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登登登。


    花溪從廚房裏一路小跑出來,看著他問道:“什麽沒有意義?”


    她的右手拿著菜刀,左手托著被切掉一半的苞菜,小臉微紅,不知道是被火烤的還是急的。


    這裏要說明一下,這套房間的廚房就在客廳,而看電視的客廳其實是相對更大的一個臥室,兩麵牆把山,都有窗戶,寒意滲入,有些陰冷。


    花溪不明白井九這句話的意思是因為她現在真的什麽都不懂。問題是雪姬也不懂。她看著井九,烏溜溜的黑眼珠裏滿是挫敗與惱怒的情緒,博學智慧如她,知道很多種語言,卻也不知道他說這樣的話是什麽意思。


    井九沒有理會花溪的問題以及雪姬的眼神。


    作為一名孤獨症患者,他現在有充足的理由不理會這個世界,也不被這個世界打擾。


    花溪撇撇嘴,拿著刀與苞菜走了出去。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把搖控器從井九手裏搶了過來,調回了動畫片頻道。


    沒過多長時間,晚飯便做好了,一盆營養塊,一盤酸辣苞白,外加一碟子不知道什麽材料做成的鹹菜。


    “都是街上發的菜,我偷偷聽那些大媽說,比她們以前買的質量還要好些,而且不要錢。”花溪一邊盛飯,一邊傻笑說道:“我還偷偷拿了一壇子鹹菜,真弄不明白這裏的人是怎麽想的,有救濟的營養糧就夠了,為什麽還要吃青菜?”


    井九坐到桌邊,認真想了很長時間,才慢聲細語說道:“好像是……維生素。”


    花溪把筷子遞給他,說道:“複合維生素可以領取啊。”


    井九接過筷子開始吃飯。


    是的,現在他也開始吃飯了,不是因為身體狀態太糟糕,而是他忘記了自己不需要吃飯。這點花溪不清楚,雪姬也不會提醒他,至於寒蟬……當雪姬想要整治井九的時候,它向來噤若寒蟬。


    井九吃飯的速度很慢,好在吃的不多,更像是某種儀式,而且菜本來就很少。


    晚飯很快便結束,他慢慢地收拾碗筷,然後去廚房仔細清洗。居民區的熱水都是集體供應,以前還會象征性交些錢,現在這種特殊時刻更是隨便用,於是很多家庭用的極其浪費,尤其是晚飯前後洗碗洗澡的人多,於是水壓有些不足,從水龍頭裏出來的熱水細若遊絲,好在他洗碗的動作也慢的令人發指,配合的倒算不錯。


    花溪坐回軟椅繼續看電視。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打了一個無聲的響指,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窗外變得明亮了些,那些高至三四層樓的樺樹閃閃發光,與那些雪花混在一起,竟是難以分清。


    這個房間裏沒有網絡,隻有電視,娛樂似乎有些單調,雪姬卻很滿意。當初她發現這是一個信息化的社會,覺得很難避開那個中央電腦的眼睛,才會害怕成那樣,隻敢躲在地下水道裏。現在她才明白,隻要不上網,不打聽,不好奇,那麽切斷與這個世界的聯係其實並不難,甚至簡單到隻需要像這個星球上的大多數普通人那樣生活就行。


    你去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才會凝視你,如果你不去看它,深淵怎麽會看你,你丫誰啊?


    電視上在放一個娛樂節目,兩個在蠍尾星雲很出名的年輕偶像明星,穿著宇航服在太空裏隔著十餘丈的距離飄著,試圖通過說明讓對方猜到自己看到的詞語,宇宙裏沒有空氣,自然沒有任何聲音傳播,二人拚命比劃,顯得特別可笑。


    花溪笑的花枝亂顫,雪姬笑的睫毛彎彎,井九在洗碗,畫麵好溫暖。


    這個時候,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井九在洗碗,沒有去開門,當然就算他什麽都不做也不會開門,雪姬也不會開門。


    這些天也曾經有熱情的別樓鄰居提著土豆之類的東西前來拜訪,他們都沒有理會,得到了小區居民冷漠怪異的評價以及安靜。他們不想這種安靜的生活被任何意外打破,不是因為他們向往這種所謂靜好的生活,而是因為他們怕死。


    花溪倒是對外麵的世界與人有些好奇,但現在智商就像小孩子的她隻會完全聽他們的話。


    門鈴聲消失了,沒過多長時間又響了起來,陽台蒙著霜氣的窗子外響起敲擊聲,以及帶著歉意的話語。


    “抱歉打擾了,我叫伊芙,是七區的生活管理工作人員,正職在教育廳,最近正在進行二次身份登記,需要提前填寫表格……我今天聽到了你的口琴,我覺得吹的很好,活動中心有專門的培訓班,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我把報名材料與介紹留在門口了,如果你感興趣,就看一下吧。”


    那位女士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靴底踩著雪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車門關閉的聲音也很清楚。


    現在雪的厚度大概在三到四厘米之間,她的身高在一米六四左右,左腳略大。


    井九還確認了別的很多信息,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知道這些。


    花溪看了雪姬一眼,又出去看了井九一眼,發現他們沒有阻止自己,開心地推開門,拿進來了一個文件袋。


    文件袋裏除了身份二次確認的表格,還有幾張顏色鮮豔的宣傳頁以及三張報名須知。


    教育廳活動中心設有很多興趣班,針對不同年齡層以及水平設立,隨著封閉期的延長,這些活動非但沒有受影響,反而開展的越來越好。說來也是,現在礦業聯合體大部分已經停工,工人不需要上班,很多行業也受到了影響,在政府的支援下人們的生活沒有太大問題,那麽就要解決接下來的那個問題——閑著幹嘛呢?


    那些興趣班多種多樣,有很多體育項目,還有一些非常偏門的比如小說技術速成之類的課程,像音樂、美術這種常見課程更是不少。井九看著那些宣傳采頁,有些好奇,有些不確定問道:“……可……可以嗎?”


    雪姬麵無表情看著這幕畫麵,確認他是真的瘋了,而不是在裝傻。


    景陽居然喜歡上了琴棋書畫,不是瘋了是什麽?


    ……


    ……


    那個名為“寂靜的呐喊”的綜藝節目結束後,花溪便去自己的臥室睡覺,那間臥室裏有一張單人行軍床。


    井九坐到椅上,把雪姬抱進了懷裏。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打了個無聲的響指。


    屋子裏的燈光漸漸暗去,窗外照著樺樹林的高處的光線也在隨後的時間裏依次淡掉。


    就像不需要吃飯一樣,井九也不需要睡覺,但現在他忘了所有的道法,不會冥想,覺得自己需要睡覺,居然真的學會了睡覺。隻不過睡覺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安與害怕,所以他必須抱著雪姬才能睡著,至於為什麽抱著雪姬就不再害怕,應該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裏還記得雪姬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存在。


    雪姬不喜歡被他抱著睡,不願意自己變成褪黑素,但想著他潛意識裏對自己的尊敬,也沒有拒絕。


    寒蟬飛了起來,落到了窗前,盯著窗外的無聲落雪,非常警惕。


    雪姬的頭發散開,還真的很像小姑娘睡前做的準備。


    半夜的時候,井九忽然開始頭疼,臉色蒼白至極,眉眼甚至有些扭曲。


    雪姬伸出圓乎乎的小手,落在他的眉心。


    一道難以想象的寒意彌漫開來。


    井九的神情漸漸放鬆,呼吸也平穩了些。


    喝熱水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也不是用冰塊鎮痛的原理,而是用極端低溫降低粒子的活躍程度,完全壓製大腦的放電。


    因為那道寒意,房間裏冷若冰窖,窗上的霜從裏麵染到了外麵。


    熱水管上的水珠凝成冰,連成線,垂成柱,看著就像一排鋒利的劍。


    井九再次入睡,臉色依然蒼白。


    雪姬看著他,黑眼珠裏滿是憐憫與同情。


    像景陽這樣強的人,在這個世界依然這般可憐。


    如果自己變成他這樣,那又該多可憐?


    她的視線往下,落在了井九的手腕上,看著那根青色的繩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


    ……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有亮,花溪便裹著被子爬了起來,哆嗦著說道:“哥……哥……暖……氣……又……壞……壞……壞了。”


    井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認真地想了想,望向雪姬說道:“麻煩您修修。”


    雪姬麵無表情,心想我就算萬能,難道還要當水電工嗎?


    花溪洗了個熱水澡,終於暖和了些。


    井九洗臉的時候,看到了熱水管上那些像劍一樣的冰棱,出神想著為何有些眼熟?


    今天的早餐比昨天的晚餐還要更寒酸,就是兩塊麵包。


    井九看著桌邊那些彩頁,沉默了會兒,忽然說道:“我要學鋼琴。”


    ……


    ……


    (我最喜歡生活流了,我要拍綜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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