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兒嫣然一笑,眼中嬌媚無限,似挑逗,似狡詰,道:“這個麽…我就是不告訴你,你能怎麽樣?”


    鬼厲一怔,隻見幽幽漸暗的天色之下,深深群山裏,身前的這個女子突然像是在黯淡世間散發出妖豔美麗的光芒一般,耀眼奪目,有了她在,竟是意外的,有著另外一份異樣的溫暖。


    至少,遠方那片黑暗中,不必一個人走。


    鬼厲嘴角動了動,卻是轉過了頭,淡淡道:“走罷。”


    說完,當先行去,背後的金瓶兒望著他的身影,微微笑著,眼光閃爍,輕輕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還有趴在肩頭的那隻猴子,不時傳來的“吱吱”叫聲,慢慢都溶入到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青雲山、通天峰、玉清殿。


    遠離南疆千萬裏之外,剛剛挽救了天下蒼生的這個仙家聖地,獸妖浩劫帶來的混亂如同十年前那場正魔大戰後一樣,迅速而妥帖的被處理掉了,通天峰上大部分地方都恢複了原來安靜縹緲的景色,隻除了少數損毀巨大的建築,還需要慢慢整修,但是沒有人懷疑,它們都會快速的回複到原來的樣子。


    通天峰上所有巨大的建築中,最重要也是最巨大的,自然非主殿“玉清殿”莫屬了。相比於其他建築殿堂,玉清殿在那場浩劫中所受的損壞,幾乎都可以忽略不計,看來真是青雲門曆代祖師有靈,庇護有方。


    而此時此刻,正當鬼厲與金瓶兒將要進入神秘詭異的十萬大山之中,去追查戰敗逃亡的獸神的時候,青雲山通天峰上神聖的玉清殿裏,卻是爆發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爭吵。


    青雲門除了長門通天峰以外的六脈首座,在獸妖浩劫之後,少見的再度在玉清殿上集會,但最重要的,卻是他們此番前來,並非是掌教真人道玄所召喚前來的,而是眾人自行前來。大殿之上,招待眾位首座的,竟然也不是道玄真人,而是麵色微顯尷尬的蕭逸才。


    六脈首座之中,龍首峰首座齊昊與朝陽峰首座楚譽宏二人,在輩分上都是第二代弟子,與蕭逸才同輩,自然也不好像另外四位師叔那樣說話直接,大部分時間裏,他們兩人都是沉默不語的。但是其他四脈:大竹峰、小竹峰、風回峰、落霞峰首座,說出的話可就不那麽客氣了。


    大竹峰首座田不易的嗓門在四位首座中是最大的,隻見他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冷冷地對蕭逸才道:“蕭師侄,今日我們六人來到這裏,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時辰了,怎麽掌門師兄還不出來見見我們,難道在他眼中,我們幾個老家夥已經不堪到了這種地步麽?”


    蕭逸才臉色尷尬之極,滿臉都是苦笑神色,陪笑道:“您這是哪裏話,田師叔,您老在我們青雲門中一向德高望重,師尊對您也是一向看重的,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田不易不等他說完,哼了一聲,冷笑道:“原來掌門師兄這麽看重我,將我涼在這裏兩個時辰也不管麽?”


    蕭逸才窒了一下,苦笑道:“田師叔,弟子剛才已經說過了,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在十天之前進入幻月洞府閉關,閉門不出,眼下通天峰上事務,暫且由弟子代為掌管。”


    坐在下首的四位長老首座同時冷哼一聲,顯然都不相信蕭逸才的話。坐在一旁的小竹峰水月大師冷冷道:“蕭師侄,這十日之中,我雖然在小竹峰,可是數次都聽說掌門師兄在通天峰上行徑古怪,更有甚者,數日之前的某日深夜,竟有人傳聞掌門師兄狀若瘋狂,在玉清殿殿頂對天長嘯,可有此事?”


    蕭逸才立刻搖頭,道:“決無此事,決無此事,水月師叔一定是聽錯了,師尊他老人家乃是得道高人,天下正道領袖,仙風道骨,如何會做此狂悖不堪之事?”


    四位長老首座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其他人對蕭逸才的話語大是懷疑。坐在風回峰首座身旁,接任天雲道人為落霞峰首座的天日道長,看起來清庸消瘦,身披一件道袍,眉頭緊皺地道:“蕭師侄,非是我們幾個做師叔的為難你這個師侄,實在是掌門師兄乃是我青雲門一門重心所在,他若出事,隻怕動搖我青雲根本,正是如此,我們才一定要上來向你詢問,你可不要往心裏去。”


    此刻六脈首座分坐下首,正中原本屬於道玄真人的主座,自然是沒有人坐的,蕭逸才身份輩分都低於幾位師叔,隻得站在一旁,此刻也是苦笑一聲,道:“諸位師叔,弟子無論如何也不敢心裏記恨,但、但師尊他老人家的確是閉關去了,並有嚴令吩咐不可打擾,並非逸才故意阻擾諸位師叔麵見師尊。”


    田不易怒哼一聲,道:“你不要再胡說了,這些日子以來,整個青雲門都傳遍了,堂堂掌門行徑古怪之極,整日在通天峰上時而癲狂,時而茫然,若是掌門師兄他老人家身體有恙,我們做師弟的無論如何也要想法子為他治病,至少也要探望一下;若是安然無恙,又怎會不肯出來見我們。”說到這裏,他陡然提高了聲音,怒道:“蕭逸才,你老實說,掌門師兄他到底怎麽樣了?”


    蕭逸才身子一震,似是被田不易高聲嚇了一跳,但他臉上卻仍然還是微微苦笑,默然不語。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怎麽說話的風回峰首座曾叔常看了蕭逸才一眼,眉頭緊皺,沉吟了片刻,道:“這樣吧,蕭師侄,我們幾個老頭子也知道你向來敬重師父,不敢違逆,我們也不為難你。如今隻要你將我們帶到掌門師兄閉關的地方去,我們幾個自行向掌門師兄請安,你看如何?”


    蕭逸才愣了一下,沒有說話,臉上卻現出思索神色,曾叔常回過頭來,向身後諸人看了一眼,田不易、水月大師等人都緩緩點了點頭。曾叔常咳嗽一聲,慢慢站了起來,聲調平和,道:“蕭師侄,其實我們也隻不過是關心掌門師兄而已,對師兄他老人家,我們幾個向來都是極為敬重的,此事青雲門上下盡人皆知。隻要看到了掌門師兄,知道他身體無恙,我們自然就放心了不是。對了,聽說掌門師兄近日閉關,按照青雲門舊製,不外乎玉清殿關室、祖師祠堂與幻月洞府三地,卻不知道他…”


    曾叔常話說到最後,聲音慢慢變緩,眼光卻向蕭逸才望去,蕭逸才臉色變了幾變,半晌之後,向曾叔常眾人微微低頭,道:“師尊他老人家近年來因為青雲多遭變故,所以常常自責,也時常在祖師祠堂那裏祭祀曆代祖師。”


    曾叔常眉頭一皺,點了點頭,更不多說什麽,當先向玉清殿後堂走去,田不易、水月大師和天日道人也跟隨其後,齊昊與楚譽宏緩緩站起,走過蕭逸才身邊時,齊昊麵上也是微帶苦笑,伸手輕輕拍了拍蕭逸才的肩膀,蕭逸才歎了口氣,搖頭不語。


    青雲山後山的祖師祠堂,仍然是隱匿在幽深樹林之中,隻在翠綠的綠葉樹梢間隙,透露出一點點的飛簷。也許真的是青雲門曆代祖師庇護吧,十年來青雲門經曆的兩場驚心動魄的大劫難,竟然都沒有損毀到這裏。


    和往昔一樣,遠遠看去,灰暗的祠堂裏隱隱有香火光點閃動,給人以深不可測的感覺。


    一眾人很快從玉清殿走到了後山,來到了祖師祠堂前的那個三叉路口。忽然,走在稍後的齊昊“咦”了一聲,口氣有幾分驚訝,緊走了幾步上前,眾人隨他眼光看去,隻見逐漸顯露出來的祖師祠堂前,卻有一個年輕人安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但眼睛卻是看向祠堂深處,背對著齊昊眾人的。


    齊昊皺了皺眉,喊了一聲:“是林師弟麽?”


    那年輕人身影一震,回過頭來,正是林驚羽。


    林驚羽陡然間看到齊昊,臉上也是掠過一陣喜色,但隨即看到齊昊身後跟著許多人,而且其中盡是青雲門各脈首座,不由得為之一怔,臉上現出驚訝神色來。


    “齊師兄,你怎麽來了…還有諸位師叔師兄,怎麽都來這裏了?”


    齊昊走近林驚羽,微笑道:“剛才一路過來,我就在想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裏見到你,我們兄弟兩個,又是許多日子沒見麵了啊。”


    林驚羽顯然看見齊昊也是頗為高興,展顏笑道:“是啊,我也很想念師兄。對了,”他看了看其他人,低聲向齊昊問道:“師兄,你和這幾位首座師叔師兄一起來此,是為何事?”


    齊昊向林驚羽背後的祖師祠堂裏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道:“林師弟,那個…嗯,掌教師伯,他可在這祖師祠堂裏麵麽?”不知為何,齊昊說話的時候,卻並沒有刻意的壓低聲音,反而似乎是讓身後的人都聽見一般。


    林驚羽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顯然他也發現事情有些異樣,但麵對一向德高望重的諸位師叔師兄,他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掌教真人就在祠堂裏麵。”


    齊昊身後傳來一陣輕輕騷動,很快又平靜了下去,隨後,曾叔常平淡而略帶些蒼老的聲音道:“掌門師兄他在裏麵做什麽,閉關麽?”


    林驚羽似被嚇了一跳,道:“閉關,閉什麽關?”


    齊昊麵色一變,田不易更是麵色變化之下,向前踏出了一步,但隨即被曾叔常攔了下來。曾叔常向田不易使了個顏色,搖了搖頭,隨即看了齊昊一眼,齊昊會意,皺眉向林驚羽問道:“林師弟,這個、你最近一直都是在通天峰上麽?”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不錯。”


    齊昊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語句,然後慢慢地道:“你在這通天峰上,有沒有見到…唔,或者是聽說什麽異樣的事情呢?”


    林驚羽想了想,目光掃過在場眾人的臉龐,眼睛逐漸亮了起來,但他麵色卻沒有怎麽變化,還是老實回答道:“回稟師兄,我雖然一直都在通天峰上,但是這段日子以來,我幾乎都在這祖師祠堂之中為前輩守靈服喪,所以外麵有什麽事,我都沒有聽說。”他頓了頓,看著齊昊,道:“師兄,難道發生了什麽事嗎?”


    齊昊窒了下,苦笑搖頭,道:“沒有,也沒發生什麽事。對了,你怎麽會大白天的站在這裏,你不是要在祠堂裏麵守靈的麽?”


    林驚羽向祖師祠堂那黑暗深處看了一眼,道:“是掌教真人叫我站在這裏的啊,每次他來,都讓我一個人站在外麵,然後他獨自進入那個祠堂的。”


    此言一出,曾叔常等人都是微微變色,齊昊也皺起了眉頭,道:“那掌教師伯他現在還在裏麵?”


    林驚羽點頭道:“是,他就在祠堂裏麵。”


    齊昊點了點頭,向後退了幾步,不再開口。


    曾叔常、田不易等人相互對望一眼,卻是一時無人行動,片刻之後,田不易哼了一聲,大步走了出來,來到祖師祠堂門口,卻沒有走上台階,在石階下朗聲道:“道玄師兄,我是田不易,其他還有水月、天日和曾叔常以及另外兩脈的首座師侄,一起來看你了。你可在麽?”


    他聲音嘹亮,中氣十足,登時在這林間傳了開去,隱約望去,似乎那祠堂深處昏暗地方,連那點點香火都猛然亮了一亮,才又緩緩恢複了正常。


    片刻之後,那黑暗之中傳出了一個聲音,冷冷道:“什麽事?”


    田不易與其他諸位長老首座都是一震,這聲音中陰冷之氣極重,隱隱還有幾分戾氣,哪裏有絲毫當初道玄真人清越正氣的味道,但他們數人,都是與道玄真人相識超過數百年的人物,這話聲隻一入耳,他們便分辨了出來,這的的確確就是道玄真人的聲音。


    這位曾經統領天下正道的道家仙人,難道真的發生了什麽不測在他的身上了麽?


    一念及此,田不易等人的麵色都變了。


    田不易咳嗽了一聲,深深吸了口氣,重新朗聲道:“師兄,我們幾人聽說你近日身體抱恙,所以特地前來探望,還請師兄容我們進入拜見一下。”


    道玄真人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再出現的時候,卻伴隨著一聲冷笑,寒意刺骨:“見我?見我需要六脈首座一起過來麽,我看你們是意圖逼宮,窺視我這個掌教真人的位置罷!”


    此言一出,幾如憑空驚雷,震的是人人變色,便是田不易,也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一臉愕然與驚訝,轉頭望去,卻隻見就算往日一向從容冷漠的水月等人,臉上也是不能置信的表情。


    曾叔常眼中盡是擔憂之意,踏上一步,朗聲道:“掌門師兄,你這個話是從何說起,我們這些做師弟師妹的,數百年來,從未有過這個心思,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更不會有。近日我等前來,隻是關心師兄身體似乎無恙,決無二心,師兄萬萬不可想錯了。”


    道玄真人聲音忽然拔高,冷笑道:“曾叔常,六脈首座之中,向來以你心機最深,當日你早就對龍首峰蒼鬆所謀有所察覺,卻一直隱忍不言,莫非以為我不知道嗎?”


    曾叔常臉色大變,田不易、水月大師還有天日道人等人也是愕然轉身,向曾叔常看去。


    水月大師盯著曾叔常,半晌道:“此事當真?”


    曾叔常麵做苦笑,搖頭道:“這、這又是從何說起?”


    水月大師還待追問,忽然那祖師祠堂裏無數昏暗香火無風自亮,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不知怎麽,卻讓人感覺那黑暗深處,有某種異樣的事物咆哮了一聲。


    幾乎就在同時,道玄真人的話聲再度傳來,但他所指的對象,已經從曾叔常的身上轉移至水月大師:“水月,你又在裝了什麽樣子,你以為你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便當真正氣凜然了麽?”他聲音怪異,隱隱有幾分淒厲,夾雜著幾分沙啞,赫然道,“當年萬劍一落到困守祖師祠堂,掃地終老,最後更死於邪魔外道之手,在在都是由你所起,都是拜你所賜的啊!哈哈哈哈哈…”


    說到最後,道玄真人的聲音竟仿佛是無法自控一般狂笑起來,更無一絲半點的仙風道骨模樣,然而,此時此刻,卻是再也無人去關注他了,田不易、曾叔常等眾人盡皆失色,愕然望向臉色慘白的水月,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此番短短幾句言辭,卻委實太過驚心動魄,齊昊等後輩弟子隻看的聽的是目瞪口呆,而水月大師此刻則是全身發抖,但不知怎麽,她眼中竟發出了從未為人所見的近乎狂熱的灼熱目光,踏前幾步,仿佛再也不管其他,大聲向那個祠堂之中喊道:“你、你說什麽?難道、難道萬師兄他、他還活著…”


    一語驚醒眾人,田不易等幾乎同時反應過來,一個個神情激動,跟著向祠堂深處問了出來。


    而道玄真人的狂妄笑聲,卻是越來越癲狂一般,回蕩在青雲山祖師祠堂的上空,久久不曾散去。


    第十九集第十章泄密


    南疆,十萬大山。


    越過了黑色山脈,進入到了十萬大山之中,鬼厲便感覺自己是進入到了一個真正蠻荒原始的世界。其實在魔教之中,蠻荒本是指神州浩土的極西北處,有一處荒無人煙的廣闊地帶,那裏絕大部分地方都是戈壁沙漠,寸草不生,縱有生命,也俱是極頑強的蠻荒遺種,是以如此命名。而魔教傳說中的聖殿,也就在那裏的某處,隻是鬼厲是從來沒有去過的。


    但眼前的這個世界,顯然與傳說中那個蠻荒之地截然不同,十萬大山裏麵,非但不是寸草不生,簡直就是寸草雜生才對。一路走來,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簡直沒有落腳之地,任何一片土地上,都仿佛擠滿了爭奪生存空間的植物。而在無窮無盡的林木荊棘背後,又似乎是無窮無盡的毒物惡獸。在身旁陰暗處,似乎永遠都會有惡意而猙獰的眼神窺探著你,伺機偷襲,要將你置於死地,變做一頓美食。


    對鬼厲與金瓶兒這等人物來說,這些普通毒物自然算不上什麽特別的威脅,但是無窮無盡這般下來,卻著實令人頭痛。他們雖然可以禦空飛行,但一來這原始森林上空,指不定什麽時候便升起了瘴氣毒霧;二來他們道行雖然精深,但終究也是要有所休息,但被這些外界騷擾,卻幾乎沒有一個停的模樣。


    幾日下來,似乎連猴子小灰也開始煩躁不安了。


    此外,除了這些毒霧惡獸的騷擾,十萬大山裏怪異的天氣,也是頗令人難受的一件事。與中土地帶又是截然不同的,沒有雲聚、變天等等的過程,這裏的雨幾乎就是說下就下,開始還是晴朗一片的天空,轉眼間便是傾盆大雨瓢潑而下;要停的時候居然也是說停就停,前一刻電閃雷鳴,下一刻萬裏無雲,令人愕然無言。


    而下雨的時間似乎也根本沒個準數,短的一時半會,長的數日不止,根本無從捉摸。


    此刻,他們兩人便是行走在連綿陰雨籠罩下的一片黑色森林之中。


    之所以他們二人沒有施展法術禦空而行,是因為在他們打算這麽做的時候,卻發現這個詭異的地方就算是在下雨的時候,黑色森林的上方竟然還是升騰著怪異的黑氣,相反,反而是森林下麵的土地上,空氣反而比較正常。


    鬼厲與金瓶兒都是在魔教之中浸淫許久的人物,眼力也是非同小可,自然知道其中輕重,商討之後,便還是甘願持重一些,從黑色森林之中行走而過。


    這片森林與十萬大山山脈裏很多原始森林一樣,樹木枝葉都很是茂密,天空中下的雨往往不能直接落到地上,而是從繁密的枝葉樹梢順著樹枝流淌滑落,冰涼的氣息回蕩在整個森林之中,除了他們走路的沙沙聲音和遙遠的雨水聲,整座森林仿佛在雨中沉睡著。


    鬼厲與金瓶兒都沒有打傘,多半是沒有帶著,但是在這樣繁茂的森林中,便是有了傘,隻怕也是牽牽扯扯,寸步難行。小灰一聲不吭,縮起身子,趴在鬼厲的肩頭。從上方枝葉落下的雨水將他的身上毛發都打的濕了,平平地貼在身體上。


    鬼厲麵上也有水珠,但臉色看去依然一片漠然,在前方走著,似乎一點都感覺不到周圍的異樣氣息。金瓶兒跟著他,似乎也看不到有什麽疲倦之色,但微微淩亂的頭發,還有有些冷漠的表情,仿佛反襯出她並不愉快的心情。


    這片森林,其實便是她上一次來過的黑森林。金瓶兒心裏清楚的知道,走出這片森林,再翻過幾個山頭,便可以到達了他們所要前往的目的地,事實上,她也正是如此對鬼厲說的。


    “沙…”


    鬼厲伸手折斷了一根垂下的樹枝,看去極其堅韌的一段古藤般枝幹,在他手中幾如豆腐一般脆弱。金瓶兒在他身後,默默看了鬼厲那隻手掌一眼,眼中似有思索之色,微微皺眉。


    忽地,鬼厲“咦”了一聲,身子一頓,隨即左轉急走幾步,登時隻見麵前霍然開朗,竟是一片亮色,處身之地的乃是一處懸崖,岩石周圍大概數尺方圓,並無草木,腳下的卻是一片空蕩蕩的雲海,雲氣翻滾,其中五色斑斕,頗為好看。


    腳步聲響了起來,金瓶兒也站到了他的身邊,麵色微微一變,這裏正是上次她被那個神秘黑衣人暗算的地方,僥幸逃生之後,她還無意中在懸崖石下發現了當年殺生和尚的一把殺生刀,隻是,她看了看鬼厲,卻一言不發,顯然沒有把曾經發現的事情全部告訴給這個男子的打算。


    鬼厲遠遠眺望著下麵雲海,半晌之後微微搖頭,道:“下麵那雲霧色彩斑斕,隻怕還是有毒的瘴氣了。”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我看也是。”


    鬼厲向她看去,道:“還有多遠?”


    金瓶兒伸手輕輕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水珠,微一沉吟,道:“應該不遠了,我記得上次我來到此處的時候,再往前不過走了一個時辰左右,便出了這片黑森林。出了這裏,再翻過兩座山脈,就到鎮魔古洞了。”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微帶困惑道:“奇怪,我上次來到此處,黑森林中分明有許多惡獸,怎的這一路走來,除了那些毒蟲之外,像樣的惡獸一頭都沒見到過。”


    鬼厲淡淡道:“隻怕你見到的那些怪物,都跟著獸神去十萬大山外麵吃人去了。”


    金瓶兒一怔,隨即想隻怕這個可能非常之大,臉上隨即出現了一股厭惡表情,無論如何,即使她出身魔教,但似乎對獸妖這種根本毫無人性人倫的劫數,她依舊十分排斥。又或者,當日中土毒蛇穀一戰,合歡派全軍覆沒,雖然鬼厲至今不知道為何金瓶兒能夠單獨逃生,而且竟投入到了鬼王麾下,但想來金瓶兒對這些獸妖,也是不會有什麽好感的。


    鬼厲深深呼吸了一下,振奮精神,道:“我們走罷。”


    隨即轉身重新走進了黑暗的森林,金瓶兒正要跟上,卻又忽然轉身,向那片山崖之下看了一眼,柳眉輕輕皺起,像是在思索什麽,前頭鬼厲走了一會,卻沒感覺金瓶兒跟上,轉身喊了一聲,金瓶兒驚醒過來,嫣然一笑,卻道:“怎麽,你這麽快就記掛我了麽?”


    鬼厲看了她一眼,一臉漠然地轉過身去,更不多管什麽,徑直去了,金瓶兒微笑著跟了上去,在她就要進入森林的那一個瞬間,忽地手一揮,一道白光從她手中閃過,飛了出來,來勢飛快,“咄”的一聲悶響,硬生生插入了這個懸崖的一個偏僻角落的縫隙之中。


    光亮緩緩在那個縫隙閃過,正是曾經的殺生刀。


    再轉眼處,金瓶兒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淒風苦雨,仿佛又籠罩了過來,將這片詭異黑色的森林遮蓋起來,遠遠的,十萬大山那遼闊的天際蒼穹,仿佛都是灰色的,不知道是否有什麽神明又或惡魔,在那幽冥中咆哮怒吼著,注視著天地人間那些看去仿佛渺小的存在…


    風雨更急了!


    就在鬼厲與金瓶兒在淒風苦雨中艱難跋涉在十萬大山之中追逐獸神蹤跡的時候,十萬大山山脈之外的南疆,也正是一派熱切氣氛。


    越來越多的正道弟子來到了南疆,在喧鬧的同時,他們的到來幾乎迅速降低了殘餘流竄在南疆的那些獸妖殘部的數量,而南疆這塊土地上,從來沒有聚集過如此之多的中土人,而且大多數的,還是修道中人。


    南疆本地五族的土民們,對這些外來人一直都抱著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而在這些正道弟子中,卻似乎也有種奇怪的氣氛,多數人隻要不是同門同派的,見了麵大都保持距離,甚至偶爾還聽說有某些門派的弟子發生了衝突。


    隻是所為何事,卻似乎從來沒有人大聲出來宣示過。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身為南疆本地最為悠久的修道門閥焚香穀,自然也成了許多並不熟悉本地地理情況的正道弟子登門拜訪求教的最佳場所,所以焚香穀一改往日的寧靜,人流絡繹不絕,天天都看見有人進出。


    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這一日,焚香穀門口來了三人,一男兩女,卻是青雲門門下,風回峰的曾書書和小竹峰的文敏、陸雪琪三人。


    來到南疆的青雲門弟子自然不止隻有他們三人,事實上,青雲門此際號稱天下第一正道派閥,派來的年輕一代弟子無數,但其中最優秀的數人卻沒能前來,除了少數幾個已經在門派中擔當重任的如齊昊等人物,蕭逸才也因為近日道玄真人少於理事,通天峰上事務繁雜,多由他打理而無法脫身;至於林驚羽,此番卻是他堅持守在祖師祠堂之中,據說是為了某位對他有極深恩情的青雲前輩守靈,也無法前來。


    而剩下的數人之中,便以曾書書和陸雪琪為首,曾書書倒沒什麽,老爹曾叔常交代了幾句便來了南疆,而陸雪琪此番前來,卻比較曲折,據說水月大師本意並不願讓其外出,但後來不知怎麽又轉了心意,隻是卻特意讓陸雪琪的師姐文敏也跟了來。不過文敏來倒有一個好處,便是一路之上曾書書多了一個說話的人。否則曾書書本來猴子一般的好動人物,若是隻和冰霜一般的陸雪琪相處趕路,隻怕一天下來,曾書書十句話裏九句都是自言自語,剩下一句多半也是陸雪琪不耐煩喝令他走開的。


    這一路到來南疆,曾書書倒是與文敏相處的頗為融洽,三人在一起商議,曾書書提議不管怎樣,身為正道同門,來到南疆,還是要去焚香穀拜會一下。隻是陸雪琪卻似乎並不願意,淡淡表達意見,說南疆這裏也不是沒來過,大概都知道如何去向,不必麻煩別人了雲雲。


    曾書書與文敏心中有數,料想是陸雪琪心中仍有疙瘩,當日她在青雲門通天峰玉清殿上,當眾堅拒焚香穀穀主雲易嵐為其得意弟子李洵的求婚,大傷雲易嵐與道玄真人麵子,自然是不願再和焚香穀的人來往。


    不過曾書書與文敏幾番商量之後,卻還是由文敏勸說陸雪琪,終究還是要過來做個樣子的,否則將來師長麵前須不好看。陸雪琪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答應了。


    他們三人來到焚香穀穀口,本來三人就有一些名氣,尤其是陸雪琪,本身就乃是傾國傾城的天香國色,自從青雲門年輕一代崛起之後,她的名氣相貌更是名動天下。而對於焚香穀來說,陸雪琪隻怕更多了一層含義,是以當他們三人的身影剛剛出現在焚香穀穀口之後,幾乎立刻就被焚香穀弟子認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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