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薑北望領頭,其他人亦紛紛出言勸說。


    “蘇老爺子,您德高望重,我們可不敢當此大禮!”


    “您快起來吧,折煞我們這些晚輩了!”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們才對!”


    “沒錯,蘇老爺子平時對我們多有關照,別說前來赴宴了,就是讓我等赴湯蹈火,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賓客們七嘴八舌,令宴會廳內嘈雜得如同菜市場。


    至於蘇家眾人,更是疑惑不安,蘇嶽事先根本沒有和他們打過招呼,所以他們很難理解蘇嶽的做法。


    蘇臨風和蘇長空暗中交換了一下眼色,又同時看向與林重並肩而立的蘇妙,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麽。


    作為蘇家核心人物,他們最先猜出蘇嶽的用意。


    蘇嘯天猛地握緊雙拳,深吸口氣,目光變幻不定,高大挺拔的身軀先是繃緊,後又放鬆。


    “嗬,爺爺真是煞費苦心啊”


    他腦袋低垂,眼睛盯著地麵,口中無聲自語。


    蘇月和母親蘇嫻站在一起,櫻唇緊抿,表情複雜。


    她自小倍受蘇嶽寵愛,甚至連名字的發音都相同,然而,最終能夠接替蘇嶽位置的人,卻不是她。


    嫉妒算不上,但遺憾總難免。


    “姐姐掌握住了自己的命運,那我呢?”


    蘇月腦海裏浮現一個念頭。


    就在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林重鬆開蘇妙的手臂,饒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蘇妙領會了林重眼神的含義,默默離開座位,走到蘇嶽旁邊,扶著後者的胳膊,低聲道:“爺爺,您把大家都嚇到了。”


    “我還沒老到需要人扶。”


    蘇嶽站直身體,輕描淡寫地擺擺手,示意蘇妙退下。


    他一生要強,自成為蘇家家主之後,經曆過無數風浪和艱險,即使現在疾病纏身,也不願流露出絲毫軟弱之態。


    蘇妙聞言後退半步,不過仍舊留在蘇嶽身側,以免發生意外狀況。


    蘇嶽盡量站直已經有些佝僂的身體,雙目精光湛然,如同一頭衰老的雄獅,最後一次巡視領地。


    “今天這場宴會,既是歡迎,也是告別。”


    蘇嶽緩緩開口,聲音幹澀沙啞,卻全場皆聞:“首先,歡迎林小友與蘇家結盟,有他在,我總算可以放心把家主之位交到阿妙手裏了。”


    “然後,我要跟諸位說再見。”


    蘇嶽雙手一攤,語氣轉為輕鬆:“這是我最後一次招待諸位,從今往後,你們就看不到我這個老頭子啦。”


    宴會廳安靜得仿佛落針可聞。


    雖然在場眾人早已知情,但此刻聽到蘇嶽親口宣布,仍舊感覺複雜莫名。


    蘇家能成為八大隱世家族之首,擔任家主的蘇嶽居功至偉。


    正是因為他以極大的魄力整合蘇家,並創立銀河軍工集團,才使後者脫胎換骨,正式踏入頂級門閥之列。


    而且,蘇嶽很懂得放權,培養後代的領導才能。


    包括死去的蘇雲海在內,蘇長空、蘇臨風、蘇嫻,以及第三代的蘇妙、蘇嘯天,哪個不是獨當一麵的人中之傑?


    當然,蘇家同樣麵臨巨大的危機,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表麵下,埋藏著派係林立、分崩離析的隱患。


    盛極而衰,幾乎是每個世家都將麵臨的最終結局。


    世上從來沒有長盛不衰的王朝和家族,巔峰過後,便是漫長的下坡路。


    蘇嶽發現自己對此無能為力,於是果斷選擇了放手。


    他老了,且疾病纏身,銳氣和魄力皆不複當年,雖然知道蘇家陷入困境,卻無力去改變。


    隻有把蘇家交到年輕人手中,借助由下而上的力量,才能讓蘇家擺脫盛極而衰的曆史規律,煥發新生。


    這就是蘇嶽選擇蘇妙的原因。


    蘇長空、蘇臨風、蘇嘯天確實很有能力,但他們顧忌和掣肘太多,即使上位,也無法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蘇妙則不一樣,她與各個派係之間沒有任何牽扯,地位相對獨立,而且支持者基本都是年輕人,可以領導蘇家甩掉負累,輕裝前進。


    “老三,你真的打算把家主之位交給阿妙?”


    宴會廳門口,陡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前來參加晚宴的賓客們齊刷刷扭頭,看向說話之人。


    那是一位身材魁梧、滿麵紅光的老者,約莫七十歲上下的年紀,頭發半黑不白,雙眼深沉銳利,顧盼之間凜然生威。


    老者身後,還跟著一大群男女,有老有少,俱都神情不善,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其中不少是被蘇妙辭退的銀河軍工集團前高管。


    “大哥,你來了?”


    蘇嶽臉色毫無變化,嘴角甚至浮現笑意:“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幸好我來了,否則豈不讓你詭計得逞。”


    被蘇嶽稱作大哥的老者冷聲道:“蘇家不是你們三房的囊中之物,家主之位交給誰,你說了不算!”


    “大哥,在家栽花種草、逗鳥養魚不好嗎?又何必自找沒趣。”


    蘇嶽捂嘴咳嗽幾聲,目光卻逐漸冰冷起來,眼睛微眯,渾身散發出一股大權在握的氣勢:“我說了不算,那麽誰說了算?”


    “按照族規,新家主必須由全體成員投票決定。”


    老者停下腳步,筆直盯著蘇嶽的臉龐,一字一句道:“就算你是家主,也不能私相授受!”


    “年輕時,你在家主之位的爭奪中輸給我,從此懷恨在心,數十年來,無論蘇家麵臨何等局麵,你都不聞不問。”


    蘇嶽揚了揚花白的眉毛,一臉冷漠地道:“我還以為,你早就不把自己當蘇家人了。”


    “隨便你怎麽說,都改變不了我是你大哥的事實。”


    老者對蘇嶽話語裏的嘲諷毫不在意,視線一轉,落到蘇妙臉上,稍微放緩語氣:“阿妙太年輕了,尚需磨煉,目前不適合擔任家主,老三,我此時出麵,不是為了私人恩怨,而是為了家族大局!”


    蘇妙眼簾低垂,一言不發。


    她知道,對方既然敢公開與爺爺對抗,肯定有所倚仗,嘴炮是沒用的,唯有實力才能服眾。


    “大局?”


    蘇嶽嗬嗬一笑,不知為何,滿腔怒氣忽然消失,表情轉為平靜:“好吧,你有何高見,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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