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上方的橋梁上,在濃重的血腥氣息中,走回這裏的鬼王和鬼先生並排向血水中看去,黃鳥和夔牛還是一樣都沒有什麽精神的趴在血水中,而半空中的伏龍鼎正緩緩轉動,不時放射出紅色的光芒。


    鬼王淡淡道:“這兩隻靈獸已經差不多了罷?”


    鬼先生在他旁邊點頭道:“是,黃鳥和夔牛的精魄靈力俱已被伏龍鼎壓製,此刻已是完全收服,看來伏龍鼎鼎身上關於‘四靈血陣’的銘文的確是真的。”


    鬼王點頭道:“伏龍鼎乃是上古異物,靈力非同小可,連這兩隻如此靈物都已經被其收服,隻要我們再將其他兩隻靈獸收服,則大事可成。”


    鬼先生遲疑了一下,道:“宗主,關於剛才蒼鬆道人那個計策,你以為此人是否可信?”


    鬼王眼中異芒一閃,微微一笑,道:“蒼鬆早已並非十年前的蒼鬆了,如今天下雖大,卻隻有我聖教能夠庇護於他,而且他的那個計策,不過就是多死一些普通弟子而已,無所謂的。”


    鬼先生黑紗輕動,忽然道:“既如此,我倒另有一個想法,或許可以讓宗主在對付萬毒門之餘,連合歡派也一並解決。”


    鬼王一震,麵有喜色,道:“什麽?竟有此事,請先生教我。”


    鬼先生微一欠身,道:“不敢。我的意思是,既然宗主不在乎多死一些普通弟子,則索性將事情做到底。將獸妖引至與萬毒門火拚之後,宗主以鬼王宗名義向合歡派三妙夫人發書,稱同是聖教弟子,實不能見死不救,而且獸妖猖獗,無分對錯見人就殺,長此下去,我聖教亦危矣,不如合三派之力與之一搏,或可有幾分勝算。”


    鬼王皺眉道:“如此說得好聽,但三妙夫人也是奸猾人物,隻怕她不肯相信。”


    鬼先生淡然道:“隻說不做,她自然不信。”


    鬼王一震,道:“先生的意思是…”


    鬼先生道:“若是鬼王宗弟子戰死了一半以上,屍橫遍野,難道她還不信麽?”


    鬼王愕然,許久說不出話來,半晌方皺眉道:“先生的意思,竟是要舍棄鬼王宗一半以上的弟子麽?”


    鬼先生黑紗遮麵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隻聽他話聲平淡,似乎在說著這許多人命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麽情緒波動,道:“宗主,你欲成大事,又何必在乎這些人的性命!”


    鬼王心頭不由得有些掙紮,權欲與心中那絲不忍反覆交戰,空氣中的血腥味似乎更加重了。


    鬼先生默默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候著。許久,鬼王眼中精光漸盛,麵容之上似乎也隱隱有些暈紅,彷彿是空氣中的血腥味道透了進去一般。隻見他深深呼吸,忽的一聲長嘯,斷然道:“先生所言極是,但又怎知三妙夫人不是落井下石,反過來要吃掉我們呢?”


    鬼先生嘿嘿冷笑一聲,道:“三妙夫人自然是落井下石的人物,魔教三大派閥之中,又有哪一個真正是為聖教道友兩肋插刀的人物呢?”


    鬼王一怔,隨即目光一亮,脫口而出道:“啊!你是說…妙計,妙計!”讚歎之餘,鬼王竟忍不住擊掌叫好,道:“先生果然乃是不世出的奇才,竟有這等絕妙計策。”


    鬼先生冷然道:“我們便是以這一半鬼王宗弟子為餌,不妨以宗主你親自帶領前往與獸妖激戰,待死傷殆盡時候,合歡派料定我們與萬毒門以及獸妖已經是兩敗俱傷,則三妙夫人定會帶領大隊人馬前來趕盡殺絕,到時候以宗主神通,自然可以事先找個機會迅速逃之夭夭,而剩下的事情便交給獸妖做了。以這段日子那些獸妖所向披靡的情況來看,隻怕合歡派想不全軍覆沒都很難。”


    鬼王連連點頭,難以抑製心中喜悅,但在這興奮時刻,他竟能仍保有一份冷靜,忽地轉身道:“但是先生,如此以來,我鬼王宗自然可以一統聖教,但聖教已然元氣大傷,若是獸妖再度…”


    鬼先生搖頭道:“宗主難道忘了,我們聖教在西北蠻荒之中,還有聖殿所在麽?隻要我們一統聖教,然後將留下的鬼王宗骨幹全數帶往蠻荒,在那裏整合聖教勢力,獸妖雖然猖狂,但一時仍會在中土肆虐,追不到蠻荒之地。而且之後,中土這裏的那些正派之士,不就是到了要他們派上用場的時候麽?”


    鬼王終於完全放下心來,長出了一口氣,歎道:“先生實乃天賜於我之良師益友也!”


    鬼先生微笑道:“其後,那些所謂正道與獸妖相鬥,不管誰勝誰負,想必都有苦頭吃的,獸妖雖然猖狂,但是我觀天下正道雲集青雲,十年前青雲‘誅仙劍陣’的威力,宗主想必還記得罷?”


    鬼王點頭,道:“不錯,厲害的緊啊!”


    鬼先生笑道:“所以獸妖想要輕易取勝,也沒那麽容易。我們則在蠻荒之地休養生息,一旦四靈血陣修煉成功,則放眼天下,又有誰能擋我聖教神威?”


    鬼王一怔,道:“怎麽,莫非先生對另外兩隻靈獸也有了消息?”


    鬼先生道:“不錯,在伏龍鼎完全收服神獸‘黃鳥’和靈獸‘夔牛’之後,鼎身銘文已然重新現出新文,下一隻正是鎮守我們聖教蠻荒聖殿的妖獸‘燭龍’,我們回去聖殿收服之後,就隻剩下南方惡獸‘饕餮’了。到時隻要找到饕餮,天下還不是盡在宗主你的手中!”


    鬼王踏前一步,望著下方血池,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息包圍著他,恍惚中,竟有種天下操之在手的感覺。


    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聲嘹亮,而笑意是那般猖狂!


    第十五集第四章會盟


    青雲山,通天峰。


    玉清殿外,密密麻麻地站著一大群人,細看過去,都是正道中人,包括青雲掌門道玄真人和焚香穀穀主雲易嵐在內也在其中。在他們二人身後,青雲焚香兩派的其他知名人士高人,也俱站在此地,看這陣勢,似乎是要迎接什麽人一樣。


    倒不知道是什麽人,居然有這麽大的麵子?


    那些小門小派的不算,此刻青雲門和焚香穀的重要人物大都在場,焚香穀裏上官策、呂順,第二代弟子李洵、燕虹等人都站在雲易嵐身後。其中李洵麵無表情,但氣色看去很不好看,而且周圍四下到處有人低聲談論,不時有眼光向他這裏瞄來一眼,讓他的臉色更加難看。


    而青雲門那裏,田不易、曾叔常、水月大師和齊昊等各脈首座也都在場,包括蕭逸才等弟子也站在道玄真人身後,隻是人群之中,青雲門中近年來最出色、風頭最勁的人物陸雪琪,卻沒有看到身影。此外,林驚羽也沒有看到人影,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祖師祠堂那裏。


    這一天天高氣爽,天空中萬裏無雲,山風徐徐,不斷吹過,給人以心曠神怡的感覺。若不是這凡塵俗世中還有太多恩怨仇殺,牽扯不斷,這裏當真便如同人間仙境一般。


    身後的人群之中,許多人在低聲會話,隱約聽來,大部分都是在談論如今人間最大的這一場浩劫,青雲門掌門道玄真人聽在耳中,麵色凝重,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


    他聲音並不大,周圍人大都沒有注意到,但與他並排站在人群最前方的焚香穀穀主雲易嵐卻聽到了,轉過頭來,他向道玄真人看了一眼,低聲道:「道玄師兄何事歎息?」


    道玄苦笑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你聽我們身後這些道友的私語麽,少有人抱有樂觀的。」


    雲易嵐微微一笑,道:「道玄師兄何必在乎他們,雖然如今浩劫已成,生靈塗炭,但我們此刻已是天下蒼生最後的希望,麵對那等窮凶極惡的妖孽怪獸,師兄你身為天下領袖,若你再無信心,又如何能麵對天下蒼生百姓的殷殷期望呢?」


    道玄真人臉色微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向雲易嵐深深看了一眼,卻隻見此人臉色從容,似乎並沒有話中有話,當下微笑道:「雲施主哪裏話,貧道何德何能,能當得起『天下領袖』這四個字?此番獸妖大劫,荼毒生靈,我們身為學道之人,又向來自詡正道,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待天音寺普泓上人到此,你我三派再連同天下豪傑,為民赴死,也不枉我們學道一場了。」


    雲易嵐點頭,道:「師兄說得甚是。」


    道玄真人含笑還禮,但心裏卻掠過異樣的一絲感覺,麵前的這個焚香穀穀主雲易嵐,自來說話都謙和得體,無懈可擊,但自己卻似乎總也看不透此人,心裏總是感覺此人似乎城府深不可測的樣子。


    就在道玄真人心中思量,是否要找個機會好好試試這個雲易嵐,看他心中到底打什麽算盤的時候,人群中忽地一陣聳動,道玄真人和雲易嵐都是精神為之一振,向山下看去,果然看見纏繞漂浮在高聳的通天峰山間的白雲深處,忽地金光一閃,隨即迅速變大,不消片刻已經快速接近了峰頂。


    隻見金光浮動,做一朵金蓮綻放形狀,在白雲間飄蕩而上,梵音陣陣,回蕩於天地之間,諸般莊嚴氣象,讓人頓生敬畏之心。


    道玄真人和雲易嵐同時迎了上去,金蓮落下,搖曳閃爍片刻,金光散去,現出天音寺普泓上人為首的數十位佛門和尚。為首的普泓上人容貌一如當年,慈悲祥和,金紅禪衣,寶相莊嚴,手中握著一串深色檀木念珠,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在他身後,站著的是身材高大,手持「浮屠金缽」的師弟普方,之後還有十數位天音寺高僧和二代弟子,法相、法善等早已聲名大噪的佛門弟子也在其中。


    道玄真人走上前微笑道:「普泓大師,你可總算來了,大家可都盼了許久啊!」


    普泓上人微笑點頭,道:「讓諸位施主和道玄掌門久等了,老衲慚愧。」


    這時,站在道玄真人身旁的雲易嵐朗聲笑道:「大師,可還認得我麽,多年不見,當年的知交舊友,你可不要都忘記了才是!」


    普泓上人向雲易嵐望了一眼,表情明顯為之一怔,連一向掛著的笑容也收斂了片刻,然後眼前掠過一絲讚歎神色,道:「難道這位施主,竟是雲易嵐雲老穀主麽?」


    雲易嵐大笑,施禮道:「正是老夫,見過方丈大師。」


    普泓上來欠身回禮,微笑道:「早就聽說焚香穀道法精深,尤以『焚香玉冊』之三陽境界更是神奇,雲施主心誌堅定,天賦超群,莫非已臻『玉陽』之境麽?」


    雲易嵐臉色微微一變,心中一震,焚香穀道法向來在正道中以秘密著稱,遠不如青雲門和天音寺兩大派那般名動天下,一提起「太極玄清道」或者「大梵般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此番他進入中原,遇見中土兩大豪門領袖,竟然先後都被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看出自己道法境界,一想到這其中關係,他忍不住心中暗生狐疑:難道我門下竟有內奸細作不成?


    隻是這般想歸想,但他麵上仍然神情自若,微笑道:「大師慧眼如炬,老夫一點微末道行,不足掛齒啊!」頓了一下,雲易嵐麵色微微嚴肅,道:「不過大師既然來了,那就好了。如今天下生靈塗炭,妖孽橫行,實是千古未有之慘禍,還望大師能領袖天下正道,除此災劫,如此善莫大焉。」


    道玄真人站在一旁,麵色忽然微微一變。


    普泓上人謙讓道:「雲施主哪裏話,天下蒼生遭劫,獸妖肆虐,天音寺上下既為佛門子弟,豈能退居人後?隻是如今天下正道雲集青雲,道玄師兄又向來德高望重,道法更是有通天神通,自然便該以道玄師兄為領袖,率領天下正道共抗強敵。」


    道玄真人微笑道:「大師太客氣了,道玄實不敢當。」


    普泓上人合十道:「道玄掌門,如今天下蒼生日夜期盼,便是早日去此災劫大禍,你可千萬不可再行推辭了。」


    雲易嵐嗬嗬一笑,道:「兩位都是得道高人,卻哪裏這麽多客氣話說,來來來,我們進去說話罷,否則讓這許多同道道友一起陪著我們三個人說話吹風,豈不怠慢了人家!」


    道玄真人和普泓上人相顧而笑,當下一起走去,一路之上不斷有人向普泓上人及一眾天音寺僧人問好打招呼,可見天音寺在正道之中德望之高。


    一路進了玉清殿中,普泓上人少不得又多誇了幾句青雲門新建的這座玉清殿氣勢恢弘、雄偉壯觀。道玄真人微笑謙謝,欲請普泓上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不肯,幾番推辭,最後還是道玄真人身為主人坐上主座,普泓上人和雲易嵐分坐兩側。


    大殿上此刻站了將近百人以上,但座位有限,坐下的除了少數幾位名望頗高的散仙之外,便是三大派係之中的人物了,由此也可看出三大派係在正道之中的地位和實力,而討論對策等等,自然也是大都在三大派係之中議論。


    待眾人坐定,雲易嵐第一個開口,向普泓上人問道:「大師,你此番的來1路上,可有見到那些殘忍的妖獸怪物麽?」


    普泓大師點了點頭,道:「有的,我們還除去了一些妖獸。」


    旁邊眾人一陣聳動,如今獸妖之禍早已傳遍天下,見過的人也不少,但在這青雲山玉清殿裏的正道中人,與之交過手的除了三大門派派出去探聽消息的弟子外,其他門派並沒有幾個。


    道玄真人也為之動容,道:「哦,竟有此事,大師不妨說說,也讓在座諸位都知道一下。」


    普泓大師合十道:「不敢。其實在過來的路上會碰到這些妖物,我們也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聽說這些妖孽尚在南方肆虐,但我們在青雲山以南七百裏外的一個小村子中,卻發現有十幾隻怪物正在襲擊村子,可惜我們去得太遲,那些村民已然全部遇害了。」


    「啊!」道玄真人和雲易嵐都是驚歎一聲,青雲山以南七百裏,算來雖然不近,但也已經不是很遠了。而此時站在普泓大師身後身旁的天音寺眾僧人,大都麵上顯露不忍表情,好幾個僧人還合十念佛,想來當時景象必然十分慘烈,給這些僧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普泓大師此刻歎息一聲,臉上也掠過不忍表情,歎道:「那些怪物果然如傳說中一樣,模樣是從南疆幾種猛獸變異而來,而且性格殘忍好殺,滿村百姓竟沒有留下一個活口。遇此妖孽,縱然是破了殺戒,修行受損,也是要為民除害,我們便下去將它們除去了。」


    道玄真人單掌豎起,道:「大師乃是替天行道,做的乃是功德,並非殺生罪孽,大師不必為此難過。」


    普泓歎息一聲,點了點頭,旁邊雲易嵐皺了皺眉,關心的卻是另一個問題,道:「方丈大師,我另有一事要請教一下。」


    普泓上人道:「雲穀主請說。」


    雲易嵐道:「早先我們並未聽說這些妖孽已經到了那裏,此番大師既然遇見,想必獸妖很快就要到達青雲山附近了。不知在這一路之上,除了這個村子之外,大師還有沒有發現獸妖?」


    普泓上人搖頭道:「這個倒沒有,除了在那個村子外,其餘各地並未見到,想來可能是一小部分的妖孽跑的快,正好被我們撞見了。」


    道玄真人歎道:「這也活該他們倒黴,可惜救不了那些村民們。」眾僧人聞言,都合十低頌佛號。


    雲易嵐微微點頭,道:「大師,那以你看到的那些獸妖和天音寺眾位高僧的交手,它們戰力如何?」


    普泓上人微一沉吟,道:「這些妖孽多半都是些普通的怪物,隻不過力大爪銳、凶猛殘暴而已,若真要比起來,我們修道中人的普通修行道行,便可以勝得過它們。」


    雲易嵐點了點頭,道:「看來這些怪物多半便是普通的妖獸,與大隊同伴走散了。」說著,他頓了一下,轉頭對身後李洵道:「洵兒,你把這些日子我們打聽到的消息,向普泓大師說一下。」


    李洵應了一聲,走了出來,向普泓上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普泓上人微笑道:「李師侄不必多禮,請說罷。」


    李洵點頭道:「稟報大師,經過這段日子以來我們多方派出同道去南方查探,發現這次獸妖大劫禍害如此慘烈,原因主要有三。其一:尋常獸妖怪物多半看去乃是猛獸變異而來,雖然我們不知究竟是何異變,但這些怪物的確比原先那些猛獸原身變得更加凶猛,也更加殘忍,普通人決計無法抵抗;其二,這一次從南方出來的妖獸異族,數目上竟然不計其數,我們派出的弟子多次在天空看到無數妖獸蜂擁而來,數目至少超過上萬,在這等情況下,任你再高的道行隻怕也無濟於事;其三,在這些普通獸妖之中,似乎還有數目不詳的特殊妖獸,這些妖獸與普通怪物截然不同,妖法高強,尤勝過許多修道中人,而且時至今日為止,誰都沒見過傳說中那個『獸神』,也就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人物,但看他能操縱這無數妖物,隻怕也是個極端棘手的人物!」


    普泓上人白眉緊緊皺起,他身後的天音寺一眾僧人也是麵麵相覷,這一次獸妖大劫,情況之惡劣顯然前所未見,看李洵說話時的神情和青雲門、焚香穀等人物凝重的表情,顯然眾人也心情沉重。


    大殿上暫時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雲易嵐長長吐了一口氣,笑道:「這些怪物若是不厲害,又怎麽會是千古大劫呢!反正事已至此,多想無用,不如我們好好商量一下到底如何抵擋這些妖孽罷。」


    道玄真人點頭道:「雲穀主說的甚是,這樣吧!我那裏麵還有老夫收藏多年的一些劣茶,請二位到內堂品嚐,我們邊喝邊說。」


    普泓上人和雲易嵐都會意站起,互相向門下交待了幾句,便隨著道玄真人走進內堂,三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一走,玉清殿上的氣氛便慢慢鬆弛了下來,蕭逸才、齊昊、李洵等與天音寺的法相、法善都是舊識,當下都走到一起談話。趁著這難得時候,蕭逸才便提議帶著法相、法善好好看看通天峰的景色,法相等人欣然答應,而李洵等也正好無事,便跟著一起走了出來。


    這時節已經是夏季時候,人間氣候已經漸漸炎熱,但在這高聳入雲的通天峰上,卻依然涼爽無比。走到峰頂遠處的一處有欄杆的懸崖上,憑欄遠眺,隻見雲海茫茫,青天在上,讓人不禁有出世之心。


    法相讚歎道:「早就聽說青雲山人間仙境,十年前來過一次已經讓貧僧大開眼界,今日再見,還是如此壯觀,動人心魄,真是人間奇景啊!」


    蕭逸才笑道:「法相師兄又客氣了,要說景色,你們須彌山天音寺的『無字玉壁』和『須彌道、芥子山』,不更是名動天下的地方?」


    法相微笑道:「那些都是小景,如何比得上青雲這般壯觀景象。」他眼角餘光轉動,忽然發現站在身後的李洵、燕虹二人。燕虹還沒什麽,李洵臉上卻似有幾分不服,隻是畢竟不是當年,他如今也多了幾分涵養,沒有表達出來而已。


    法相心思慎密,臉上也沒有什麽神情變化,自然而然便接下去道:「不過真要說這些景色的話,我以為普天之下,也隻有李師兄焚香穀那裏的玄火燃天可以相提並論了罷。對不對,李師兄?」


    李洵一怔,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但口中仍然謙謝道:「法相師兄過獎了,焚香穀小小地方,又地處偏僻,不敢和中土風物相比。」


    蕭逸才眼中大有深意,看了法相一眼,嘴角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表情,隨即笑道:「好了,好了,大家也不用誇來誇去了,反正每一處地方都有各自景色,人間浩土如此廣袤,不知我們是否能夠在有生之年全部見識到呢?」


    眾人一時都有感觸,齊聲道:「正是。」說著一起哈哈大笑出來。


    眾人談笑了一會,李洵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慢慢走到蕭逸才身邊,趁無人注意的時候,低聲道:「蕭師兄,請問一下。」


    蕭逸才一怔,道:「李師兄,有話但說無妨。」


    李洵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道:「這個…這些日子,特別是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怎麽都沒有見到小竹峰的陸雪琪陸師妹出現啊?」


    蕭逸才臉色微變,看了李洵一眼,低聲道:「李師兄,陸師妹因為當日在玉清殿上當眾頂撞我恩師道玄掌門,現在已被責令在小竹峰望月台反省思過,到今天已經有好幾日了。」


    李洵口中「啊」了一聲,神情複雜,似難過,又似幾分羞愧氣惱,半晌後卻又是歎息一聲,向著蕭逸才苦笑一聲,道:「多謝蕭師兄告知,在下感激不盡,稍後我會懇求家師,看是不是請他老人家從旁勸說道玄師伯幾句,唉,也算是盡我一份心力罷。」


    蕭逸才點了點頭,也不言語,隻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在遠處正看著天地美景的眾人中,法相慢慢從身後那兩個低聲說話的人身上收回目光,忽聽到身邊有人低聲說道:「大師可知道李師兄向陸雪琪陸師妹提親的事情了麽?」


    法相微微一笑,向站在身邊的齊昊看了一眼,道:「略有耳聞。」


    齊昊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法相卻忽然歎息了一聲,聲音中頗有幾分感慨。齊昊微感詫異,道:「法相師兄,何故如此歎息?」


    法相淡淡一笑,恢複了原來神色,道:「沒什麽,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人而已。」


    齊昊奇道:「故人,什麽故人?」


    法相悠然道:「一個曾經和我們一起出生入死,和我們,和那位陸姑娘大有關係的故人啊…」


    齊昊沉默了下去,許久之後,也是重重地歎息了一聲,聲音之中,竟也有了幾分世事滄桑、物是人非的感慨。


    魔教萬毒門的總壇所在,是在中土西南方向處一個名叫「毒蛇穀」的地方。按照地理位置來說,毒蛇穀和鬼王宗的狐岐山、合歡派的逍遙澗,正好形成一個大的三角形,彼此牽製,互相對峙著,構成了當今魔教之中原本相當牢固的勢力平衡。


    但眼下此刻,這份平衡卻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尤其是原本在魔教勢力最大的萬毒門中,隨著老門主毒神老人的去世,圍繞著新門主的繼承權問題,萬毒門中已經亂成一片,總壇所在的毒蛇穀也已經是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


    從名義上來說,得到了毒神臨終遺命,而擁有正式繼承人地位的是毒神的關門弟子秦無炎,很可惜的是,在魔教之中,特別是在萬毒門這樣一個尚武成風,實力重於一切的門派中,光靠毒神留下的遺命是無濟於事的。


    就在毒神剛剛去世後不久,他的另外幾個弟子就趕回了毒蛇穀,來勢洶洶,擺出了一副要爭奪門主之位的態度。而秦無炎雖然深得毒神真傳,一身本領遠遠勝過幾位師兄,但一來他在萬毒門資曆不深,門中重要的一些高手供奉此番幾乎全部站在他幾位師兄那邊;二來上次在死澤之中,他不慎被鬼王宗的血公子鬼厲伏擊,身負重傷,雖然此時已經大致恢複,但鬼厲手中至凶至邪的法寶噬血珠卻著實讓他吃盡了苦頭,那一股噬血妖力竟然如附骨之蛆一般牢牢吸附在他體內氣脈之中,令他修為大打折扣,也給了其他人趁機窺探寶座的機會。


    不過,幸運的是,就在這危急關頭,秦無炎終於憑著毒神真傳的詭異道法,加上包括「七尾蜈蚣」在內的五種劇毒搭配使用,硬生生將這股詭異的噬血妖力從體內清除了出去。而這件關係重大的事情,不過是在數日之前才發生的,秦無炎心思深沉,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他深知自己此刻已是眾矢之的,所以甘心苦忍。


    他的忍耐很快就得到了回報,本來齊心協力,結成聯盟回來搶奪門主寶位的三位師兄範雄、程無牙和段如山,在發現這個原本最忌憚的小師弟竟然已經是個內傷成疾、病痛纏身的半廢之人,而且他還非常誠懇地表示了師父臨終的確將門主之位傳了給他,但他自己卻根本不想坐這個位置的意思,並且當場交出了掌門印信,放在毒神靈位之前,說明隻有成為門主之人方能得到之後,這三個毒神傳人的聯盟便迅速開始瓦解崩潰了。


    萬毒門門中的高手供奉和門中弟子,此刻也分作了三派,以百毒子為首的一派站在大師兄範雄一邊;而當年與張小凡有殺徒之恨的吸血老妖和他的好友端木老祖一起,站在了老二程無牙背後;至於剩下的老三段如山,雖然道行在毒神四個弟子中排名最後,但其人向來精於心計,早就暗中圖謀,此番卻以他的勢力暫時最為強大,萬毒門好些個久不出世的老妖怪都被他拉攏了過去,門下弟子也有將近一半站在他這一邊。


    而眼下的毒蛇穀中,正是祭祀毒神頭七的最後一天。毒神去世的消息已經散布出去,靈堂之上白幡如山,卻難得聽到一兩句哭聲。大多數萬毒門弟子雖然頭戴白綾,身披麻布,但臉上卻連一絲傷心痛楚的神色也沒有,相反,許多人倒是怒目而視,與另一派的人對峙起來。若不是顧忌著靈堂之上最後的一點麵子,隻怕這裏早就變做了武堂而非靈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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