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這是答應了?”王庚寅試探著問梁棟。


    梁棟笑了笑,道:


    “王老,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我都不能拒絕你。過完年,就讓王哥去景川找我,到時候我會把他介紹給‘普安資本’的陳總,投資的問題,我也會出麵幫他搞定。”


    “太好了!”王庚寅有些激動地說,然後又扭頭看了一眼兒子王犇,“還不趕緊謝謝小梁?”


    王犇這個時候好像突然變得木訥起來,整個人顯得有些笨嘴拙舌,就隻擠出兩個字:


    “謝謝!”


    王庚寅朝梁棟無奈地笑了笑:


    “我這個兒子啊,四十多歲的人了,做學問做傻了,人情世故那一套是七竅通六竅——一竅不通!就算他到了景川,你也得多幫襯著點兒,尤其是在他跟你手底下那幫人打交道的時候,我怕他一句話說得不好聽,就把人給得罪了。”


    梁棟笑道:


    “王哥是做大學問的人,他能把學問做到一定程度,應該就得益於他這種不拘小節的性格吧!”


    “什麽‘不拘小節’?明明就是不通人情世故!要是把他放在官場曆練,我估計他連一個村支書都幹不了!”王庚寅貶低兒子道。


    “王老這話我可不敢苟同,這叫術業有專攻!”梁棟很認真地說。


    王庚寅扭頭教訓起王犇道:


    “聽聽人家小梁多會說話?一個‘術業有專攻’,就兼顧了你所有的麵子。他這麽一說,你心裏的是不是頓時感覺好多了?我不反對你埋頭搞研究,但我希望你在搞研究的同時,也抽出一點點精力,處理好人情世故。現在有老頭子我在這兒,那些人看在我的麵子上,很多地方都會對你照顧有加。可是,萬一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以為人家還會繼續照顧你?我知道你無心仕途,但你要想自己的學術研究不受幹擾,就需要頭上有頂烏紗帽罩著!否則,隨便一個人,都敢給你設置一些你意想不到的障礙,讓你連個搞學術研究的地方都沒有!”


    王庚寅的教訓,王犇並不買賬,低著頭頂撞道:


    “爸,我不想當官,也不是當官的材料,你為什麽非逼著我去競爭一個什麽院長?我要是當了那個什麽勞什子的院長,哪裏還有時間去搞研究?”


    王庚寅臉色微變,怒道:


    “你老子我也是搞研究出身的,我後來還當了大學校長,即便我當了大學校長,好像也沒落下我的研究吧?統籌安排自己的時間,本身就是一門學問,你不去試試,又怎麽知道自己就做不到?你一直都強調你不善交際,可你剛才跟小梁誇誇其談的時候,不就說得很好嗎?人是社會動物,人際關係更是我們無法逃避的東西,我剛才說了恁多,你咋就聽不進去呢?”


    王犇梗著脖子,麵色赤紅,顯然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梁棟怕他們父子倆吵起來,就插嘴試圖緩和一下:


    “王哥,其實你父親說得沒錯,當官跟搞研究本身並不矛盾。誠然,大家都覺得一個人要是當了官,就永遠都有處理不完的政務。其實這是大家對做官的一個誤解。嘉靖皇帝三十年不上朝,但他通過聰明的統治策略、嚴密的政治體係、強大的個人魅力和穩健的外交政策等手段,依然能夠成功地掌控了朝政,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我們想要把官當好,並非事事都需要你親力親為,隻要你懂得放權,舍得放權,隻讓自己幹那些自己該幹的工作,你就會驚奇地發現,其實當官也沒有那麽難、那麽累!”


    既然是勸人的話,梁棟肯定會在事實的基礎上,略微有些藝術加工,不過王犇卻好像當真了:


    “你一個州委書記,也能每天抽出大把的空餘時間?”


    王犇這麽一問,梁棟有些為難了,要是實話實說了吧,他剛才那些話就是放屁。


    且不說梁棟舉的嘉靖皇帝那個例子恰不恰當,現實中主政一方的領導,自然不會有人如他所形容的那麽清閑。


    梁棟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


    “這個,這個,我們黨委政府和你們學院工作性質不一樣,我們黨委政府要抓一個地方的方方麵麵的工作,一把手肯定會比一般領導忙一些。但也有些大家心目中地清水衙門,比如文化局、科技局、老幹局之類的,這些局委的領導,工作相對就要清閑許多。而你們學院的工作,相對比較單一,我相信你就是當了這個院長,隻要你懂得放權,舍得放權,那些行政工作,應該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還別說,梁棟這番臨時糅合到一起的話,王犇還真就聽進去了,隻見他一臉認真地說:


    “我要是競爭上了院長,就把權力下放給幾個副院長,然後隻要抓住這幾個副院長,就能從繁瑣的行政管理工作中脫離出來,是不是這個道理?”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梁棟也就隻能往下繼續:


    “禦下之道要講究手段、方式和原則,三者缺一不可。對於領導什麽是手段,手段不是坑害人的武器,而是應該讓他變成領導達成目標的工具。但在這個過程中平衡很重要。下屬做得好,獎勵。那做得不好就要懲罰。下屬驕傲自滿,那就需要敲打;反之自卑懦弱,那就需要去鼓勵。一切以平衡、結果為導向的手段都可以去嚐試,這還包括樹立競爭者……”


    對於禦下之道,梁棟在體製裏混了十多年,自然有著自己的深刻體會,講起來那就是一套一套的,把王犇也唬得一愣一愣的。


    乍一聽,感覺好有道理的樣子。


    仔細一想,感覺他好像又什麽都沒講。


    不過,王庚寅看到梁棟的一席話,能讓兒子的態度有所轉變,也感覺這實在算是一個意外之喜。


    等王庚寅支走王犇,房間裏就剩他跟梁棟二人地時候,他便開口道:


    “小梁,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


    梁棟忙道:


    “王老,咱們之間,說謝謝就實在太見外了。”


    王庚寅又道:


    “小梁,我個人一直都十分看好你,但你有沒有想過,體製裏不是單打獨鬥的地方,從來都不允許出現獨行俠,你一個人越往上走,就越需要有強大的背景做支撐。趙老走了之後,你拒絕了我們這些人,也就等於拒絕了能為你提供支撐的強大背景,等於拒絕了自己平步青雲的機會……”


    說到這裏,王庚寅很認真地盯著梁棟:


    “為了你那所謂的堅持,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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