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在明亮的月光中,從天空中迅疾無比地落下了一道白影,她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於當她衝下地麵時,周圍的雜草“嘩”的一聲以白影為圓心,猛然向外倒了出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過來。


    白光散去,露出的是陸雪琪焦急的臉龐,她掃過那片廢墟,隻見到處是殘垣斷壁,和她上次前來這裏沒有什麽改變,除了月光照耀下的一些空地,大多數地方都被黑暗籠罩著。


    她沒有看到人影。


    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慢慢邁步向前走去,走進了那片不知隱藏了多少往事的廢墟。


    每一處的殘垣背後,斷壁之下,也許都有一段往事,都曾經有那麽一家人的歡聲笑語,哀愁悲傷,被湮沒在殘破的泥石之下,而如今,冷月清風之下,隻剩下了淒然。


    天琊在陸雪琪手間,輕輕閃爍著淡淡的光芒,明暗閃動,仿佛知道她主人複雜的心懷。白色的身影,在廢墟中穿行著。


    忽地,陸雪琪一腳踏下,腳下的草叢中卻猛然發出一聲小小卻尖利的叫聲,在這清冷的夜色裏,顯得分外淒厲。陸雪琪的臉色發白,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之後,卻是一隻田鼠從她腳邊草叢裏竄了出來,四腳飛奔,轉眼間又竄入了另一堆茂密的草叢中。


    陸雪琪怔了半刻,慢慢長出了一口氣,此刻的她,精神已然緊繃到了極點,平日裏根本不會在意的東西,此刻也能令她心頭發顫。隻不過,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雖然小小地嚇了陸雪琪一下,卻同時也驚醒了另一邊沉睡的猴子。


    還沒有醒過來,灰毛猴子的耳朵卻先自轉了轉,片刻之後,小灰的的三隻眼睛都睜開了。


    腳步聲,從廢墟的另一邊傳了過來。


    小灰爬了起來,向四周看了看,卻隨即發現小白那熟悉的身影不在了,猴子頓時有些警惕起來,站了一會,看了看鬼厲,卻見主人仍是一副無動於衷、呆若木雞的樣子。隨後,小灰轉過身爬上了鬼厲靠著的那扇斷壁,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黑暗中,它額上的金眼緩緩亮了起來。


    陸雪琪走了一會,雖然並沒有多長時間,但在她心中,卻感覺漫長的像是過了千年,到處都是一片空空如也的黑暗,自己深心中滿是焦急,此刻還隱隱多了一分恐懼,該不是在小白離開的這段時間中,獨自一人的他,做出了什麽傻事吧。她的臉色瞬間又蒼白了幾分,腳下步伐不由自主更快了起來,似乎是看到了她心中幾乎就要爆發的焦灼,她再度走出兩步之後,陸雪琪猛然停下了腳步。


    前方一麵斷牆上,忽地亮起了一點金色的光芒,但那絕非是深夜出沒的熒光,那是一顆眼眸,緊緊注視著她。


    月光向前,輕輕移動了幾分,將陰影照亮,一隻灰毛三眼猴子的身影亮了出來,蹲坐在斷壁之上,身上有些奇怪而滑稽地綁著好幾處似繃帶一條的布條,向陸雪琪看來。


    小灰!陸雪琪一顆心頓時劇烈跳動起來,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思索,她便掠了過去,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劃過一道淡淡的殘影,猶如消失在春天裏最後的一朵楊花。


    小灰看著陸雪琪飛馳而來,抓了抓腦袋,似乎有些猶豫起來。在與主人有關係淵源的女子中,陸雪琪和小會的關係最為陌生,其他諸女如小白,又或是小環等,見了麵都是笑嘻嘻將猴子抱在懷中,或撫摸或說笑,隻有麵前這個白衣女子冷若冰霜,從來和小灰沒有過交流。


    不過雖然如此,小灰卻也清楚知道這個女人和主人的關係非同一般,看著那白影掠來,小灰遲疑了一下後,什麽反應都沒做出來。


    小灰沒反應,陸雪琪卻是有的,她一臉焦急地一把抓過猴子月光之下,除了猴子的身影卻不見還有那個人的影子,她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道:“他…他去哪了?”


    小灰被陸雪琪舉在半空,雖然那雙手同樣白皙美麗,但手的主人眼下自然是顧不上什麽客氣的,不自覺的力道越來越大,小灰有些惱怒,手足揮舞,吱吱叫了起來,隻是還不等猴子表示它的抗議,陸雪琪的目光已經從它身上飄了過去,那扇斷壁的背後,深深的黑暗陰影裏,一個殘影正悄無聲息,靜靜地坐在那裏。


    “啪!”正在抗議的猴子一下子失去了支撐,從半空中摔到了地上,看樣子還蹭到了某個傷口處,頓時疼得齜牙咧嘴,跳了起來,對著陸雪琪的背影狠狠的大做鬼臉。


    陸雪琪慢慢的轉過斷壁,走到鬼厲的身旁,呈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個仿佛失去生命的軀殼,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茫然地睜著,不知盯著哪一個莫名的地方,整張臉龐上寫滿了憔悴之色,甚至從身上還傳來了一股淡淡的腐朽氣息,讓人幾乎錯以為,這已經是一具屍體,從身體裏麵開始腐爛了。


    “鐺!”天琊神劍從手中跌落下來,輕輕落在一旁的地上,陸雪琪卻沒有看上哪怕一眼。她慢慢的,在鬼厲麵前蹲了下來,兩行晶瑩的淚珠,從她白皙的臉頰上滑落。


    “小凡…”


    鬼厲的身子,忽然動了一下,像是這個似曾相識的呼喊,隱約觸動了他深心中的某處。隻是片刻之後,他又恢複到原來那茫然的狀態,像是疲倦的鳥兒,寧願縮在自己小小的無形巢穴中,也不肯再向外麵的世界,看上哪怕一眼。


    微微顫抖著,陸雪琪伸出了雙手,慢慢捧起了他的臉龐,那熟悉的輪廓,正是鏤刻在她心間無數個夜裏思念的人兒,她的嘴唇輕輕發抖,帶著哽咽,低聲道:“小凡,我來了,是我啊,我是雪琪…”


    他一動不動,臉色木然。


    夜風清寒,習習吹過,草叢裏發出嗦嗦的聲音,灰毛猴子蹲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地望著他們。冷冷月光下,有誰會在意這世間卑微渺小的角落裏,那沉浮掙紮於人間情愛的男女?


    滴答,透明的淚珠,從臉頰滑落,卻落在了鬼厲的臉上,濕潤之中帶著淡淡的溫暖。陸雪琪輕輕的坐在鬼厲的身旁,她觸手的地方,像冰塊一樣寒冷。


    “別怕,你不要害怕…”陸雪琪的臉上,在淚痕背後,慢慢湧現出帶著幾分堅毅的勇敢,她輕輕的把鬼厲的臉摟在自己的懷中,用胸口的溫暖去溫熱那將要失去希望而崩潰的軀體。


    她緊緊的,擁抱著懷中的男人,再也不肯放手,緩緩抬頭仰望著天際蒼穹,那一輪明月,皎潔而光亮。


    “小凡,別怕。”


    “會好的…”


    “一切都會好的!”


    她輕聲地說著,聲音溫柔卻堅定。


    月光如水,灑向人間,將那一對相互依偎的身影,輕輕照亮。


    第四章~靈牌~


    神州浩土,蒼茫群山,中土豐沃之地,此刻看來仍是一派盛世平和景象,絲毫也感覺不到西南邊陲荒僻山脈那異樣的發生。


    不過,此刻卻正有二人,向著鬼王宗原先總堂所在的狐岐山飛去,正是前番秘密潛入青雲山暗中壞了“天機鎖”的金瓶兒與蒼鬆道人二人。


    他們暗中毀壞了青雲門四脈山峰的天機鎖之後,又依照早先鬼王吩咐的在青雲山周圍仔細勘探了一番,這耽擱了幾日才趕了回來,一路之上蒼鬆道人都是沉默寡言,有時一整日裏也難得開口說上一句話,金瓶兒多多少少也明白一些蒼鬆道人矛盾的心境,不過知道歸知道,她卻非心腸柔軟同情善良的女子,相反的,麵上雖然依舊整日巧笑嫣然,心中其實對蒼鬆道人有幾分看不起的。


    這一路回來,進入狐岐山百裏境界,趕了一天路,兩人從天空落回地麵,隨便找了個僻靜山穀稍事休息。這山穀不大,在群山之間,有一條小溪從上遊流淌而下,穿過山穀底部,向著山下流去。溪水清澈,金瓶兒趕了一天路,早就覺得有些口渴,走到溪邊用手捧了一些水,放入口中喝了。


    這山穀溪水觸手冰冷,入口卻十分甘甜,金瓶兒忍不住又多喝了幾口,然後長出了一口氣,回頭微笑道:“道長,這溪水頗好,你不過來喝一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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