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末,劉宗周被崇禎痛斥為‘腐儒’,辭去順天府尹一職,然後四處遊學。


    前幾天,劉宗周本在山西的書院講學,聽到江南士子進京告禦狀的事情,星夜兼程趕到京城。


    劉宗周、黃道周這‘二周’,今天出現在這裏,為官員和士子們站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人都是最為傳統守舊的那一類大儒。


    ‘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種理念,在他們的思想中早就根深蒂固。


    雲逍在江南以鐵腕手段整治士紳,觸及到了二人的底線,他們又怎能坐得住?


    此時二人卻又站出來力挺崇禎,同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二周’酸是酸了一些,尤其是劉宗周,可都有著一腔正氣。


    對於江南的現狀,二人還真的是痛心疾首。


    黃道周還隻是在講學的時候,痛斥江南士紳。


    劉宗周則是專門寫文章,憤怒地大罵江南士紳(這是史實)。


    這就是腐儒的可敬之處,他們固然很迂腐固執,然而他們的氣節卻是要甩那些道德君子幾十條大街。


    大明亡國時,以身殉國的絕大多數是這一類人。


    黃道周,明亡後四處奔走,後來抗清失敗被俘,洪承疇前去勸降,被其寫詩羞辱。


    刑場上,黃道周向南方再拜,撕裂衣服,咬破手指,留了一封血書送給家人:“綱常萬古,節義千秋;天地知我,家人無憂。”


    臨刑前,黃道周大呼:天下哪能有怕死的黃道周呢?


    一直到他的頭被劊子手砍掉,身子卻依然筆直地豎立不倒。


    死後,人們從衣服裏發現“大明孤臣黃道周”七個大字。


    後來連蟎清的那個敗家皇帝,都不得不評價黃道周:不愧一代完人!


    劉宗周致仕後,一直在江南閉門做學問。


    南明朝廷亡了之後,他效法伯夷叔齊絕食而死。


    其子遵照他的遺命,在棺材上寫道:皇明蕺山長念台劉子之柩。


    此時崇禎列舉江南士紳七宗罪,眼睛裏揉不得一粒沙子的二周,自然不能昧著良心幫江南士紳說話。


    崇禎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頷首,然後看向眾人,漠然說道:“諸位,還有什麽想要分辨的?”


    眾人麵麵相覷。


    兩位大儒都出來作證了,還怎麽狡辯?


    再說在場的這些官員,也不全都是良心被狗吃了,事實就擺在那裏,總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況且皇帝能說出這些話,手頭上還不知道掌握了多少證據,東廠的王承恩,此時就在江南呢!


    再強辯下去,等會兒擺出確鑿的證據,還不知道有多少人遭殃。


    別的不說,要是提到哪家士紳的醜聞,事情傳揚出去,那名聲還不臭遍天下?


    “你們來告訴朕,你們這次所作所為,到底是為民請命,還是為了一己之私?”


    “是真的‘擔道義’,還是‘謀稻粱’?”


    崇禎言辭犀利,字字誅心。


    下方鴉雀無聲。


    沉寂了片刻。


    黃道周大聲進言:“江南積弊重重,這是實情,然治大國如烹小鮮,解決江南沉屙,萬萬不能操之過急,當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崇禎嗬嗬一笑,“朕也想徐徐圖之,可江南士紳們不允許啊!”


    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自前宋開始,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大明對士紳優撫有加,如今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士紳們依然還不知足,稍有不如意,毆打官員者有之,衝擊官府者有之,像今天這樣逼宮的,亦有之!”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你們是要把這個‘共’字取了,想獨占天下!”


    崇禎聲色俱厲,滿臉殺機。


    四周的錦衣衛、禁軍,無不手握兵刃,濃烈的肅殺之氣擴散開來。


    天威之下,眾人無不心驚膽戰,紛紛跪地。


    陳祖苞顫聲說道:“陛下言重了,臣等,受之不起!”


    “你做了什麽,自己還不清楚?還有什麽是你受不起的?”


    崇禎一聲冷笑,聲音中透著一股子刺骨的寒意。


    這話可就誅心了,就差沒把‘謀逆’二字說出來。


    眾人聞言,無不大驚失色。


    “臣聯名大臣們彈劾雲逍子,隻是出於公義,絕無任何私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而陛下所言,臣不懂,不敢受,更不能受!”


    陳祖苞顧不得地麵滾燙,伏地連連叩首。


    眾人也都覺得崇禎在危言聳聽。


    不就是彈劾雲逍子嗎,居然扯到謀反上麵了,這未免也太牽強了!


    “不見棺材不掉淚!”


    崇禎冷哼一聲,隨即沉聲喝道:“曹化淳,將陳祖苞的奏章,當眾念來!”


    侍立在鑾駕旁的曹化淳站出來,雙手捧著一份奏折,當眾大聲宣讀。


    內容正是彈劾雲逍的,雖然罪狀隻有兩條,卻是引經據典,旁征博引,堪稱是一篇錦繡文章。


    眾人麵麵相覷,奏章一點毛病都沒有啊,從哪兒看出來是要謀反?


    崇禎揮揮手,“劉興祚,再給所有人都開開眼。”


    劉興祚捧著一份案卷,從中取出筆錄,大聲念了出來,其內容,正是陳之遴與張溥密商的全過程。


    陳之遴聽了幾句,頓時臉色慘白,通體發涼,癱倒在地上。


    眾人聽著聽著,從其中嗅出非同尋常的味道來。


    張溥因牽扯謀害先帝及當今皇帝的大案中,這才被捉拿入獄,關押在錦衣衛詔獄之中。


    陳之遴竟收買錦衣衛,潛入詔獄與張溥密商。


    而他的父親陳祖苞以及三十多名大臣,聯名彈劾雲逍子的奏章,完全是按照張溥所說寫成的。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張溥是謀害皇帝的重犯。


    大臣與張溥合謀,聯合百官彈劾,同時又有江南士子伏闕訴冤,逼宮皇帝……


    這麽一聯想,所有人都是不寒而栗!


    陳祖苞、陳之遴父子,以及江南士紳,這是,這真的是要謀反啊!


    除了那些腦袋被驢踢了的生員,在場的沒有一個是笨蛋。


    他們意識到,事情已經不再是江南士紳想要扳倒雲逍子那麽簡單了,而是謀逆大案!


    那就不奉陪了……人們紛紛遠離陳家父子。


    “陛下,臣冤枉,臣絕無謀逆之心……”


    陳祖苞連連叩首,頭破血流,依然磕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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