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完畢後,眾人便登上一座兩層樓閣。


    這座樓閣位於玉樓苑的正中間,地勢最高,視野開闊,從窗戶向外望去,整個園林都一覽無餘。


    宮元龍想請林重坐在主位,卻被他堅定地拒絕了。


    因為林重觀察過,主位的背後是牆壁,並且左右空間狹窄,沒多少閃避的餘地,倘若動手的話,很可能陷入進退兩難的局麵。


    既然知道宮元龍心懷叵測,林重又怎麽可能如其所願。


    “宮副門主是武術界的前輩,也是本次宴會的舉辦者,作為後學末進,我若喧賓奪主,豈不是落人口舌?”


    林重的理由非常強大,讓宮元龍無法反駁:“我剛剛接替武盟盟主之位,眾所矚目,正應該韜光養晦,所以請不要讓我為難。”


    “好吧。”


    宮元龍臉皮抽搐了下,感覺一拳打在空處,說不出的難受,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唯恐被林重看出破綻。


    最終,還是宮元龍自己坐在了主位上,林重坐在他對麵。


    那個位置是林重執意要求的。


    林重並不擔心宮元龍起疑,因為他孤身一人前來赴宴,必須保持足夠的警惕,不這麽做才奇怪。


    林重左側是許威揚和趙乘龍,右側是宋軒和孔立家。


    至於徐真、程鋒等無極門真傳弟子,則根本沒有上席的資格。


    強與弱的階層便是如此明顯。


    在別人眼裏,他們或許是無可置疑的強者,可是在丹勁大宗師麵前,他們卻是毫無疑問的弱者。


    分賓主落座後,宮元龍拍了拍手:“上菜。”


    身材曼妙的服務員們魚貫而入,她們手中端著木質托盤,托盤之上,放著一碟碟香氣撲鼻的美味佳肴。


    佛跳牆、三寶鴨、霸王肘子、清蒸桂魚、思豆腐、紅燒獅子頭來自天南地北的珍饈盛饌,轉眼間就擺滿了整個餐桌。


    可是誰也沒有動筷。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接下來才是重頭戲。


    宮元龍拿起酒杯,眼睛看向林重,臉上浮現無比複雜的神色,緩緩道:“林盟主如此年輕有為,實在是讓老夫無地自容。”


    林重不明白宮元龍葫蘆裏在賣什麽藥,本著以靜製動的策略,他微微俯首,謙虛道:“宮副掌門過譽了,愧不敢當。”


    “如果連你都不敢當,普天之下,沒人能當得起。”


    宮元龍神態誠懇,似乎是發自內心:“老夫活了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那個少年天驕,能跟林盟主你相提評論,和你一比,老夫一大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聽著宮元龍肉麻至極的恭維,林重不由暗自冷笑,警惕心有增無減。


    然而他表麵卻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擺手否認。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倘若宮元龍是真的想化敵為友,又何必如此低聲下氣?


    態度越謙卑,吹捧越肉麻,前後反差越明顯,越說明宮元龍心懷鬼胎。


    在說話的時候,宮元龍並未刻意降低音量,因此他對林重的吹捧,也被樓下那些不知情的無極門弟子聽見了。


    “師叔用得著這樣子麽?對他也太巴結了吧?”一個男弟子憤憤不平道。


    另一個弟子點頭附和:“誰說不是呢?雖然林林重閣下確實很厲害,但師叔代表咱們無極門,完全不用怕他。”


    又有細心的女弟子小聲問道:“你們有沒有發現,師叔好像變了?”


    “沒變吧?我覺得宮師叔挺正常的。”


    “不,換作以前的宮師叔,絕對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林重閣下現在是炎黃武盟之主,身份不同以往,和他打好關係是必須的,所以我很理解宮師叔的做法”


    “沒錯,宮師叔為了咱們無極門的共同利益,放棄個人恩怨,委曲求全,你們怎能在背後詆毀他?”


    那些弟子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撥,彼此激烈地爭辯著。


    幸好他們都還保持著理智,盡量壓低聲音,才沒有引起太大的動靜。


    知道真相的徐真和程鋒對視一眼,默契地選擇了袖手旁觀。


    實際上,他們還仍舊存留著僥幸心理,期望宮元龍聽到弟子們的談論後,能夠放棄鋌而走險的打算,及時懸崖勒馬。


    宮元龍沉著臉,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丹勁大宗師的耳力何等敏銳,就算樓下那些弟子的議論聲再小,他也聽得一清二楚。


    不隻是他,包括林重在內的另外五人,同樣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


    宮元龍歎了口氣,嘴角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苦笑,看著林重道:“林盟主,請你別把那些晚輩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他們什麽都不懂。”


    “我理解。”


    林重表情平淡地點點頭。


    “這段時間,老夫想了許多,發現自己似乎鑽進了某個牛角尖,導致神思昏聵,失去了往日的心境。”


    宮元龍滿臉迷途知返的悔恨,以及尚未釀成大錯的慶幸,演技堪稱影帝:“說老實話,我確實曾因淩飛羽的死怨恨過林盟主,因為我把他當作無極門的接班人培養,他死了,我在他身上耗費的心血便盡數付諸東流,林盟主,假如你是我,你會不會恨?會不會怒?”


    林重嘴唇緊閉,沒有回答宮元龍的問題。


    淩飛羽自尋死路,他從不認為殺死對方有錯。


    “我被怨恨蒙蔽了心智,屢次三番跟林盟主作對,幸好林盟主宰相肚子裏能撐船,給了我幡然悔悟的機會。”


    宮元龍垂下眼簾,嗓音低沉地道:“若非我一位寵縱,淩飛羽又怎麽可能養成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性格?


    若非我管教不嚴,他又怎麽會去挑釁素昧平生的林盟主?


    擂台之上,拳腳無眼,生死自負,我又替他報什麽仇?歸根結底,錯的不是別人,而是我自己啊!”


    宮元龍一席推心置腹的話語講完,樓上樓下皆鴉雀無聲。


    不少弟子受到宮元龍沉重的語氣影響,感動得不能自己,紛紛熱淚盈眶。


    已經打定主意要跟宮元龍分道揚鑣的許威揚心情複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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