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葉家老宅,段如歌並未出現。


    傭人給江晚星泡了一杯茶,茶香嫋嫋沁人心脾,她抿了一口。


    微苦。她不喜歡。


    江晩星喝了一口就放下,她實在是不喜歡喝苦澀的東西。


    以前是別無選擇才一口口地灌中藥,現在不用灌了,她也就對一切苦澀的東西敬而遠之了。


    這老宅空空蕩蕩的,空氣中漂浮著似有若無的檀香味,江晩星手撐著下巴,有點困了。


    前天還被葉慕承騙來這裏要把桃桃過繼給葉曙啟,今天這麽快又就回到這。


    不過葉曙啟應該是去做理療了,並不在老宅。


    江晚星心下還是有些忐忑。


    段如歌找她,不知道有什麽事。


    這種懸而未決的情況,就像又把刀架在脖子上。


    磨人得很。


    這兩天過得跟曆險記似的,重生回來不到一周,圍著葉家和江家幾個人團團轉。


    大概等了兩個小時,江晩星眼睛都睜不開了,快要昏昏欲睡的時候,一道微弱的拉扯從她的手邊傳來。


    江晩星抬頭,這才發覺腳邊是一隻白色的小奶貓。


    小奶貓正在用小爪子扒拉她,粉色的肉墊軟乎乎的,可愛極了。


    而她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趴桌上睡著了。


    江晩星用手背揉了下臉,睜眼看向窗外,午後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到地上,她這才清醒過來。


    背上還被人蓋了一塊羊絨毯子,所以她睡著的時候也並不覺得寒冷。


    回頭,一身典雅旗袍的貴婦人正在坐在沙發上。


    是段如歌。


    見江晩星醒了,她也並無寒暄的話,而是起身,將一疊協議放在了她麵前。


    江晩星接過來,翻開。


    《離婚協議》。


    盡管她心底早有準備,可還是在看到這四個字赫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心髒像被毒針狠狠刺了一下。


    臉上略微閃過一抹痛色。


    但很快被她藏住了。


    遲早要來的,上輩子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


    她大致翻閱了幾頁,這條條款款,跟上輩子葉慕承給她的一樣。


    兩套房子,一筆下半生衣食無憂的巨款。


    但是。


    沒有桃桃。


    她不能再見桃桃。


    翻到最後一頁,江晩星的手停了下來,心髒像鍾整點報時一樣敲。


    緩緩地跳動,撞出沉悶的響聲。


    “你看上去並不驚訝。”段如歌招了招手,小奶貓便乖順地跳進她的懷裏,“慕承跟你說了?”


    江晩星搖頭。


    “就知道,半年前就擬好了,也不知道他想拖到什麽時候。”段如歌語氣有些埋怨。


    江晩星心下有一絲微微的驚訝。


    難道離婚不是葉慕承主動提的,而是段如歌?


    難道葉慕承還對她存有一絲舊情嗎?


    不,不可能。


    離婚是上輩子他親口對她說的。


    用那樣殘忍的方式,將離婚協議親手摔到她的臉上。


    可這會兒葉慕承不主動提,是在等什麽呢?


    段如歌嘴角微揚,嘲諷道:“也不知道他想拖到什麽時候。”


    要知道這幾年最讓段如歌如鯁在喉的就是繼子和江晩星的這段婚姻,要是她一早知道這乖順的悶葫蘆身後帶著個貪得無厭的吸血包,她說什麽也不會鬆口讓葉慕承奉子成婚。


    看此刻江晩星神色複雜,段如歌以為她還是在盤算。


    她抿了口茶,微微蹙眉,語氣不似剛才的委婉:“你們江家這幾年,從葉家這裏撈得夠多了吧。”


    江晩星微怔。


    回過神來,臉上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火辣辣的。


    “現在你是葉家的二太太,礙於情麵我們不好斷了投資,可任誰都看得出,江氏建材就是個無底洞。我們葉家雖是百年基業,可也不是怨種。”


    江晩星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


    如果他們離婚,江家也會徹底失去葉家的庇護,以江家一大家子人好吃懶做的德行,不出意外很快就會坐吃山空再度破產。


    可江霧槿也是江家人。


    葉慕承不可能不管她。


    所以,葉慕承不提離婚,一方麵是想繼續讓葉家給江家兜底,另一方麵就是想直接跟江霧槿生米煮成熟飯,把江家當年的計謀再用一次。


    江晩星苦笑,方才咽下去的茶水又細細密密地湧了上來,滿嘴的苦。


    葉慕承雖然冷漠薄情,可他的教養也是刻在骨子裏的。


    他可以對所有人好,甚至對江家都很寬容,唯獨恨她。


    江晩星也不是不知道原因。


    當年,葉家爺爺覺得江晩星八字好,即使知道是江景山安排的荒唐事之後也並未追責,甚至一錘定音地把葉慕承從國外騙回來娶她,美其名曰“衝喜”。


    彼時葉慕承羽翼未豐,並不能擺脫家族控製,所以放棄最愛的人,轉而跟撕破臉的“前女友”結婚,心中不可能毫無怨言。


    江晩星知道葉慕承心裏也憋著一股氣。


    他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是,葉家爺爺在天上,還看得到他的報複嗎?


    江晩星看向段如歌,眼神難掩落寞。


    不是因為她自己,而是對已經故去的葉家爺爺的歉意。


    “你們結婚五年了,場麵事倒是做的不少,可背地仍然免不了總有些閑話。”段如歌皺起眉,眼角泛起緊致的紋路,“慕承那些風流韻事暫且不提,那是他們這一輩的通病,上不得台麵,也沒人敢在我麵前拿出來說。”


    “可最簡單的,葉二太太總不可能一輩子不說話。”


    江晩星握緊了茶杯,垂眸看著快要涼掉的茶水,葉子吸飽了水,沉沉地落下去。


    江晩星並不是在她們這個圈子裏長大的人。


    就連在田裏種不出花生的窮苦地方,她都會被人欺侮嘲笑。


    何況是這種光鮮亮麗恍若雲端的地方呢。


    這種豪門婚姻,講究的是利益互換,可江晩星在這段婚姻中始終是個拖累。


    雖然這並非她的本願。


    可事實就是,她帶著江家一大家子,一起來吸葉家的血。


    段如歌繼續說:“我是長輩,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也經曆過。連我也看得出來,慕承不愛你。不然也不會結婚五年,你們就隻有一個桃桃。”


    江晩星垂眸,腦袋輕微地晃了晃,是無聲地反駁。


    不是的。


    不是隻有一個桃桃,他們還有過一個成型的孩子。


    但是,誰都不知道,隻有江晩星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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