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邦才帶人進入村莊,找到百姓一番詢問,就將事情打探的一清二楚。


    由於去年村子遭災嚴重,年末的時候,官府的確是按戶給村民發放了救濟糧油。


    每戶一鬥米,二兩菜油。


    這點糧油,一戶人家勉強撐著過了一個年。


    等過完年,還得繼續挨餓,餓死了不少孩童、老人。


    老人被薄葬了,孩童就隨意丟棄在這裏。


    在這個月的月初,官差又來催收丁稅。


    村民們實在是無奈,為了少交稅,隻得設法減少家裏的人丁。


    不光是有棄嬰的,還有幾戶人家,家中老者被迫上吊的都有。


    這個村子規模極大,以前有一百多戶人家,如今隻剩下七八戶,多數都去逃難了。


    “去年年末,按照災情輕重,發放的救濟糧油數目不一。”


    “由於昆山縣連年受災,免了今年的田稅和丁稅,並且給受災戶發放的糧油較多,按照每人一鬥米、半斤油來發放。”


    “今年為何還要征收丁稅?救濟的糧油,到百姓手中,怎會隻有每戶鬥米,二兩油?”


    張國維的記性極好,有過目不忘之能,立即發現其中的貓膩。


    被叫來問話的甲首目光閃躲,支支吾吾地說道:“縣衙的人的確是說要發這麽多,可村子裏的人以前還欠著田稅、丁稅,因此被縣衙扣了一部分。”


    張國維等官員勃然大怒,立即讓人將縣裏的官吏全部找來。


    不多久,昆山縣的大小官吏被帶來。


    這幫官吏顯然是剛喝過酒,個個酒氣熏天。


    聽說是浙直總督大駕光臨,又看到溝裏孩童的屍骸,官吏們無不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雲逍漠然看著一幹官吏,如同在看一窩蛀蟲,冷冰冰地問道:“誰是縣令?”


    一名官員結結巴巴地答道:“陳縣令此時不在縣內。”


    “你是縣丞?”


    “下官正是。”


    雲逍又問:“你來給我說說,這每人一鬥米、半斤油的救濟糧油,怎麽到百姓手中,就成了每戶一鬥、二兩油?”


    縣丞答道:“昆山縣遵從督憲大人的鈞命,追繳拖欠的錢糧賦稅,因此從中扣除了。”


    “看來還是我的錯了?”


    雲逍怒極反笑,“你辦差如此得力,我是不是還得大加褒獎?”


    縣丞硬著頭皮說道:“都是下官的分內之事,不敢受獎。”


    雲逍又森然開口:“巡撫衙門已經免除了昆山縣的賦稅,又為何繼續征收?征收到的錢糧,又去了哪裏?”


    縣丞開始裝糊塗:“一切都是陳縣令的安排,下官不知。”


    雲逍的臉色一沉,朝一旁的王承恩喝道:“拉到邊上拷問清楚!”


    “給咱家好好的伺候!”


    早就急不可耐的王承恩揮揮手。


    一群東廠番子上前,將所有官吏,包括那甲首在內,拖到一旁分別拷問。


    一陣鬼哭狼嚎之後,很快就有了結果。


    老套路了。


    救濟百姓的糧油,大頭被官吏們貪墨了,連那甲首也有份。


    征收的賦稅,自然也是落到了官吏們的口袋裏。


    那位陳縣令,倒是沒有參與其中。


    可他一年有九個月時間,是在蘇州跑關係,根本就不管昆山的事情,任由官吏胡作非為。


    雲逍揮揮手。


    昆山縣自縣丞以下的官吏,悉數被拿下,押往應天巡撫衙門,等待他們的將是嚴懲。


    那位陳縣令,自然也逃不掉。


    張國維道:“下官會立即選派官吏,救濟昆山百姓。”


    雲逍搖搖頭:“救急不救窮,能救得昆山百姓一時,能否改變他們世世代代的窮困?”


    張國維無言以對。


    昆山縣就是這樣一個地理環境。


    要想徹底改變昆山的窮困,又何其困難?


    雲逍命護衛將孩童的屍骸掩埋,然後默默朝縣城走去。


    眾人都知道他滿心震怒,不敢去打擾他。


    走出不遠,雲逍忽然停住腳步,向顧炎武問道:“你是昆山人氏?”


    顧炎武道:“正是。”


    顧氏為江東望族。


    顧炎武生於昆山千燈鎮,過繼給去世的堂伯為嗣。


    由於家境貧寒,寡母靠紡織獨立撫養顧炎武成人。


    顧炎武麵露愧疚之色,“學生無能,家鄉父老遭此大難,學生卻……”


    雲逍擺擺手,又向陳子龍問道:“可還記得在龍遊縣,我曾說過,要找兩個縣,作為各項政令的試點縣?”


    陳子龍反應過來,毅然、決然地說道:“學生願為昆山縣令,隻要一天不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學生就一天不離開昆山!”


    夏允彝、黃宗羲等人也躍躍欲試。


    雲逍又向顧炎武說道:“你是否願為昆山縣丞,與陳子龍一道,造福昆山?”


    顧炎武不假思索地大聲答道:“學生願肝腦塗地!”


    “肝腦塗地,那倒不至於。”


    雲逍搖頭一笑,“不過僅僅隻是摘掉叫花昆山的帽子,未免太過簡單。”


    “我要你一年脫貧,三年富裕,五年成為蘇鬆第一縣!”


    “啊!”


    陳子龍和顧炎武大吃一驚。


    張國維等人也都是瞠目結舌。


    世世代代受窮的昆山縣,想一年脫貧,雖說難度極大,卻並非不可能。


    等太湖流域的水利重新得到興修,昆山也就不再有洪澇災害,很快就能擺脫貧困。


    可要想三年富裕,五年成為蘇鬆第一縣,卻無異於癡人說夢。


    “取地圖來!”


    雲逍命乙邦才取來南直隸地圖。


    因為這次巡察水利,所以隨身都帶著地圖。


    雲逍指著地圖上的昆山縣說道:


    “看清楚了!”


    “昆山西鄰吳縣,東邊是嘉定,北邊又是太倉、常熟,南與鬆江府接壤。”


    眾人這時才留意到,昆山縣竟是處於蘇州、鬆江地區的核心位置。


    並且昆山縣境內的河道密布,湖泊眾多,吳淞江、婁江橫穿東西,水運四通八達,交通運輸極其發達。


    如果沒有了水患,昆山直接就是一塊黃金寶地。


    眾人全都振奮了起來。


    陳子龍和顧炎武摩拳擦掌,恨不能立即動手大幹一場。


    雲逍微微一笑。


    後世的昆山,經濟堪比一個省。


    昆山的農林漁牧業資源極其豐富。


    再給弄個支柱工業,五年成為蘇鬆第一縣,又有什麽難度?


    雲大真人讓陳子龍、顧炎武來主政昆山,可不隻是脫貧,而是新政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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