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吹散了庭院間的殘雪,也吹落了庭院裏的梨樹白花。


    一艘巨大的青山劍舟降落在雪原間。


    廣元真人臉色沉凝,帶著幾名適越峰長老踩著一地梨花,走進了房間。


    前些天卓如歲出關時,元曲說的那句話早就已經傳遍了青山九峰。


    直到那時候,青山裏的人們才知道趙臘月已經走到了哪一步。


    史上最年輕的破海巔峰,連當初的景陽真人也被她超越了!


    就算在青山宗,她也是獨一無二的瑰寶。


    得知趙臘月在雪原裏受了重傷,青山自然震動,連夜派出了劍舟,更由廣元真人這位通天大物親自帶隊。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廣元真人與那幾名適越峰長老走出了庭院。


    看著他們的神情,風刀教主與那些修行者紛紛鬆了一口氣。青山宗不愧是底蘊最深厚的正道大派,適越峰上的奇珍仙藥難以計數,這次整整搬了一船過來,如果還治不好趙臘月,那真是沒天理。


    ……


    ……


    夜色極深時,一道極淡的身影借著星光被雲遮住的一瞬,落在了庭院裏,地麵的梨花紋絲不動。


    推開房間門,那人掀下帷帽,露出了那張依然稚嫩的臉與極具特色的兩道淡眉。


    何霑看著多年未見的老友,有些激動,上前與他抱了抱,問道:“你一直就藏在青山宗裏?”


    童顏微微一笑,說道:“那還能藏在哪裏?稍後再敘,我去看看她。”


    來到榻前,趙臘月睜著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不悅,說道:“你為何要冒險出來?”


    她用了好些適越峰的珍藥,廣元真人又用劍元替她通脈淨意了一番,現在傷勢看著極然恐怖,精神已是好了不少,至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首先是確認你的傷勢,再就是有件事情需要告訴你。”童顏不在意她的態度,平靜說道:“朝歌城好像出了什麽事。”


    聽到朝歌城三字,趙臘月自然想到井九,劍眉微挑,說道:“禪子不是在那裏坐鎮嗎?”


    童顏有些意味難明地摸了摸自己的眉,說道:“不是井九,是顧清。”


    趙臘月重新躺好,平靜說道:“什麽事?”


    童顏說道:“他把平詠佳與阿飄召去了朝歌城,沒有提前通知我,我傳訊問他,他也沒有說。”


    趙臘月說道:“然後?”


    童顏說道:“如果你傷勢好些,能不能走一趟朝歌城?”


    瑟瑟端著一碗紅油腦花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聽著這話險些直接連碗潑到童顏的臉上,喊道:“你有病啊?”


    何霑知道童顏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人,明知道趙臘月身受重傷,還要請她去朝歌城,必然是顧清那邊出了大事,趕緊接過那碗腦花放到桌了,抱著瑟瑟出了屋子。


    童顏平靜說道:“那件事他不告訴我們,卻喊了平詠佳,絕不是因為隻有他們兩個是井九的在冊弟子,而是因為他需要平詠佳,平詠佳能有什麽獨特之處?是他的劍意曾經在百年前為井九所用,施展出了誅仙劍陣,顧清想要重擺誅仙劍陣,那便是要殺太平真人,可是……為什麽他不對我們說?”


    “現在朝歌城裏有初子、不二、宇宙鋒,還差弗思。”


    趙臘月算了算,說道:“那天我會把劍遊於他。”


    童顏有些意外,問道:“你真不去朝歌城?”


    趙臘月說道:“我回青山殺方景天,他在朝歌殺太平,很合適。”


    童顏更是意外,心想青山大會很快便會召開,你現在傷成這樣還要與人動劍?就算你沒有受傷,又如何能夠越境挑戰一位通天大物?而且你還要把弗思劍給顧清,那你準備用什麽?


    他知道趙臘月是無法被說服的,說道:“難道你就不想知道,顧清為何要自己殺太平?”


    “我能猜到。”趙臘月麵無表情說道:“井九以前說過,選擇這種事情,隻要能承受後果,那就無關對錯,這是他自己惹的事,那就自己解決。”


    童顏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如果他解決不了呢?”


    趙臘月說道:“那他就自殺好了。”


    童顏微微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不想你去朝歌城,今天來隻是想確認一下你的想法。”


    趙臘月微微挑眉,說道:“說。”


    童顏不喜歡她挑眉,漠然說道:“我想知道你對青山掌門之位有多大興趣,現在看來你是誌在必得,那我就放心了。”


    趙臘月有些奇怪,問道:“你在說什麽?”


    童顏不解問道:“你不想當掌門,為何要挑戰方景天?”


    趙臘月說道:“因為他沒死,青山就不能有新掌門。”


    ……


    ……


    井九確實沒有死,但他睡了一百零一年,從來沒有醒來的征兆,與死人有什麽分別?


    在很多人看來他已經死了,或者說是個活死人。


    如果他始終無法醒來,他的那些弟子們能夠搞定現在麵臨的艱難局麵嗎?


    朝歌城的春天往往伴隨著柳絮,春意越深,柳絮越多,負責打掃庭院的仆婦或者主婦們怨氣便越深重,街頭那些賣吃食的鋪子,對此也是怨聲載道。除此之外,別的倒沒什麽問題,民眾們安靜喜樂地生活著,偶爾還會去城外踏踏青,賞一賞春光。他們並不知道今天天青山宗便會選出新的掌門,朝歌城也會發生一件大事,而那些看似遙不可及的事情,必然會影響到他們——如果他們都死了,春光再美又有什麽意義?


    “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如果修道無法走到最後,通天境與無彰境又有什麽區別?五十步與九十九步,隻不過是稍遠些罷了,本質都是一樣的。”


    顧清規規矩矩坐在榻邊的凳子上,看著沉睡中的師父低聲說道:“師姑與卓如歲都破海巔峰了,我差的越來越遠,信心也越來越不足,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想到去尋求別的道路,道心不寧,繼而發生這麽多事情……我在朝歌城的日子早就超過了百年,想要維持朝堂的局麵,想要做些事情,確實不容易,有時候難免會做些違逆本心的事情,在他們看來,我可能改變了很多,變成了一個心機極深的人物,但其實您知道的,我當年就是這樣的人。”


    春天已經到了,青山大會要開始了,他要去做事了,在這種時候,他越發需要師父的認同。


    隻可惜井九還在沉睡,無法給出任何評價,無論支持還是反對。


    “不過有件事情您都不知道,我小時候的性情也很跳脫,隻不過從小生活在那個幽暗的小院子裏,要看族中長輩的眼色,甚至還要學會討好那些管事的嬤嬤,到兩忘峰後更是緊張,所以才會活的越來越謹小慎微,直到去了神末峰後才真正放鬆下來,但想著您對我寄予厚望,我總不能像師弟、卓如歲他們那樣胡鬧,於是刻意的拘著性子。”


    顧清猶豫了會兒,看著窗外無人,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井九的臉,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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