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茹轉頭向田不易看去,田不易眉頭皺著,胖臉上神情依舊十分沉重,似乎完全沒有因為蘇茹這般話而有所寬慰,隻伸出手向著眾弟子揮舞一下,道:‘你們師娘說的這些,你們都好好記住了。好了,下去吧!’


    宋大仁等一起行了一禮,轉身又一起下去了,吳大義、何大智等行動不便的,也有宋大仁、杜必書等幫忙攙扶,很快的,一眾人都走了出去,隻剩下田不易與蘇茹站在守靜堂上。


    蘇茹看著田不易越發陰沉的臉,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怎麽了,是不是掌門師兄又發脾氣了?’


    田不易淡淡哼了一聲,道:‘他又不是隻對我一個人發脾氣,便是連水月那樣的人,他竟然也一樣的罵了,我又算什麽?’


    蘇茹一驚,訝道:‘什麽,掌門師兄他竟然連水月師姐也罵了?’


    田不易臉上浮現出一絲焦躁之色,來回踱步的速度明顯快了起來,眉頭也皺得更緊了。


    蘇茹看他神情,頗為擔心,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隻得道:‘你也別太擔心了,掌門師兄他不過是一時太過焦慮,所以才…’


    田不易猛然抬頭,大聲打斷道:‘他若是當真太過焦慮,便是罵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不在乎了?’


    蘇茹低頭,但是又迅速抬起,麵上有驚愕之色,追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田不易口中咕噥不止,快步在守靜堂中來回走著,麵上神情越來越是焦躁不安,更隱隱有一絲擔憂之色。


    蘇茹擔心更甚,急道:‘你到底什麽意思,快點說啊!’


    田不易走到蘇茹麵前,停下腳步,沉默了片刻,沉聲道:‘這些日子以來,道玄師兄多次招我和水月前去,反覆叮囑要門下弟子千萬保守秘密,這原本無可厚非。但近幾次來,我看道玄師兄已經越來越不對勁了。’


    蘇茹怔了一下,道:‘不對勁,這是什麽意思?’


    田不易皺眉道:‘在你以往,可曾記得道玄師兄輕易罵過人麽?’


    蘇茹默然,良久搖頭道:‘掌門師兄道行高深,品行端厚,喜怒不形於色,哪裏會輕易生氣罵人。’


    田不易點頭道:‘不錯,便是如此了,連你也知道這一點。但是此番大戰之後,道玄師兄他性子似乎大變,越來越是急躁,這幾次將我與水月喚去,叮囑一下也就算了,卻偏偏每次開始都和顏悅色,到最後竟然都是不知為何,因為一點點莫名其妙小事就大怒起來,或辱罵,或遷怒,總之…’


    他搖了搖頭,慢慢抬眼向蘇茹看去,遲疑片刻,走近蘇茹跟前,壓低了聲音道:‘我懷疑,道玄師兄他在與獸神大戰之中已經被誅仙劍的劍靈戾氣反噬,所以才…’


    蘇茹臉色一變,急道:‘住口。’說著快步走到守靜堂外,向左右張望一眼,確定無人之後,走回來對田不易低聲道:‘此乃我青雲門密事,你、你可不能隨口亂說!’


    田不易歎息一聲,道:‘此事關係何等重大,我如何敢信口胡言。但前番大戰之中,道玄師兄為求必勝,不顧我再三勸阻,強開曆代祖師封印青雲七脈靈氣之天機印,使誅仙古劍威力大增。隻是我每每念及前代祖師留下遺命,備言這誅仙古劍戾氣太烈,殺氣逆天,似為不祥之物,便無法視若等閑。我今日回來時候,在通天峰與水月分別,雖然我二人向來不和,但臨別時相望,卻仿佛覺得心有所感。我料那水月,必定心中也是和我一樣想法的,隻是此事關係太大,我們二人都不敢說出來罷了。’


    蘇茹沉默許久,語聲微澀,道:‘雖然如此,但說到底還在誅仙古劍之上。如今誅仙已毀,掌門師兄就算不幸受害,但一來沒有源頭,二來他道行通神,隻要時日一久,多半也會漸漸醒悟過來,自行化解的罷!’


    田不易麵上沉重之色絲毫不見減退,淡淡道:‘希望如此了,否則,以他身為青雲之尊,萬一有個好歹,這青雲門上下…真不知道如何收場了。’


    蘇茹想了想,隨即無奈歎息,頹然道:‘罷了,這也不是我們如今可以管得了的事,你也不用太過煩惱。還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了,誅仙古劍損毀之後,怎麽處置的?’


    田不易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我原有向一位知情的長門師兄打聽過,聽說當日道玄師兄當場訓斥所有人不得外泄之後,立刻將斷成兩截的誅仙劍拾起,同時走入幻月洞府,並不許任何人再進入幻月洞府禁地之中。所以時至今日,誰也不知道那柄誅仙古劍到底怎麽樣了?或許,還有希望修好?’


    田不易自顧自說了最後一句,卻隨即搖頭苦笑,顯然連他自己也不相信這樣的事。苦笑兩聲,他隨口道:‘那劍我們是顧不上了,倒是今天去通天峰,除了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臭罵之外,還聽說了一件怪事。’


    蘇茹一怔,道:‘什麽怪事?’


    田不易聳了聳肩膀,道:‘說來你也不會相信,前番大戰,戰死了多少弟子長老,如今在通天峰玉清殿上公祭。可是我們那位道玄師兄在玉清殿上每日不過露那麽一回臉,便不見蹤影,反而是天天跑到後山祖師祠堂那裏為人守靈,你說奇怪不奇怪?’


    蘇茹一呆,訝道:‘守靈,祖師祠堂那裏怎麽了,莫非是哪位前輩長老過世了?’


    田不易搖了搖頭,冷笑道:‘哪裏是什麽長老,我聽幾個長門小弟子偷偷議論,其實是一個數十年來看守打掃祖師祠堂的老頭,不知怎麽恰好在那天死了。怎麽死的,也沒人知道,隻知道道玄師兄知道此事之後,一時呆若木雞,一會卻暴跳如雷,聽說還不知怎麽失魂落魄了數日,末了他竟然堅持將這個老頭靈位放進了祖師祠堂,但是最奇怪的卻是,他放進祖師祠堂裏麵的那個靈位牌上,竟然是一片空白!’


    蘇茹越聽越是糊塗,心中更是驚愕不已,搖頭道:‘這、這、這究竟是怎麽了,難道掌門師兄他真的、真的有些糊塗了麽?’


    田不易冷笑,道:‘他有沒有糊塗沒人知道,反正有人勸過他,他卻執意不聽。而且放著玉清殿上那些弟子靈位他不去好好看看,反是跑去祖師祠堂裏看著那個空白靈位發呆。這個樣子下去,我看這個青雲門,遲早要出事,遲早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蘇茹默然無語,半晌之後,幽幽歎息一聲,向著守靜堂外看了出去,隻見這寂寥午後,外麵也是空空蕩蕩,隻有遠處青天蔚藍。


    山風吹過,隱約傳來了後山的竹濤聲,卻不知怎麽,反更是增添了幾分寂寞之意。


    青雲山,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這裏一如往日般的寂靜肅穆,高大的祠堂依舊聳立,周圍樹林青翠如故,仿佛前些日子在青雲山上發生的驚天動地的大戰,對這裏卻是一點影響也沒有。


    除了少了一位打掃的老者,還有那昏暗神案上,無數牌位之間不起眼的一個地方,多了一個陌生而空白的靈牌。


    林驚羽默默跪在那個空白靈位之前,披麻戴孝,麵前放著一個火盆,桌子上供著兩根白燭,三枝細香,嫋嫋輕煙,輕輕飄起,不久便融合在其他供奉的香火之中,再也分不開了。


    林驚羽麵有悲傷之色,嘴唇緊緊抿著,木然跪在地上,將手中一疊紙錢慢慢投入麵前火盆中燃燒的火舌裏,看著他們漸漸卷曲變黃,漸漸化為灰燼,然後再慢慢投入新的紙錢。


    間中,他不時抬頭向那個空白靈位看去。將這個老者靈位放入祖師祠堂,是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一人獨自堅持的,其他長老都不同意,隻是青雲門掌教向來權重,加上道玄真人一舉擊敗獸神之後,聲望更是一時無兩,眾人見他堅持不退,也隻得隨他。


    隻是雖然此事出乎林驚羽意料之外,但接下來的,卻更是令他驚訝,道玄真人竟然是將一個空白靈位放入了祖師祠堂,為此,林驚羽甚至大著膽子向前來祭拜的道玄真人詢問。


    不料道玄真人隻是淡淡的反問了一句,便將林驚羽駁了個啞口無言:‘那你可知道他的名號麽?’


    林驚羽目瞪口呆,他雖然追隨這神秘老者十年修行,但關於這位前輩自己的往事,老者卻從來也不對他吐露半點,此刻要讓林驚羽說出什麽來,他卻真是無計可施。隻是看道玄真人的模樣,顯然是多少知道一些這位老者的事情的,但他卻並無意思吐露出來。


    林驚羽雖然心頭疑惑,但終究不敢對掌教真人太過放肆,隻得默然退下。反正在他心中,這位老者雖然牌位是空,但音容笑貌卻分明就刻在他的心中,絲毫也不曾消退了。


    前山公祭,他也曾去參拜過,隻是他始終覺得,那裏有無數弟子祭拜了,可是這位前輩,雖然身懷絕世之學,卻這般靜悄悄的離開人世,他無論如何也要為他送終,而道玄真人似乎也默許了他來到這裏,為這位老者清理後事。並且他以掌門之尊,更不顧門下眾多弟子驚愕目光,時常來到這祖師祠堂內看望這位老者空白靈位,由此引起眾多猜測,卻是林驚羽管不了的了。


    此刻,他背後突然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音,數日來,林驚羽已經將這腳步聽得熟了,一聽便知道乃是道玄真人。


    他起身回首,低聲道:‘掌門。’


    道玄真人緩緩走進了祖師祠堂。


    祠堂裏燈火昏暗,雖然林驚羽一直待在這裏,卻一時也看不清道玄臉色,隻模糊看見道玄身影,站在陰影之中,默然向著他身旁那個空白靈位看來。


    不知怎麽,林驚羽看著那個在黑暗中有些模糊的影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到底哪裏不對,他卻又說不出來,隻是沒來由的覺得一陣心跳,隱隱有些緊張。


    ‘他,還好麽?’道玄真人終於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顯得頗為低沉,有些沙啞,又似在隱隱使力,壓抑著什麽一樣,與以往他的口吻大不一樣。


    林驚羽心頭更是疑惑,但還是回答道:‘弟子日夜為前輩守靈,按時焚香,不曾怠慢的。’


    陰影中的那個人影動了一下,緩緩道:‘他有你如此盡心為他送終,也不枉他教誨你十年了。嘿嘿…’他笑聲冷冷,在這個昏暗的祖師祠堂裏竟有了幾分陰森之意,‘也不知若是我死了,又…’


    他突然住口,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林驚羽自然也不敢多話,垂手站在那裏。


    祖師祠堂裏陷入了一片靜默,片刻之後,道玄真人道:‘你先出去一下罷,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他說。’


    林驚羽怔了怔,應了一聲,道:‘是。’說著,邁步走了出去。


    一走出祖師祠堂,站在陽光空地之上,林驚羽登時覺得精神一振,這才發覺,剛才在那個祠堂裏麵,自己竟仿佛有種被壓抑的感覺。


    他在這祠堂周圍空地上走了一圈,等了小半個時辰,卻仍不見道玄真人出來,正奇怪處,回頭卻正好看見一個背影消失在前方那條通向幻月洞府的小路上。自大戰結束後,幻月洞府再度成為了禁地,能進去的,自然隻有道玄真人一人了。


    林驚羽向那裏張望了幾眼,搖了搖頭,回身走回了祖師祠堂裏。他走到那個空白靈位之前,隻見那靈位之前,重新插上了三枝細香,而前方地上火盆裏,似乎又多了許多灰燼,似乎是什麽人在這裏又燒了一些紙錢似的。


    林驚羽尋思片刻,緩緩抬頭,隻見那空白牌位依舊安靜的站在那個僻靜的角落中,沉默著…


    第十八集第十章無字玉壁


    悠悠鍾聲,又一次在須彌山上回蕩,宣告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初升朝陽,從東邊天際探出一個小小光暈,將第一縷陽光灑向人間。清晨山路之上,已經有許多百姓沿著山路台階向那座雄偉的寺廟行去,他們手中多半提著香燭供奉,滿麵虔誠。


    其中有一些人家還帶著孩子一起前來朝拜,孩童天真,在這山路上反而並不覺得疲累,許多少年都前後跳躍跑動,一派興高采烈的模樣。


    晨霧將散未散,流連在天音寺外,空氣中感覺有些潮濕潤氣。早起的僧人們已經做好了一天之中必要的早課,此刻都在打掃庭院,將昨夜掉落的樹葉兒輕輕掃在一旁。


    整座天音寺中,此刻顯得肅穆而寧靜,沐浴在淡淡的山風裏,隨風吹過的,還有那若有若無的樹葉芳香。


    那鍾聲飄蕩,指引著山下的人們,也盤旋在寺廟之中,喚醒了沉睡的人。


    他從睡眠中,緩緩醒來。


    有多久,沒有這麽安心的入睡,平靜的醒來,便是在睡夢之中,他也安寧無比,連夢寐也沒有,隻是沉眠,安靜的沉眠。


    原來,這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感覺。


    他默默聆聽著悠揚鍾聲,仿佛那聲音飄蕩的地方不是屋外廣闊天地,而是在他心裏,甚至他有那麽一種感覺,這鍾聲,原是為他一人而響的。


    直到,鍾聲漸漸平息,他才緩緩起身,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仰首,擴胸,深深呼吸。


    山間濕潤的氣息湧入他的心間,他的臉上,慢慢浮現出少見的滿足神色,真想就這麽一直站了下去,隻是此刻,卻有個聲音從庭院門口處傳了過來。


    ‘張施主,起來了麽?’


    鬼厲轉頭看去,隻見法相麵帶微笑,正站在門口不遠地方望著他,便點了點頭,道:‘早啊!’


    法相向他身上打量兩眼,微笑道:‘施主經過這一段時日靜養,身上的傷勢大致都痊愈了,隻是人說大病初愈,反覆三分,施主還是要自己注意些。須彌山地勢頗高,早晚不比俗世地界,寒氣很重,施主自己小心。’


    鬼厲點頭道:‘多謝關心,我記下了。另外,不知道今日方丈普泓上人可有空暇,我希望能拜會大師,打擾片刻。’


    法相笑道:‘那敢情好,我就是奉了師命,特地來請張施主用過早膳之後前去相見的。’


    鬼厲怔了一下,道:‘怎麽,方丈大師莫非有什麽事情找我麽?’


    法相道:‘這個小僧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也是要問一問施主你傷勢如何了吧!’


    鬼厲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在下稍後就過去拜見方丈大師好了。’


    法相合十道:‘施主不必著急,適才方丈還特地叮囑,不可催促了施主。恩師他老人家還是在山頂小天音寺禪室之中,施主稍後若有空暇,盡管自己前去就好。’


    法相淡淡一笑,道:‘天音寺中,隻要施主願意的,所有去處施主都但可前往,並無所顧忌的。’


    鬼厲心中一動,向法相看去,法相這一番話說得隱約大有深意,似乎已將他當作了天音寺自己人看待,或許,在這些天音寺僧人心中,曾經拜倒在普智座下的他,終究也算是天音寺中的一分子?


    法相轉身退了出去,鬼厲望著他的背影,默然片刻,隨即走回了自己的那間禪房。


    踏上山頂的那一刻,鬼厲還是忍不住微微頓住了自己的身子,對他來說,這裏實是一個令他百感交集的地方。


    朝陽之下,小天音寺樸實無華的座落在前方,低低牆壁,小小院落,哪裏還有那一個夜晚驚心動魄的痕跡?


    回首,眺望,遠處天音寺內又傳來了隱約人聲,香火繁盛,一派熱鬧景象,或許,這些安寧生活的人們,反是更快樂的麽?


    他默然轉身,向小天音寺走了進去,很快的,這裏獨有的寂靜籠罩了過來,偌大的院落之中,仿佛隻有他的腳步聲在回響。


    走到了那間禪室門口的時候,鬼厲停住了腳步,下意識向這個院子的後方看去一眼,那裏的小徑被牆壁遮擋,但仍然可以看到向後延伸的去向,隻是這個時候,那個最後的小院裏,隻剩下了空白一片了吧!


    就好像,人赤裸而來,空白而去。


    他敲響了禪室的門,很快,室內傳出了普泓上人平和的聲音:‘是張小施主麽,快請進吧!’


    鬼厲淡淡應了一聲,推門走了進去。屋中此刻,隻有普泓上人一人盤坐在禪床之上,麵露微笑望著走進來的鬼厲。


    鬼厲向普泓上人點頭道:‘大師,我聽法相師兄說,你有事找我?’


    普泓上人反問道:‘不錯,不過聽說小施主也正好有事要與我商議麽?’


    鬼厲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是,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主要是在下在此已打擾多日,眼下傷勢好的差不多了,實不敢繼續叨擾。’


    普泓上人微笑道:‘小施主這是哪裏話。’


    鬼厲搖了搖頭,道:‘當日青雲山下,大師等已救了我一命,此後在這裏,大師更助我解開心結,實是感激不盡。隻是在下終究乃是魔教中人,長此下去,未免有傷貴寺清譽。’


    普泓上人正色道:‘小施主,有一句話,老衲不知當講不當講?’


    鬼厲道:‘大師請說。’


    普泓上人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恕老衲直言。觀小施主麵相氣色,斷斷不是窮凶極惡之徒,身淪魔道,不過乃是命數使然,絕非小施主之過。而且小施主與普智師弟有這麽一段宿緣在,便是與我佛有緣,更是與天音寺有緣。隻要小施主願意回頭是岸,天音寺自當竭力庇護,莫說是青雲門,便是天下正道一起來了,敝寺也絲毫不懼。佛說,渡人一次便是無上的功德,小施主既是有緣之人,何不放下俗世包裹,得到這清淨自在,豈不為好?’


    說罷,他神情切切,望著鬼厲。


    鬼厲自是想不到普泓上人會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一時反是呆住了。這些時日來他在這天音寺裏,心境與往日截然不同,大是平和舒坦,以他深心,卻是極喜歡如此的,隻是他這般一個男子,卻終究還是有放不下的事物。


    他默然良久,這才緩緩抬起頭來,向普泓上人深深行了一禮,道:‘在下知道,大師乃真心對我,意欲點化愚頑,無奈我乃俗世男兒,隨波浮沉,在那俗世之中,更有無數牽掛,卻是割舍不下。大師好意,恕在下無法接受了。’


    說罷,他長歎一聲,便欲轉身走開,普泓上人卻開口道:‘施主慢走。’


    鬼厲道:‘大師,還有什麽事麽?’


    普泓上人臉上掠過一絲思索之色,緩緩道:‘施主心若磐石,老衲也不敢勉強,不過若施主願意的話,敝寺有一個請求,還望施主成全。’


    鬼厲微感訝異,道:‘什麽事,方丈大師但說無妨。’


    普泓上人望著他,道:‘當年普智師弟落得如此下場,雖然乃是自作孽,罪不可恕,但究其根源,那大凶之物“噬血珠”卻是逃脫不了幹係。而如今普智師弟已然過世,但此凶物卻依然還在施主身上,侵害小施主啊!’


    鬼厲默然片刻,道:‘大師的意思是…’


    普泓上人合十道:‘小施主不必多心,老衲並無其他惡意。隻是這噬血珠內含凶烈戾氣,害人害己。當年普智師弟過世之後,十數年來老衲痛心疾首之餘,未嚐不念及此處,得上天垂憐,竟是想出了一個法子,或可克製這噬血珠一類凶物戾氣的方法來。不知小施主可願意一試麽?’


    鬼厲為之變色,噬血珠雖然威力無窮,但那股戾氣卻是在這十數年間,不知讓他吃了多少苦頭,便是連性子,似也漸漸被它改變。有時他亦曾想到普智當初的情景,想到萬一自己也是被這戾氣所控的局麵,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隻是此事自然不可對外人道,他雖然擔心,卻也並無良方,不料今日突然聽見普泓上人如此說了一番話,一時正是擊中他內心最擔憂之處。


    鬼厲思索許久,才慢慢道:‘方丈大師竟有這等良方,不知如何處置?’


    普泓上人麵色肅然,道:‘此法其實簡單,說白了,不過乃是以我佛神通佛力,無邊慈悲,來降解這世間一切戾氣罷了。在我天音寺後山有一處“無字玉壁”,高逾七丈,光滑似玉,傳說當年天音寺祖師即是在那無字玉壁之下悟通佛理,由此開創我天音寺一脈。’


    鬼厲眉頭一皺,不解這與噬血珠戾氣有何關係,隻聽普泓上人接著道:‘是以那處地界,正是我須彌山山脈之中,佛氣最是肅穆祥瑞之處,隻要小施主在那裏靜坐一段時間,老衲再率領一眾僧人在玉壁周圍結“金剛環”法陣,如此祥瑞之氣大盛,或可對侵蝕小施主體內的噬血珠戾氣有所鎮壓,亦未可知。’


    鬼厲身子一震,倒是不曾料到普泓上人目光如此獨到,不知何時已看出自己體內氣脈紊亂的情景。他尋思片刻,決然道:‘大師好意,在下知道了。既如此,在下就在那無字玉壁之下坐上幾日。隻是在此之後,在下便當告別而去了。’


    普泓大師合十點頭,微笑道:‘施主放心就是,敝寺絕不敢阻攔施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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