    可也正因體魄過於強悍,林重需要積累龐大的內息,才能和體魄達成內外平衡。


    如果內外不能平衡,則形神不能交融。


    內外一體,形神交融,是踏入罡勁的標誌。


    海量內息儲存於林重全身各處,他的體型驀然像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和平時的完美體型不同,他此刻的體型顯得有些誇張,高度超過兩米五,肌肉更是強壯得近乎畸形。


    “嘩啦啦!”


    剛猛的勁風以林重為中心,席卷四麵八方。


    地麵被硬生生刮掉一層,土壤與岩石混合的黑灰色粉末漫天飄揚,旋即融入林重身周的龍卷之中。


    淡紅色血霧自林重毛孔內往外蒸發,透過遍布全身的裂縫,可以看見紅中透金的血肉,以及閃爍著玉石光澤的骨骼。


    遠處的碧落銀牙緊咬,臉色鐵青,玉手幾乎捏爛了刀柄。


    她看得出來,林重正處於無比危險的境地。


    跨過去了,則從此逍遙自在,長生超脫;


    跨不過去,則可能就此形神俱滅,屍骨無存。


    偏偏她什麽都不能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因為倘若她貿然幹預,反而會影響林重突破,造成更惡劣的後果。


    “你一定要成功啊!”


    碧落死死盯著林重的身影,心中暗自祈禱。


    仿佛聽見碧落的禱告,林重的氣勢突然停止了攀升。


    萬事萬物,在這一刻為之靜止。


    下一刻,林重的內丹陡然反向旋轉,由擴散改為收縮,由釋放改為吸收。


    他的內丹似乎變成了黑洞,瘋狂吞噬著內息和氣血。


    林重的體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原本充斥全身各處、差點將他撐爆的內息,盡數被內丹吸了回去。


    僅僅十幾秒鍾的功夫,林重便被吸成了皮包骨。


    一身浩瀚磅礴、如山如海的氣血,差不多被內丹吞噬殆盡。


    然而內丹依舊不斷收縮。


    最終吞噬了自己。


    當內丹攜帶著林重的全部內息和氣血收縮到極點時,奇異的力量悄然誕生。


    “叮咚!”


    一滴金色液體自虛無中凝結,從內丹原本所在的位置落入丹田,發出清脆的鳴響,猶如珠落玉盤。


    玉骨金聲!


    罡勁武聖的標誌!


    林重終於踏入了無數武者夢寐以求的境界。


    他徐徐睜開雙眼,無悲無喜。


    心念微動,天地元氣頓時朝他蜂擁而至,通過全身穴竅,被丹田所吸收,轉化為比內息更高級、更精純、更強大的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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