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家公司裏,幹活最多的是她,拿錢最少的是她,挨罵是她,吃虧是她,每天無休無止的負麵情緒在心裏越堆越高,終有一天,“崩”的一聲,炸開來。


    轉眼間顏明月入職快滿一個月了,中午大家一塊吃飯的時候,柯扁台對顏明月說,“明月,看你都不買什麽衣服,平時又不花錢,工資減半吧。”


    顏明月斜翻起白眼,狠狠地瞄甩過去,隻見柯扁台咧開笑的嘴角上方掛著一粒米飯,隨著他咀嚼食物的節奏,一顫一顫地,偏就是掉不下去,她胃裏頓時一陣翻江倒海。


    她壓著火氣,沉著聲調,麵無表情地說,“你減減看?”


    “先幫你存著。”柯扁台開心地說。


    有些同事嗬嗬嗬地笑起來,柯扁台則笑得更歡,嘴咧得更大了。他的眼鏡片後,那雙看向顏明月的灰濁眼睛快眯成了一條縫,原來嘴角上的那粒米飯隨著笑聲的震動,噴落在離他最近的青菜上,綠中一點白,刺眼極了。


    顏明月不再說話,嘴裏吃的水煮魚片咬到了魚刺,若是平時,她會將魚刺輕輕放到飯桌邊緣,但此時幹脆腦袋一側,“噗”的一聲,連肉渣帶刺直接往地板上啐,然後再瞪一眼柯扁台。


    同事們大概看出情況不妙,都靜下來不說話,柯扁台臉上也隨即收起笑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夾菜吃飯。


    張鐃夾起一筷子大家都沒怎麽吃的苦瓜放進嘴裏,邊嚼邊說,“哇,今天這苦瓜好甜啊。”


    老陶一臉壞笑地看著張鐃,“張總從來都是說反話的,都留給你吃吧。”其他人也跟著繼續愉快地聊起來。


    過了幾天發工資,顏明月的工資倒是沒減半,但她發現姚娜娜的試用期是一個月,而自己卻是兩個月,並且姚娜娜的工資一千八。顏明月心裏有點不舒服,可想想畢竟自己是從零開始的新手剛入行,還是腳踏實地一點先充實腦袋再富口袋吧。


    “明月,把你寫的西班牙莊園海報發給我看一下。”姚娜娜忽然對顏明月說。


    “我寫了兩版,你要哪一版。”


    “都發給我吧。”發過去姚娜娜看了一會後,對顏明月說,“寫得不錯。”


    顏明月微笑著搖搖頭,“別取笑我啊。”


    姚娜娜一本正經地說,“柯總讓我借鑒你的文案,他這麽說應該有他的道理。”


    顏明月微笑著不再說話,卻在心裏暗道,姚娜娜在我這個新手麵前,總歸算是謙虛的。但柯扁台一邊認為我寫的比姚娜娜好,一邊又隻給我低工資,甚至還想工資減半,這算個啥事嘛。


    這件事之後,西班牙莊園的文案工作基本都由顏明月負責了。


    顏明月將寫好的西班牙莊園樓書發給柯扁台,過了一會他發來信息,“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以為是要講樓書修改,顏明月拿了記事本到柯扁台辦公室。“把門關上,坐吧。”她在他對麵的木沙發椅坐下。


    柯扁台看著顏明月,忽然眉開眼笑起來,目光中露出邪狎之態。


    “你進公司也有一段時間了,說說你的體會。”


    這有點出乎顏明月的意料,原來不是要說樓書呀。


    她腦子快速運轉起來,“哦,同事還算好相處,工作還在磨合中。對於環境,要麽適應,如果適應不了就離開。”


    最後一句話,顏明月語氣中帶著略微不滿的堅定,她不知道這樣說合不合適,但不想讓柯扁台覺得她討厭或喜歡公司,感覺他像是在試探些什麽。


    聽了顏明月的這番話,柯遍台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怪笑,他用快眯成一條縫的眼睛注視著她,“你工作態度還行,就是太內斂了,你要改變,而且要大改才能適應這個社會。要放開來接納各種各樣的可能,要大聲說我愛你……”


    顏明月正低垂著頭,漫不經心地看向地板,聽到這番話,瞬間驚訝得臉色陡變,後脊背一陣發涼。


    她迅速抬起頭,隻見柯扁台原本盯向她的目光快速移開,低頭垂眼看著自己的辦公桌,繼續說道,“跟所有愛的人說,你要改變性格,才能在職場中更好發展,要懂職場規則,在情這方麵,你還需要好好加強。”


    說到這,柯扁台揚起頭,看到顏明月正目光尖銳地直視他時,眼神立刻飄忽不定地躲閃開,神態有些怪異,言語也顯得支吾其詞起來。


    這像是做了虧心事,被人發現或戳穿後的樣子。


    柯扁台說的這番話,在顏明月聽起來像是在借機表白或是玩曖昧。就算退一步說,是她自作多情了,可作為一個已婚男老板,在女員工麵前說這種話合適嗎?


    一番在顏明月看來莫名其妙的廢話之後,柯扁台才提到工作,“樓書我看了,大致可以,等我有時間了再細看,你可以先讓老陶發給設計做稿,要修改的話也不會多。”


    顏明月說了一句“行。”就快速走出柯扁台的辦公室。她心裏嘀咕著,這老板是吃飽撐到閑著沒事幹了嗎?


    顏明月入職一個多月後,工作越做越順手的同時,感覺一些奇怪的事開始陸續發生。


    柯扁台將顏明月叫到他辦公室,拿出幾張光盤和一個優盤,“你不是會做影視剪輯嗎,幫我把這幾張光盤弄成一個視頻拷到優盤裏吧。下班回家再做,別占用工作時間。”


    顏明月沒多想,雖然要加班,而且是做工作以外的事,偶爾一次也不想計較。


    晚上回到家裏,顏明月拿出一張光盤放入電腦加倍速瀏覽時,發現光盤裏的內容不對勁,竟然有男女赤裸緊摟在一起交歡的畫麵。她簡直不敢相信,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查看另外幾張光盤,發現都有類似內容。


    雖然顏明月並非不食人間煙火,可這樣的內容以及來源,讓她心裏極度不安,一種不祥的預感頓時纏繞全身。


    顏明月硬著頭皮處理好視頻並保存到優盤裏,第二天交給柯扁台時,她看了他一眼。那油光可鑒的地中海頭頂下,滿臉橫肉堆起的笑意裏,以及夾雜著猥瑣的目光背後,似乎燃燒著熾熱的欲火,這讓顏明月心裏瞬間打了個寒顫,對這個老板越來越害怕。


    她連話也不願跟柯扁台多說,趕緊轉身離開他辦公室。


    柯扁台拿起優盤,看著顏明月的背影消失在策劃部門口,他得意地咧開嘴,無聲笑起來,肥厚肩膀隨之顫動個不停。


    柯扁台一次次試探顏明月的底線,她的沉默,讓他覺得可以把她調教成前老板秘書那樣的人,隻不過還需要再費點心思和時間。


    “娜娜,明月,有個十萬火急的活,山水家園要做一套企業文化的宣傳冊,你倆商量一下分工做快點,今晚要交稿。”快下班時,老陶急匆匆地跑到策劃部下工作單,並將具體要求發到工作群裏。


    這項目平時以姚娜娜為主,顏明月隻是偶爾做一點。


    “怎麽分工呢?”顏明月沒接觸過這類內容,不知道怎麽開展工作。


    姚娜娜幹脆利落地說,“一人一半吧,你做前一半,我做後一半,如何?”


    “行,按你說的來。”


    姚娜娜的詞匯量豐富,寫東西很快。顏明月還在頭疼地想著該如何寫,姚娜娜已經在一陣鍵盤敲擊聲中,將一篇稿子寫了有小半篇。


    加班到九點多鍾時,隻聽見“砰”的一聲,客廳外緊閉的大門被推開。顏明月嚇了一大跳,繃直身體,一臉驚恐地扭頭看向姚娜娜,話都說不出來了。


    姚娜娜輕手輕腳地站起來,迅速走到門口探出半個頭,緊接著聽到一聲,“你們還在加班嗎?”早已下班離開公司的柯扁台回到辦公室,從外邊走進來問道。


    姚娜娜小聲回了句“嗯”,重新坐到電腦前,倆人繼續加速寫稿子。


    柯扁台走進策劃部,站在倆人身後繼續說,“我剛才跟朋友在新開的一家夜總會裏喝酒,那地方真高檔,以後有機會帶你們去。”


    姚娜娜敷衍式地嗬嗬笑了笑沒說話,繼續在鍵盤上敲字。


    柯扁台在策劃部幾平米的小屋裏轉來轉去,忽然拋出一句,“認真工作的女人最美麗,努力加班,你們會收獲更多快樂,幸福就是靠奮鬥打拚出來的。”


    見姚娜娜與顏明月都沒有回應,柯扁台又走到倆人的中間位置,低頭彎腰,探身左看看右瞄瞄,然後將一隻手搭在顏明月的座椅靠背上,接著慢悠悠地說,“女人平時做淑女,在床上要做蕩婦。”


    冷不丁的冒出這樣一句汙言穢語,讓顏明月瞬間頭皮發麻,立馬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手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胃裏有一股惡心在翻騰湧動。


    她迅速將身子往電腦桌前靠移,又想起了幾天前,柯扁台讓她處理的那幾張男女翻雲覆雨的光盤。一個已婚油膩老男人,這大半夜的,在倆小姑娘麵前說這種話,他想幹啥?


    姚娜娜不再理會柯扁台,顏明月也不說話,柯扁台討了個沒趣,轉悠一會便離開公司。臨走時還說,“你們兩個美女這周末要出去踩踩盤,到綠園這個項目,在他們遊泳池遊泳,穿比基尼拍照發給我,證明你們去了。”


    綠園是本地開發商的項目,在滇市算是高檔樓盤。但倆人無暇顧及柯扁台說的話,隻想著趕緊將工作完成,結束加班。


    人的潛能有時候是被現實逼出來的,剛開始在顏明月看來,一個晚上寫一本畫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哪知趕死趕活的忙到十一點多鍾時,每人五篇稿子竟然都能寫完。


    兩人將稿子發給老陶後便下班回家,在路上顏明月問姚娜娜,“你周末要去踩盤嗎?”


    “我不想去。”


    “我也不想去。”顏明月略停頓後,再道,“你覺不覺得剛才柯總說話很下流呀,什麽做蕩婦。”


    “其實柯總這方麵還算好了,我以前的老板跟我說話的時候故意摸我的手,那種人很好色,柯總沒做過這種事。”


    見姚娜娜這麽說,顏明月也不好再說什麽,可心裏依舊感覺不舒服。那些話難道不是性騷擾嗎,她有些分辨不清了。


    因為加班到半夜,第二天晚半小時到公司。顏明月剛走進策劃部,電腦還沒打開,老陶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明月,總經理致辭那篇稿子是你寫的嗎?”


    顏明月以為被客戶批評了,緊張地問,“是呀,咋了?”


    “再寫一篇總裁致辭,馬上要。”


    下午老陶走到策劃部,倚靠在門口,他右手裏夾著一隻圓珠筆,不停地在空中翻甩,同時笑著對顏明月說,“再來一篇董事長致辭。”


    “他們怎麽跟下餃子似的,一個又一個的來,後邊還要寫哪個領導的一起說完。”


    “沒了,到頂了,客戶很滿意,這些是拿到外麵裝牛逼的。”


    原本被客戶一會一個工作單弄到煩躁的顏明月,聽到這番話火氣瞬間消了大半,人的本性到底還是喜歡聽好話。


    宣傳冊定稿後,山水家園的文案工作基本都由顏明月負責了。


    每天中午的吃飯時間是顏明月討厭的。所有人圍在大飯桌前,她從最裏邊的辦公室到飯堂時,往往隻剩下柯扁台旁邊的位置,一邊是韓嵐固定坐著,另一邊就是沒有選擇的顏明月坐,偶爾是姚娜娜坐。大家不知是默認了那個位置是她的,還是都不願意跟柯扁台坐一塊,顏明月想換位置的心思常常落空。


    這天顏明月坐在柯扁台旁邊,忽然感覺桌子底下一陣顫動,她低頭看了一眼,柯扁台兩條肥腿在寬大褲子裏不停抖動著。他一邊吧唧吧唧地吃飯,一邊跟大家聊天,同時又在桌子底下抖腿。


    不知是不是太興奮,抖動的力度越來越大,碰到了顏明月的腿,碰了一次還沒收斂,又碰第二次。顏明月一陣惡心,瞬間覺得空氣裏彌漫起猥瑣肮髒的氣息,她趕緊將腿偏至另一側,整個身體的姿勢也明顯隨著偏移,然後三兩下大口扒拉完碗裏的飯,趕緊離桌。


    從那以後,一到吃飯時間,顏明月就以最快速度衝到食堂占位子,占不到也必須跟柯扁台保持足夠遠的距離。好在不久之後,公司多招進幾個人,原有的飯桌坐不下,於是再添一張桌子,顏明月往另一桌坐,每天中午的吃飯才不再成為操心的事。


    “賈總剛才在設計師那裏看到山水家園的畫冊,問是我做的嗎,我說是我做的,他說做得挺好,看起來不像我做的。”姚娜娜一走進策劃部就咬牙切齒地說。


    “感覺賈總就是個笑麵虎,看著和和氣氣的,但說話很傷人。”顏明月是真覺得賈華這話說得過份了,可以質疑別人的水平,但需要有基本尊重。


    賈華其實是看到了山水家園畫冊的前半部分,感覺風格不像是姚娜娜寫的,便悄悄跑去問柯扁台,“看山水家園的畫冊做得不錯,文案是誰寫的?”


    柯扁台說,“前半部分是明月寫的,後半部分是娜娜寫的。”


    “我看前麵寫得挺好,看來明月很有才嘛。”


    “山水家園的何總在畫冊剛出來的時候就誇文案寫得挺好了,問是誰寫的,我說是那兩個小姑娘寫的。”


    賈華覺得顏明月很有才華,愈加想讓她服務自家的康城小鎮,心想以後要多跟她接觸,處好關係。


    奧田接下了郊縣體量最大的項目水岸度假小鎮,服務費按打包算一年二十萬元,這樣的價格都快低到塵土裏了,但好在工作量不多,文案策劃平時由姚娜娜負責。


    水岸度假小鎮最近要到北方做推介會,需要一批活動現場的宣傳物料,項目的營銷總監何劍連著幾天到公司跟進度,與姚娜娜相處挺愉快。


    臨近中午,何劍在公司跟張鐃、姚娜娜討論完物料內容後匆匆離開。沒過多久,韓嵐發現何劍落下一個文件夾,裏邊有幾張照片:全是在夜總會裏跟幾個女人左擁右抱的熱情似火場景。


    “哇,何總的這些照片好精彩。”韓嵐一邊翻看照片,一邊笑著說。


    旁邊的同事湊上前一看,“哎喲喂,辣眼睛呀。”


    這一吆喝起來,引得大家都圍上去,在逐一觀摩之後,同事們紛紛露出或詭異、或調侃、或曖昧的笑容。有人拍下一張照片發到工作群裏,照片裏嘴跟嘴都直接粘上了,果然很辣眼睛。


    “柯總,這是何總落在公司的文件夾。”


    “放桌上吧。”


    韓嵐走後,柯扁台笑眯眯地拿出照片一張張的翻看,時不時的咽幾下口水,心裏不由嫉妒,這老家夥真是豔福不淺。


    幾天後,臨下班時姚娜娜約顏明月去吃飯,“水岸度假小鎮的何總請我吃飯,你跟我一塊去吧。”


    顏明月笑著連連搖頭,“我有社交恐懼症,再說也不能去當電燈泡呀,你自己去吧。”


    顏明月想起那天落在公司裏的照片,怎麽那位何總不掉錢包,不掉銀行卡,偏就掉了幾張激情四射的照片呢?


    她有點不懷善意地想:怕不是故意掉出來,想讓妹子看到,他有多受女人歡迎,而他又多歡迎女人的吧。再細思,柯扁台看到那些照片,會不會極其羨慕?


    姚娜娜約顏明月赴何劍飯局時,在隔壁的柯扁台聽得一清二楚,這令他很惱火。這個姚娜娜,能力不如顏明月,但勾搭男人的能耐倒是不賴。照這麽下去,顏明月遲早要被姚娜娜教壞,帶出去跟不三不四的人浪蕩。


    柯扁台知道姚娜娜瞧不上他,亦覺得她很物質,泡這種女人,花很多錢還不一定睡得到。而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顏明月,顯然更好調教,並且這姑娘平時儉樸不貪錢,隻要得到她的心,她一定能無怨無悔,不求回報地為他付出。


    更重要的是,顏明月在各方麵都比姚娜娜強得多、悟性也很好。工資低的人水平比工資高的人還好,這讓柯扁台覺得撿了個大便宜。


    況且,顏明月掌握的技能,還不僅是剛入行就快速得心應手的文稿撰寫。在設計和動畫這些技術上,柯扁台覺得遲早有一天還會用得上她。


    柯扁台心中生起一個計劃,必須讓姚娜娜這種禍害離開公司,讓她遠離顏明月。


    顏明月初進奧田時,公司所服務的項目隻有三個。而此後的日子裏,陸續通過競標或直接憑關係談下來的項目有四個,並且還有項目在洽談中。業務一個接一個進來,公司人員也從原來的十人增加到十七人。


    隔壁原本隻做食堂和會議室的另一套房,也開始安排人進去辦公。如此看來,這一年奧田服務十個項目不是問題,這是公司成立以來效益最好的一年,柯扁台與張鐃心裏自然是樂得直冒泡泡。


    平時顏明月寫稿件,若是重要內容會先發給柯扁台審稿,這天他將修改過的海報文案發給顏明月。


    “我修改了一點,發給設計師做稿吧。”


    “好的。”


    “我明天要去廣州。”


    顏明月心裏嘀咕,他出差做什麽,難不成要拓展省外業務?可奧田在滇市還隻是一家爭不過別人的小公司,靠打低價牌接項目,如果去廣州拉業務,誰會理他。


    顏明月雖然好奇,但並沒有問他去廣州做什麽。她的默不作聲,讓柯扁台很失望,本想通過這事讓她跟自己互動,卻內斂得像個悶葫蘆。


    第二天下午,柯扁台在工作群裏說,“我到廣州了。”但公司裏所有人仿佛沒看到這句話似的,都沒有回應。


    兩天後柯扁台回到公司,帶回一套房地產廣告創意設計案例圖庫,都是近幾年全國知名地產廣告公司的獲獎作品。


    老陶私下裏說,這些圖庫是留著做提案時用的。不久之後,公司一個競標項目的提案裏,設計稿的創意表現明顯比平時好很多,這都是直接拿案例庫裏的作品,改改項目基礎信息就用了的。


    公司又接下一個市郊新項目,吃過午飯後,柯扁台帶著老陶、設計師阿軍與顏明月去客戶那邊開會。這是顏明月進公司以來第一次出去跟客戶開會。


    一路上,柯扁台在車裏放著重金屬搖滾樂,音響震得車子發顫。坐在副駕駛位的老陶笑著看柯扁台,“感覺像在酒吧。”


    柯扁台笑道,“難道不像別的震動嗎?”兩人心領神會地同時笑起來,阿軍也跟著邪笑。


    四個人在車裏,他們仿佛無視顏明月的存在。


    車開上高速,路上沒有什麽車,柯扁台不知是有鼻炎,還是開冷氣著涼了,開始不停的擤鼻涕。每用完一張紙就往車外丟,大概丟了七、八張。


    看著那一張張拋向車外的紙巾落在整潔車道上,顏明月很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沒開口。


    到了客戶那邊,把工作談完後,熱情的開發商李老板帶大家去吃晚飯。酸辣魚讓人有種渾身開啟味覺狂歡的奇妙感覺,令開會時昏昏欲睡的顏明月瞬間清醒,胃口大開。


    雖是夏季,但黑山羊菌子火鍋裏,那認識的與不認識的各種菌子,擠在沸滾的湯水中噗噗作響,蒸騰的煙火氣與鮮濃香氣彌漫四周,撩得顏明月隻顧埋頭喝湯嚼菌吃肉,無暇顧及大家聊天的內容。


    剛將一塊飽蘸菌子鮮甜的嫩羊肉放進嘴裏,嚼得咯吱作響,沉浸在美味享受裏的顏明月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


    柯扁台對李老板說,“明月很有才華,除了文案寫得好,還會做設計和影視,以前在影視公司工作過。”


    李老板聽罷,捧場般地連連點頭,“不錯不錯。”


    顏明月此時羊肉含在嘴裏,吞不下又吐不得,尷尬極了,隻得緊閉起嘴,微笑著雙手合十,朝李老板點頭打招呼。待到老板們的話題轉移,顏明月迅速嚼動幾下嘴裏的肉塊,趕緊將肉咽下去。


    柯扁台希望通過人前誇讚的方式,讓顏明月感受到他的好,然後感恩。他的行為倒是令顏明月在這個行業裏被更多人知道,為她後來輾轉不同公司創造便利。然而柯扁台此時倘若意識到這樣的結果,是斷然不願將她的才華向別人展示的。


    “現在有個北京開發商中綠集團在滇市的項目,我先把資料發給相關人員。設計部分由張總帶吳波做,策劃由柯總出方案,明月出文案。創作時間給兩天,再留一天時間修改。”老陶將工作安排發到群裏,顏明月把手頭工作處理完開始做提案。


    聽老陶說這項目不管接不接得下來,都能拿到三萬元的競標辛苦費,前提是所做方案的創意稿歸開發商所有。


    其實對於奧田這樣的公司來說,這筆買賣橫豎都是賺。水岸度假小鎮的服務費一個月沒到兩萬,現在隻需三天做一個提案就能拿三萬。錢雖然不算多,但得來挺輕鬆,大概能把公司一個月除老板外的全員工資賺到了。


    周日下午三點鍾,柯扁台在工作群裏通知,參與中綠項目提案的成員開視頻會。


    一陣拖拖拉拉後,大家都已連線,唯獨沒見顏明月的視頻,柯扁台在群裏發話,“怎麽沒看到明月的視頻?”


    顏明月打字發出去,“我家電腦攝像頭壞了。”


    老陶帶著嫌棄的語氣說道,“你那是什麽破電腦,趕緊丟了買新的。”


    顏明月先發了個吃土的表情包,略帶怨氣地敲擊鍵盤,“工資能吃飽飯都快成問題了,買個屁呀?這電腦跟了我多年,它都沒嫌棄我,我有啥資格無情無義。”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這笑聲中卻沒聽到柯扁台的。


    其實哪裏是連不了視頻,隻不過是顏明月故意將攝像頭擋住。那番話本來就是吐槽給柯扁台聽的,看效果他已經聽懂,但心裏怎麽想就不得而知了。


    “中綠項目通知下午三點鍾去比稿,大家都做好準備。”老陶周一上午在工作群裏通知,顏明月興致衝衝地做好去提案的準備。


    自進公司以來,她從未參加過提案,跟開發商團隊開會也僅有一次,她覺得這樣的工作形式很不利於個人成長。


    到了下午,一陣匆忙腳步聲歸於平靜後,三點鍾過了顏明月還沒見有人叫她去參加提案。


    姚娜娜從外邊上衛生間回到策劃部,好奇地問,“他們都去提案了,你怎麽沒去?”


    顏明月也滿腦子大大小小的一堆問號,“我哪知道,又沒叫我去,都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去了。”這語氣中有一種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怒氣與委屈。


    柯扁台開車去提案的路上,吳波出於好奇問道,“柯總,明月不是負責這個項目的文案嗎,怎麽沒有文案去提案?”


    柯扁台麵色一沉,帶著慍怒語氣說,“明月平時不說話。”


    吳波見此氣氛,也就不好再繼續說下去,一副自討沒趣地樣子閉了嘴。


    提案回來幾天後,吳波下班時在路上遇到顏明月,兩人邊走邊聊起來。


    “你們那天去提案情況怎麽樣?”


    吳波說,“那個方案一講完,客戶就說策略做得太簡單了,內容太少。”


    顏明月說,“那多半就是沒戲了吧。”


    “也可能這個項目已經內定給一家深圳的公司服務了。”


    “唉,那大家白辛苦了。”


    “也不算白辛苦,這個提案有辛苦費,不像別的項目累死累活屁都沒有。”


    吳波再道,“那天去提案的路上,我問柯總為什麽你沒去,你猜他說什麽?”


    顏明月一臉的期待與疑問,“說了什麽?”


    “他說你平時不說話。”


    顏明月頓時惱怒,“那個神經病,去提案是他講稿吧,別人都不用說話,我去說不說話又有什麽影響。”


    “更奇怪的是那天他讓大黃也去。”


    顏明月更覺得不可思議了,“他是腦子裏塞狗屎了嗎?老陶已經是客服經理了,又多讓一個客服經理去,這是明擺著做給我看的嗎?”她氣得臉瞬間漲得通紅。


    大黃平時比她還內向,普通話還沒她說得好,柯扁台寧願讓全程未參與提案的客服經理去,也不願意讓她這個主創去。這玩的啥陰謀?


    “別生氣,別生氣。張總倒是說這次的文案寫得挺不錯。”吳波趕緊安慰道。


    顏明月感覺真是可笑。去提案需要一個設計總監,一個美術指導,兩個客服經理,外加一個總經理,主創文案卻沒有。


    她沒有去質問柯扁台為什麽不讓她去參加提案,而是選擇了沉默。她以為隱忍能換來平靜順遂的日子。


    不是沒想過辭職,隻是聽說外省進入滇市的公司把行業風氣帶壞了,不加班的員工不是好員工成為基本標準。


    在很多地產廣告公司裏,都是每天加班到半夜,仿佛誰家最能加班,誰就是最牛逼的公司,顏明月不喜歡這樣的狀態。她常在網上看有沒有好的地產廣告公司招聘,卻始終沒找到合適的。


    不讓顏明月參加提案的真實原因,隻有柯扁台自己心知肚明。現場會有各家提案的廣告公司在一起,他不想讓顏明月過多了解這個圈子,知道滇市還有哪些公司。就像當初拿著一本樓書讓她學習時,不願告訴她那是國內頭部廣告公司做的,在給姚娜娜看那本樓書時,卻直接說出那家公司的名字。


    柯扁台怕顏明月見多識廣後,心開始不安份,因此瞧不上他的小公司而離開。


    平時顏明月在柯扁台麵前,常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態度,有時批評她一兩句,就高冷成冰雕。這讓他很生氣,覺得這個姑娘不懂職場規則,盤算著要好好調教她。


    他還想通過降維打擊來拿捏顏明月,想讓她覺得是不是做錯事了,或是老板對她不滿意。因此惶恐不安之後,想著要怎麽討好老板,才能在公司生存下去。


    顏明月雖然並未如柯扁台所願,因為被冷落而自卑或是惶恐,可心情卻很晦暗陰鬱。


    對她而言,從感覺到柯扁台耍心機那一刻起,兩人的距離就越來越遠了。那種帶著猥瑣手段的控製欲,就像一團瘴氣,籠罩在她的周圍,令她從入行開始,到此後多年間的職場生涯中,都倍感壓抑且阻力重重。


    大多數人通往成功的路,不是滄桑就是肮髒,有些人無論怎麽努力都無法成功,隻因總有肮髒在身邊。如果不拚了命去抗擊,周圍的壞人就越來越多。所以老實人必須更有力量,才能應對壞人不請自來的毀滅式摧殘。


    顏明月骨子裏雖有倔強,但在麵對外界時常顯得無能,以致於後來被很多壞人摧殘。


    閑著沒事的柯扁台在網上看美女寫真集,電腦提示有新消息,打開一看,是同樣開地產廣告公司的朋友。


    “兄弟,這是你公司的人嗎?”緊接著發來的一張簡曆截圖,上麵“顏明月”三個字讓柯扁台很惱怒,麵子上有點掛不住。


    自顏明月入職不久開始,就常有朋友找他打聽她的情況,要麽是朋友公司瀏覽到她剛刷新的簡曆,要麽是她投廣告公司的招聘。


    “她去你那邊麵試了嗎?”


    “還沒,她投簡曆到我這裏,看著還行,不知道水平是不是真好。”


    “兄弟,這是我的人,你別要啊。”


    “行,既然這樣,我就不找她了。”


    每當有招聘公司找柯扁台打聽顏明月時,他會根據具體情況變換話術,“這個人我還想留著。”“她不喜歡加班且不好管教。”“她性格太內向情商很低。”……各種各樣的說辭,最終導致顏明月找工作數月都沒有公司讓她去麵試。


    柯扁台覺得顏明月太不懂感恩了,給她工作機會,沒讓她多加班,竟然還總想跳槽,看來得敲打敲打。


    男權唯我獨尊的慣性思維裏怎麽都接受不了女人不圍著他轉,不對他投懷送抱,這會讓他覺得權威、麵子都受到了挑釁,你不讓他爽,他就讓你不爽,甚至是毀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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