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雲逍從容走入堂內。


    “雲真人!”


    徐從治和劉興祚趕忙起身相迎。


    黃希憲和濟寧的官員神色大變,紛紛站起身來。


    雖然從未見過雲大真人,對於他的凶名……威名,卻是如雷貫耳啊!


    有幾個寧州府的官員,腿肚子不受控製地抽筋。


    “本督對雲真人心儀已久,今日終於得見,幸甚?”


    黃希憲拱手行禮。


    他的神情恭謹,之前的官威蕩然無存。


    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可以在徐從治這個山東巡撫,甚至是劉興祚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麵前耍官威。


    可眼前這位,內閣首輔都沒有擺譜的資格啊!


    然而封鎖運河,造成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這次哪怕麵對的是皇帝,也要硬著頭皮挺住。


    職責所在……好吧,其實就是為了銀子。


    剛才嘴上說的霸氣,可現在內心卻很誠實。


    雲逍徑自在黃希憲剛才坐的首位上坐下。


    粗俗無禮,狂妄跋扈……黃希憲麵色不改,若無其事地坐到客位上。


    知州孟文煥趕忙讓人奉茶。


    雲逍慢悠悠地喝了幾口茶,放下茶盞,看向黃希憲,麵露譏誚之色,問道:“見到我,有多幸甚?”


    黃希憲一滯。


    這個年輕的浙直總督,不講禮數!


    劉興祚忍不住笑了。


    在雲真人麵前,官場上的那一套根本就行不通。


    黃希憲定定神,誠懇地說道:“封鎖運河,封閉濟寧,影響到國家之利益,黎民之福祉,本官心急如焚,因此剛才言語失當,雲真人見諒。”


    “封河封城,的確是會影響到社稷民生,這點不可否認。”


    “可任由鼠疫肆意傳播,不僅是濟寧、山東,甚至會隨著人流傳播到京城、江南。到時候會死多少人?”


    “人都沒了,又何談社稷,何談民生?”


    雲逍雖然保持著克製,神情卻極為淡漠。


    黃希憲收斂笑容,沉聲說道:“運河停止運轉,漕運以及各種物資運轉都會停滯,全城封控,百姓生計斷絕,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向百姓交代?”


    “如今海路暢通,漕運以及各種物資可以走海運,運河停運半個月,餓不死人。”


    “至於封控濟寧以及其他州縣,百姓每日所需糧油、柴火等,由官府供給。”


    “如此為何不可?難道為了所謂的利益,就可以枉顧人命?鼠疫肆虐,百姓塗炭,又哪裏來的利益?


    雲逍竭力壓製怒火。


    這些官員不是不知道,任由鼠疫傳播會是什麽後果。


    也不是不清楚,隻有封控運河、濟寧,才是切斷鼠疫傳播的最好辦法。


    卻以種種借口來搪塞。


    無非是怕擔責,另外就是怕損失了利益。


    不是國家、百姓的利益,而是自身以及身後利益集團的利益。


    雲逍的決定,讓濟寧的官員們臉色全都變了。


    漕糧、物資走海運,不是不可以。


    可不走運河,他們上哪兒發財去?


    官府供給百姓的生活所需,這得耗費多大的財力、人力?


    知州孟文煥說道:“其他州縣且不說,光是濟寧城內,就有三十餘萬人,這麽多人的生活,官府恐怕……恐怕難以承擔,也抽不出那麽多的人手。”


    雲逍漠然說道:“官府承擔不了,還有那麽多的士紳、富商,人手不夠,你這個知州親自下去。”


    孟文煥不由得一個哆嗦。


    “地方政務,本官不能插手,可運河的事情,一切責任都在本官肩上。”


    “封鎖運河,本官擔不起這個責任,更無法向朝廷和百姓交代。”


    黃希憲站起身來,昂然說道。


    劉興祚搖頭笑了笑。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為了點銀子,至於把身家性命往進填嗎?


    “濟寧的官員,擔不起封城的責任,河運總督衙門,擔不起封鎖運河的責任。”


    “那好,你們不敢擔的責任,我來擔!你們不敢得罪的人,我來!”


    雲逍拍擊桌案,斬釘截鐵地說道。


    黃希憲說道:“本官總理河運,職責所在,雲真人的政令,恕本官不能從命!!”


    雲逍歎了一聲,“嘴上都是大義,心裏全是生意,古往今來的官員,無不如此。”


    黃希憲神色變了變,隨即沉聲凜然道:“雲真人所言,本官聽不懂。本官為社稷著想,為百姓請命,絕無半分私利在其中!”


    “說的真好,我差點都信了!”


    雲逍拍了拍手掌,忍不住笑了起來,眼神卻變得淩厲起來。


    “齊商南北販運的貨物,但凡是經過運河,河道總督衙門就要從中抽取一成,否則山東的船隻就下不了江南,江南的船也進不了山東。”


    “封鎖運河,你一天會損失多少銀子?一萬,還是十萬?也難怪你如此不留餘力!”


    “卻張口社稷,閉口百姓,厚顏無恥之極!”


    在場官員除了劉興祚之外,其餘諸人無不神色大變。


    黃希憲說道:“雲真人身份尊貴,又深受陛下器重,本官敬你幾分。然而你若是血口噴人,本官絕不答應,少不了向陛下參你一本!”


    雲逍不在意地笑了笑,看向劉興祚,“查清楚了?”


    “幸不辱命!”


    劉興祚拍拍手,朝外麵叫道:“把東西送上來,給督河大人醒醒腦!”


    一名錦衣衛應聲而入,手中捧著厚厚的一遝賬冊。


    “就在黃大人到知州衙署的當口,我讓下麵的人去了一趟河運總督衙門。”


    “這些都是近年河運總督衙門,賄賂、盤剝商賈所得,以及分贓的賬冊,黃大人請過目。”


    “若是黃大人有異議,還可以找人來當麵質證。”


    劉興祚指著賬冊,陰沉沉地說道。


    他這個錦衣衛指揮使,可不是白幹的。


    如今的錦衣衛,以收集情報為主,與後世的軍情局類似。


    此時重點是遼東,然而運河是國家經濟命脈之所在,因此也布置有龐大的情報網。


    雲逍讓他先行一步來到濟寧,早就考慮到當地官府和河道總督衙門不配合的問題。


    因此讓劉興祚事先做好準備。


    河道總督衙門的貪腐,錦衣衛早就掌握,隻是牽扯太大,且又與錦衣衛職責不相幹,因此沒有去動他們。


    此時要抓黃希憲的把柄,自然是一抓一個準。


    “雲逍子,你竟擅自讓錦衣衛查探朝廷重臣,這是亂政!本官這就上書朝廷彈劾你!”


    黃希憲的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卻依然強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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