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吳有性來到酒樓的大堂。


    那被人販子扮做狗的孩童,是一名女童。


    不光是身體,心理也受到嚴重摧殘。


    除了能唱小曲兒,竟是無法與人正常交流。


    吳有性估摸著,即使精心救治,這孩子,也很難活過十歲。


    雲逍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眾人無不咬牙切齒。


    就連滿腔正氣的史可法,對那些被挑了腳筋的青手,也再無半分同情,更不提什麽依律處置之類的話了。


    東廠番役也結束了對兩個人販子的拷問。


    這兩個牲口,嘴巴不是一般的緊。


    在治療嘴巴緊、骨頭硬這方麵,東廠絕對是專業的,絕活多得是。


    他們先是將一名人販子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敲斷,接著是腳趾。


    另一個人販子嚇得當場失禁。


    隨即竹筒倒豆子,把他母親偷人的事情都給招了出來。


    兩個人販子都是團圓會的人。


    團圓會是揚州府第一打行,青手不計其數,結黨成群,淩弱暴寡。


    他們不光是打人,同時還承接挨打業務……官府在打百姓板子的時候,他們專門代人挨板子。


    而且定有時價,每挨一板,收銀二錢。


    打人、挨打,以及收取保護費,這些都還算是人幹的事情。


    誆騙偷盜、販運私鹽、拐帶人口……


    團圓會拐賣男女幼童,不計其數。


    並且他們拐賣孩童,並非是靠轉賣獲利。


    他們用各種手段,將孩童拐、偷、騙過來,然後根據孩子的相貌和聰明程度,決定處置的方法。


    漂亮、機靈的女童,會被送往青樓,調.教成‘瘦馬’。


    能夠成為瘦馬,這都算是幸運的。


    把幼童變成“人犬”,也隻是手段之一。


    年齡大一點的孩子,或者打瘸腿,或者挖掉眼,或者砍掉胳膊。


    然後做成木頭人,上街乞討。


    長得難看,又不是特別聰明的,竟然“殺食其肉,灸骨為丸”。


    每年的五月五日,團圓會的人會駕船,將一些拐騙來的孩子帶到湖泊深處,殺了祭祀邪神。


    祭祀之後,再把孩子的肉吃掉,將遺骨煉為丹丸。


    有的是自己服用……他們認為,這種丹丸吃了可以“刀槍不入”,在被官府抓住時,能幫他們熬住大刑。


    有的則是拿來賣錢。


    他們宣稱,這種丹丸能夠治療肺癆。


    還有的將丹丸賣給尼姑和未出閣的女子,用以打胎去私孕。


    那兩個人販子供認,單是揚州府境內,從事兒童販賣的船隻,就高達七十餘號之多!


    眾人毛骨悚然,一陣陣心驚肉跳,隨即無不咬牙切齒。


    這哪裏還算是人?


    稱之為牲畜,完全是在汙辱牲畜。


    “這些人販子,個個都該活剮!”


    “揚州府的官員,也都個個該殺!”


    王承恩以拳頭猛地砸在桌子上,恨聲說道。


    史可法這次沒有抬杠,對王承恩的話深以為然。


    不僅是大明,以往的曆朝曆代,從來不會跟後世那樣,爭議“人販子該不該處死”這個問題。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問題。


    拐賣孩童,不僅違背天地之性,而且會讓人破家。


    在封建王朝,破家再往前一步,就是滅國。


    哪個皇帝敢拿這種事開玩笑?


    從漢朝起,對人販子的懲處,一直都是比照酷刑的最高上限。


    漢朝,磔刑。


    唐朝,絞刑。


    元朝,殺無赦。


    大明,首犯淩遲處死,從犯杖100、流放,子孫後代永世都要居住在流放地。


    地方官府若是不作為,按照從犯來對待。


    團圓會如此猖獗,把揚州的官員拉出來排隊斬首,都不會有人說個‘不’字。


    幾百年過去後,文明之光普照。


    不過沒有照到被拐賣的孩童,卻照在人販子身上。


    至少人販子再也不用擔心,自己被淩遲處死了。


    那人販子還供認,邵伯鎮由於地處運河之畔,因此這裏設有一個窩點。


    單是負責拐騙、販賣孩童的,就有十三人之多,召之即來的打手,數以百計。


    此時在人窩點之中,還關押著八個拐帶來的孩童。


    雲逍讓王承恩立即派人前去營救。


    人剛派出去不多久,大街上突然安靜了下來。


    就見密密麻麻的人群,從街道兩側朝著酒樓湧來。


    都是精壯大漢,滿臉凶狠彪悍,身著短衣,臂膀上全是紋身,攜帶牛角短刀或是棍棒。


    人數加起來怕是有上千。


    除了團圓會的青手,還有喊來助威的。


    也有不知死活,前來湊熱鬧的。


    街麵的商鋪紛紛關門閉戶,街上百姓們嚇得抱頭縮到牆邊。


    史可法等人見狀,無不駭然變色。


    這時候他們才意識到,雲逍之前讓人調兵過來,是何等的英明。


    王承恩道:“請雲真人退到後麵,這裏交給小人便是。”


    “無妨。”


    雲逍不在意地笑了笑。


    說完,隨手端起桌上的一個茶杯,丟到酒樓門口。


    茶杯摔的粉碎,茶水灑了一地。


    隨即朝乙邦才等護衛、東廠番役漠然說道:“凡是踏過此處者,殺無赦……不,全部留活口,打殘了即可!”


    前世治不了鯰魚,這一世還治不了一幫青手、人販子?


    此時不是嘉靖年,自己也不是翁大立。


    臨機專斷、先斬後奏,不用在這些喪盡天良的人販子身上,更待何時?


    乙邦才帶人守住酒樓大門。


    這次隨行的護衛當中,有兩名狙擊手,隨身攜帶著線膛槍。


    兩名狙擊手,外加五名弓箭手,從後麵爬上了酒樓的房頂。


    眾多團圓會的打手,湧至酒樓大門前。


    一名身穿綢衫、白白淨淨的漢子,大搖大擺地從人群中走出來。


    他掃了一眼乙邦才等人,不在意地笑了笑,然後拱了拱手,朗聲說道:“不知是哪裏來的猛龍,要過邵伯鎮這條江?”


    乙邦才輕蔑地笑了笑,麵露殺機:“再上前半步,性命不保!”


    綢衫漢子大笑。


    後方眾多青手跟著一陣哄笑。


    “在揚州府,還沒有咱去不了的地方……”


    綢衫漢子舉步向前跨出一步。


    那隻腳尚未落下,從房頂傳來兩聲槍響。


    漢子雙膝同時中彈,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膝蓋瞬時粉碎。


    人群頓時大嘩,隨即朝著酒樓衝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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