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如井九判斷的那樣,棺材裏的南趨不會醒過來,那麽他就隻是一具屍體,可如果他醒來,那便是一位劍下無敵手的半仙。怎麽選看起來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南忘轉身向深山裏走去,白貓的速度比她更快,化作一道白影,瞬間消失不見,而且還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井九沒有在意,這本來就是他的建議,而且他沒有信心棺材裏的那具屍體真的不會醒來。


    朝陽越來越高,天空越來越藍,山色越來越清楚。


    荒山離海不遠,雨水卻不多,生命種類很少,甚至比冷山都遠遠不如。


    冷山看著荒蕪,事實上地底有著極其豐富的火脈與暗河,不知道生存著多少野獸與妖物。


    不過可能正是因為太單調的原因,這裏秋色反而更加好看,更加濃烈,金黃的樹葉與火紅的樹葉依據高度,整齊的排列著,就像是畫筆塗出來的色帶。


    井九收回視線,望向自己的右手。


    當年在西海,劍西來一劍隔著數十裏的距離把他的身體斬成兩截,其後隨意一劍又讓阿大付出了受傷的代價。


    這些年的他正值巔峰境界,確實配得上劍神的稱號,而不像過去那些年被曹園襯得有些黯淡無光。


    南趨是他的師父,境界實力更是深不可測。


    但這些都不應該成為問題。


    柳詞是青山宗的掌門真人。


    他是青山的最強者。


    那就必然是朝天大陸的最強者。


    不管是劍西來還是南趨,都不應該是柳詞的對手。


    問題在於,柳詞沒有劍。


    那年景陽真人飛升,他把劍西來逼回了西海,沒有殺死對方,那年雲台之役,他與劍西來對了一劍,在海空之上平分秋色,都是因為他沒有劍。


    如果南趨以劍鬼戰之,沒有劍的柳詞能夠應付得了嗎?


    井九當然是最合適的人選,他知道柳詞也是這樣希望的,但他不想接受。


    那道不好的預感,似乎在不斷地警告他,如果接受了柳詞的請求,一定會出問題,他會後悔。


    野草無風而動。


    南忘拎著白貓的頸走了回來,對他問道:“按照你的推算,他醒來的可能有多大?”


    井九伸手把白貓接了過來,再次算了一遍,說道:“不超過一成。”


    白貓輕輕喵了一聲,很是委屈的樣子。


    井九當然知道南忘沒辦法把它抓回來,它回來是想回來,或者說不好意思離開。


    果成寺的事情給它帶去了很多煩惱,比如趙臘月不再抱它,比如顧清與元曲的態度變化,教訓很深刻。


    至於南忘為什麽會回來……井九發現她的鬢角有些微濕,猜到她去溪裏洗了一個澡。


    南忘喝酒喝的開心之後就喜歡唱山歌,不方便唱山歌的時候便喜歡戲水,看著溪與湖便要脫光衣服跳進去。


    很多年前她就喜歡這樣做,弄得柳詞沒辦法,隻好把碧湖峰頂的湖劃給她做了禁地,直到她接任清容峰主才撤消。


    “九成啊……那確實很高了。”


    南忘確實已經喝高了,又拎起酒壺灌了一大口,說道:“應該沒事。”


    井九說道:“有我沒事。”


    南忘轉頭,睜著明亮而大的眼睛看著他沒有說話。


    這是井九第三怕的事情。


    他轉頭,避開她的視線望向十餘裏外那座破廟。


    “你到底是誰呢?”南忘問道。


    井九知道她猜不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就像過冬開始的時候也猜不到。


    都是一樣的道理。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道:“我還是建議你們離開。”


    南忘說道:“你還記得道州城裏那輛馬車嗎?”


    盛夏的時候,他們在世間找尋南趨藏身的線索,那輛馬車直接衝到湖邊,帶來了最新的消息。那個醫生沒有隱藏自己的身份,是因為那片湖是東山派的禁地,沒有人能靠近。


    東山派是程家支持的地方門派,而程家是適越峰的一個不起眼的外家。


    類似的情況很多,尤其在天南。像寶樹居這樣的商家至少有數十家,像顧家這樣的大族也有六七家。南蠻部落也是全靠南忘撐腰,才能在這片悶熱的大山裏過著相對平靜的生活,朝廷從來都沒想過征收賦稅、徭役。


    她在井九眼裏是個酒鬼,在南蠻部落裏卻是真神。


    如果青山倒了,這些都將不複存在,這些普通人都可能會死。


    這就是理由。


    所以南忘不能離開,白貓不會走,井九更如此。


    ……


    ……


    劍光照亮青山的天空,帶來了不祥的血色與戰鬥的信號。


    那道血線從天光峰落在神末峰,在趙臘月的手裏變回弗思劍的模樣。


    她把弗思劍插入地麵用力一轉,開啟了神末峰的禁製,然後向崖外走去。


    崖外的雲海上停著一隻很小的劍舟,數名適越峰弟子正躬身相迎。


    元曲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帶著平詠佳跟了上去,崖下傳來猿猴們送別的聲音。


    這隻劍舟確實很少,隻能容納數十人,但極為奢華。


    平詠佳看著舟首的破罡小劍陣,吃驚說道:“這要來回西海一趟,得消耗多少晶石?”


    元曲說道:“這和咱們有什麽關係?”


    平詠佳還是覺得太過浪費,說道:“我這種境界水平糟糕的弟子坐劍舟也罷了,為何師長們不馭劍?那可要更快些。”


    元曲心想你也是井師叔親自選中的弟子,怎麽就能這麽白癡?


    “我來問你,是馭劍舒服還是乘劍舟舒服?”


    平詠佳理所當然說道:“當然是後者。”


    元曲沒好氣說道:“那你準備讓師長們辛苦馭劍,自己在舟裏睡覺?”


    其餘諸峰的長老與弟子也在登舟,隻不過那些峰裏的人數要比神末峰多很多,劍舟自然要大很多。


    上德峰寒霧四散,劍舟在其間若隱若現。


    元騎鯨已經率先登舟,遲宴、段蓮田等長老在安排弟子的位置。


    玉山師妹被護得極好,位置離劍律大人最近,四周到處都是師兄,相信就算劍舟毀了,她也不會出事。


    碧湖峰頂湖水亂蕩,生出無數雪浪。


    成由天帶著數十名劍修登舟,今日才知道原來湖水的味道有些鹹。


    兩忘峰的弟子們也在登舟,劍光閃動,衣袂飄舞。


    過南山等人剛從雪原歸來不足百日,便又要踏上戰場。


    適越峰的弟子們也在廣元真人的帶領下登舟。


    那道終年霧氣繚繞的石梁上響起一道清鳴。


    一道黑影破霧而起,卻沒有落在適越峰的劍舟,而是落在上德峰的劍舟上。


    看著那隻模樣尋常、尾翼妖豔奇長的錦雞,上德峰弟子們嚇了一跳,然後才猜到它的身份,趕緊躬身行禮。


    玉山師妹睜大眼睛,心想陰鳳大人原來這般好看啊。


    遲宴與段蓮田卻在想著,連鎮守大人都離了青山,看來這次掌門真是要滅了西海啊。


    ……


    ……


    “小四,你就在青山好好看家。”


    柳詞對著昔來峰傳話,沒有再看方景天一眼。


    方景天在想什麽他很清楚,今日這聲小四算是提醒也算是警告。


    他走到石碑前,伸手取下承天劍鞘,沉默片刻後說道:“師叔還是沒有做出決定。”


    元龜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心想這不是廢話,誰願意給自己脖子上套根繩子?


    他可不是那隻笨雞,更不是笨蛋。


    柳詞沒有再說什麽,手指輕彈。


    一聲劍鳴。


    響徹青山。


    十七艘劍舟緩緩離開各自山峰,向著天空飛去。


    大陣開啟,秋雨微落,劍舟破雲而出,向著遙遠的西方飛去。


    所有人都出動了,甚至包括洗劍閣裏那些剛入門、還沒有來得及承劍的少年少女們。


    現在的青山隻剩下方景天、神末峰山坡上的那匹馬與猴子,劍獄裏的那隻狗與囚犯。


    ……


    ……


    朝霞裏。


    十七艘劍舟殺向西海。


    何其壯觀。


    最前方、也是最大的那座劍舟上。


    柳詞站在舟首,長須迎風而飄,袍袖翻飛,仿佛仙人。


    數十份劍書已經投往朝天大陸各處——伐西海。


    堂堂正正。


    正大光明。


    這就是青山做事的風範。


    當然還有個原因。


    柳詞沒劍。


    如果不坐劍舟,會飛得比較慢。


    ……


    ……


    (本來想明天寫一章再開始休假,但斷在這裏感覺更有美感,所以臨時決定,明天大年三十就開始休息啦,今年的假期比去年要短,比前年要長些,正月十五的時候,準時回來與大家見麵。明天會在微信公眾號裏與大家聊幾句天,就不在這裏囉嗦了。在這裏認真地祝大家身體健康,新年快樂。我是真的很愛你們的,雖然我不能具體知道你們誰是誰,但總之過去的一年感謝大家了,即將到來的這一年裏,我們都好好的,繼續開心地混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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