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一道帶著怒意的厲聲衝破雨幕。


    是葉慕承喊她。


    江晚星置若罔聞,按照自己的步子慢慢往前走去,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像沙塵一樣落下,帶走她靈魂的一部分。


    想到昨晚吳大姐身上發生的事,江晩星心中的厭惡也到了極點。


    葉慕承跟那個中年男人也沒什麽不同。


    無非是肢體暴力和語言暴力的區別。


    但本質就是暴力。


    這麽些年,共處在一處屋簷下,雖沒有雞飛狗跳不得安寧,但葉慕承其實也一直在家暴她。


    冷暴力。


    可是,腿長在江晚星身上,除非她自願留下來,否則他沒權力讓她不走。


    “江晩星!”


    葉慕承又喊她,像是使喚一個不聽話的寵物。


    江晩星依舊不搭理,反正她是個聾子,隻要她不想聽到,誰喊她都不用理。


    “你敢走,就別想再見到桃桃!”


    江晩星腳步一頓,像風霜侵蝕的雕塑一樣緩緩轉身。


    葉慕承仍站在遠處,她的對立麵,妥帖的褲管上沒有一丁點的髒汙,就連雨水都偏愛他。


    江晩星朝前邁了一步,雨點再度打濕她的鞋尖。


    她緩緩抬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白皙瘦削的臉龐上。


    雨滴迎麵而來,江晩星心中卻莫名升騰起一絲暢快。


    人就是這樣,有傘的時候,還會害怕被風吹的雨打濕褲子。


    當全身被都被淋濕之後,她也不怕什麽了。


    她沒有傘,而葉慕承的傘,也從未偏向過她。


    沒關係,她不需要傘,她也再不怕被雨淋濕了。


    葉慕承仰著頭,和江霧槿並肩站在傘下,三人明明是站在同一水平線上。


    可在葉慕承和江霧槿的眼裏,江晩星卻低他們一等。


    隻因為她是個聾人。


    隻因為她沒有得到過葉慕承的愛。


    可是,葉慕承的愛重要嗎?


    如果這份愛轉變成了他要挾她的手段。


    江晩星寧可將這份愛視作垃圾給扔掉。


    葉慕承還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她的卑躬屈膝。


    可是,他憑什麽呢?


    他收回了她的愛。


    那她可以。


    江晩星深吸一口氣,雨水吸入鼻腔,帶來嗆人的酸澀感。


    她往前走了幾步,就這麽站在葉慕承身前,隨後,她伸手,用力將葉慕承從傘下拉了出來。


    葉慕承並未反抗,而是好整以暇地定在遠處看她又想耍什麽花樣。


    隻是,他身上熨燙妥帖的西裝立即被雨水浸濕,暈成一團團如墨的斑點,而後越積越多,成為接連而揮之不去的烏雲。


    江霧槿立即驚呼,撐著傘就追了過來,重新把葉慕承罩在傘下。


    “江晩星你這是做什麽?慕承淋了雨是會生病的……”


    話沒說完,一道響亮的耳光聲響徹三人周圍。


    “啊!”


    江霧槿花容失色,捂著臉,眼中立即含著淚光。


    江晩星打了她一耳光。


    江霧槿柔弱地往葉慕承懷裏靠,卻又因為葉慕承身上的雨水而不敢靠得太近:“慕承……”


    “江晩星!”


    葉慕承聲音裏,怒意加重幾分,卻沒有偏頭去檢查江霧槿的傷勢。


    這說明,在葉慕承心裏,馴服江晩星比愛護江霧槿更重要。


    多麽殘忍的人。


    江晩星一把扯住他的黑色襯衣,因為力度太大,葉慕承的扣子劃過她的手心,留下幾條血痕。


    兩人靠得很近,幾乎是呼吸相聞。


    葉慕承身上特有的味道在此刻放大。


    鬼使神差的,江晩星靠近他,吻了一下的他的唇。


    四瓣冰冷的嘴唇貼近,不帶任何溫暖的愛意。


    葉慕承瞳孔瞬間睜大。


    她隻是輕輕一吻,蜻蜓點水般地很快就放開了,根本沒有給葉慕承反應的機會。


    葉慕承也定在遠處,好一會兒,他的胸膛才重新開始起伏。


    江霧槿也驚了,呆愣了幾秒,隨後眼裏爆出怨毒的目光。


    江晩星看著葉慕承慌亂的眸子,忽然得逞地笑了。


    惡心嗎?


    想吐嗎?


    他在她的床上對她發泄卻在想另一個人的時候,浴巾蒙麵下的她的惡心感又何止是他的百倍千倍?


    葉慕承翕動嘴唇,最終抿成一條線,什麽都沒說。


    這樣子,分明是又在忍耐她。


    江晩星邪邪地笑了一下,隨即,她抬手,在他如炬的注視下。


    非常用力地打了葉慕承一巴掌。


    葉慕承的錯愕隻露出來了一瞬,便立刻被他的冰山臉給隱藏了下去。


    江晩星手都是疼的,緊接著,她抬手,又打了葉慕承兩巴掌。


    啪啪兩聲,代替了她的憤怒和拒絕。


    他讓她別走。


    好啊,這就是他逼她的後果。


    剛才的吻,是她和阿慕最後的吻,是她在和阿慕告別。


    而這三巴掌,是對葉慕承婚後對她的各種暴力、威脅和忽視的反擊。


    隻是三巴掌,夠便宜他了。


    對葉慕承而言,是無比劃算的買賣。


    江晩星打完之後也不停留,繼續轉身朝雨幕中走去。


    她脾氣不像表麵上那樣溫馴,隻要她不願意對他好了,誰也不能逼她。


    *


    江晩星回到出租屋,洗完澡之後,整個人靠著牆壁蹲了下來。


    溫熱的水淋在她身上,五髒六腑的寒氣都慢慢地被逼了出來。


    江晩星皮膚並不是天生的冷白,因為太過瘦弱,總是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蒼白。


    此刻,熱水將她喚醒,皮膚漸漸恢複成原本如象牙一般的凝潤,蒸汽在她如扇的睫毛上凝結成水珠,整個人都像被打上了一層柔光濾鏡。


    江晩星把頭埋進膝蓋裏,其實想想還是有些後怕的。


    這不是她第一次打葉慕承,卻是她故意且主動並且當著江霧槿的麵打的。


    江晩星本來還想好好地和葉慕承談一下桃桃的歸屬,可葉慕承動不動就拿桃桃來威脅她,根本就是個不確定因素。


    今天他要她留下,搬出能不能見桃桃來威脅她。


    之後他要她做什麽,隻要用桃桃就行。


    他說過,沒有把桃桃當他的女兒,卻把桃桃當成了趁手的攻擊她的武器。


    她生氣,卻也不是無能為力。


    放不下桃桃,最終隻會被葉慕承利用和拿捏。


    兩人權力不對等,弱勢的一方總歸是要仰仗強勢的一方鼻息下生活的。


    隻要她依舊軟弱,這就永遠是個無解的命題。


    她必須強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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