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鬆臉上也有疑惑之色,不過很快的他還是開口道:“萬師兄此舉自然有他的用意,我們跟著就好。”


    其他幾人都是點頭,看來對萬劍一也是深信不疑,於是一行人便隨著朱雀的身影向前走去。


    前不久還曾彼此敵對的雙方,突然就走到了一起,這其中的氣氛當然是有些古怪,不但跟在後頭的蒼鬆、田不易等四人沉默不語,就是朱雀也輕易不肯開口說話,似乎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而所有人中,似乎隻有萬劍一最是自然,他施施然地走在朱雀的身邊,過了一會,忽然笑著問道:“對了,朱雀姑娘,我聽說魔教中有一處名叫冥淵的地方,那是什麽東西啊?”


    朱雀目光忽地一冷,看了萬劍一一眼,卻是一言不發,轉頭直接向前走去了。


    青雲山,祖師祠堂。


    道玄走到祖師祠堂大殿之外,站在厚重肅穆的大門外,向裏麵深深行了一禮,隨後對著裏麵點點燭火和有些昏暗的陰影,道:“師父,弟子道玄來了。”


    過了片刻,天成子的聲音傳了出來,道:“有什麽事?”


    道玄恭謹地道:“師父,您在這祠堂大殿中已經有一段時日了,不知傷勢可好了些,門中諸多事務還需您老人家出麵主持的。”


    天成子的聲音淡淡地道:“我還需靜養,一切還是由你處置吧。”


    道玄微微垂首,眼神中掠過一絲失望之色,但片刻後還是恢複了平靜,道:“是,弟子明白了。不過還有一件大事,弟子想向師父請示一下。”


    天成子道:“你說吧,什麽事?”


    “是七脈會武的事。算算日子,這一回七脈會武就該在今年,本來也算是我青雲門上下一件喜慶大事,隻是正魔大戰剛剛結束,門中弟子傷亡不小,卻不知這七脈會武是否應當暫停,又或是繼續舉辦,還請師父定奪?”


    天成子沉默了片刻,隨即低沉的聲音從祖師祠堂裏傳了出來,道:“還是繼續辦吧,青雲門祖師代代傳下來的東西,怎麽能在我這裏便有斷絕!”


    道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去著手操持了。不過七脈會武乃是我青雲盛事,千頭萬緒十分繁瑣,這等瑣務自有弟子去做,不敢來勞煩師父,隻是當七脈會武開啟時候,還望師父移動玉步,前往通天峰雲海主持大會,如此方可安青雲上下數千弟子心意。不知師父意下如何?”


    這一次祖師祠堂裏沉默的時間長了很多,道玄站在門口,臉色平靜,但眼底則是隱隱藏著一絲期盼。終於在等了很久後,大殿裏傳來了天成子的聲音,道:“好,到時候我會過去的。”


    道玄大喜,連忙躬身行禮,道:“如此再好不過,多謝師父。”


    天成子的聲音“嗯”了一聲,又道:“不過劍一等人離開青雲還未回還,你先操辦著,但舉辦之期還是要等等他們的。”


    道玄怔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本該如此,弟子謹遵師命。”


    天成子道:“那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道玄對著祖師祠堂大殿行了一禮,道:“弟子告退。”隨即後退離開。當他走下石階,回到那條後山山路的時候,目光在那塊刻著幻月洞府的石碑上停留了片刻,隨即便轉身向前山方向走去。而在他身後,山林蕭蕭,那座高大巍峨、沉穆肅重的大殿又再度沉默地隱藏在綠色的枝葉深處,無聲無息。


    蠻荒沙漠,砂舞迷宮。


    這座奇異而闊大的沙漠迷宮層層疊疊,世所罕見的沙牆林立各處,形成了一道道曲折回旋的道路,再加上迷宮上空也不知道有什麽詭異禁製,竟然連禦空飛行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迷惑方向,可謂是一處天生絕險之地,多年來隔絕了中土與蠻荒兩地,令許多正道人士都難以通過。


    不過這種艱難隻是對中土正道而言,對於多年來盤踞蠻荒之地的魔教中人,包括眼前這位身居魔教四大聖使之一的朱雀姑娘,顯然對此地早已十分熟悉,所以在她的帶領之下,經過數個時辰的跋涉,萬劍一等五人和朱雀終於是走出了這一處砂舞迷宮。


    不知不覺已是將近黃昏時分,日頭西斜,黃沙漫漫,夕陽下的沙漠顯得格外壯美。砂舞迷宮之外,青雲門五人與朱雀相對而立,氣氛略有微妙僵冷,誰也沒說話。隨後還是萬劍一泰然自若,走了過來,對朱雀微微一笑,道:“朱雀姑娘真是信人,多謝了。”


    朱雀哼了一聲,道:“你我兩不相欠了吧?”


    萬劍一笑道:“那是自然。”


    朱雀看了一眼萬劍一身後四人,忽然道:“我看你這幾位同門師弟似乎對我有些看不順眼啊,一直盯著我,莫非有何企圖?”


    萬劍一回首看了蒼鬆等人一眼,果然望見自己這幾位師弟麵上都有掩飾不住的敵意,隨即微笑道:“你我雙方正魔殊途,有些敵意不是很正常的事麽?”


    朱雀目光轉回到眼前這個英姿勃發瀟灑俊朗的年輕男子臉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為何你又要救我?”


    萬劍一道:“我說過了啊,不過是請你幫忙,帶我們快點過這砂舞迷宮罷了。”


    朱雀冷笑一聲,眼中也是露出幾分敵意出來,看著萬劍一道:“那這麽說來,如今你我兩清,那麽,你就打算對我出手了嗎?”


    萬劍一哈哈一笑,道:“在下雖然不敢自誇英雄,但也還沒那麽下作。今日大家就此別過,日後若是還有機緣相見,自然便各憑本事了。”


    朱雀聞言,看著萬劍一的目光裏倒是溫和了幾分,同時似乎也有幾分驚訝與好奇,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男子,隨後點了點頭,道:“好,今日便是如此,以後若是再見了,休怪我手下不容情。”


    說罷,她轉身掠起,幾個起伏,便已消失在遠處沙漠深處。


    萬劍一凝視著那個曼妙身影遠去,片刻後隻聽腳步聲響起,卻是田不易等人走了過來。


    曾叔常首先開口,道:“萬師兄,為何不擒下這妖女,不然萬一她泄露了我等行蹤,那該如何是好?”


    萬劍一搖搖頭,道:“曾師弟,一來我之前已經答應過她,二來麽,這蠻荒如此廣袤闊大,隻要我們小心些,再加上如今魔教新敗,人心慌亂,其實也並無大礙。”說著,他又看了一眼其他人,道:“諸位師弟,我再說一次,咱們此番深入蠻荒,所為的並非是逞一時之勇要去剿滅魔教,這等事太過凶險也太過艱難,並非你我眾人此刻所能做到。我們所要做的便是趁著這個魔教大亂的機會,仔細探索一番這蠻荒凶地,如果有可能的話,最後還能找到那魔教聖殿,為日後我正道大軍真正進入此地而做好準備。你們都聽明白了麽?”


    田不易等人都是點頭答應,萬劍一微微一笑,隨即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按前頭百毒子那幾個人所說的,過了這砂舞迷宮後,前頭沙漠中應該就是兩處綠洲了,咱們趁著天色黑下來之前趕到那邊過夜。”


    沙漠中的綠洲是極其珍貴和美好的地方,這裏有青翠的綠色和沙漠中最最珍貴的清水,有的時候人們很難理解,為什麽如此廣袤幹燥的沙漠裏,這些麵積並不算特別廣大的綠洲居然能夠存在下來。


    其他地方的水都幹了,這裏為什麽常年充沛?其他地方的樹木都曬死了,這裏的樹還鬱鬱蔥蔥?


    這些事很少有人懂得,至少從中土肥沃豐腴之地來到蠻荒的蒼鬆、田不易等人都不懂,所以當他們找到了一大一小兩塊隔了百餘丈距離,就像是兩顆綠色珍珠般點綴在沙漠裏的綠洲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還是忍不住十分興奮歡喜。


    按照百毒子、端木鐵等人的說法,這兩塊彼此相鄰的綠洲從很早以前便有了,多年來從未退化,一直是蠻荒沙漠中很重要的一個休憩之地。大的綠洲樹木眾多,麵積也是小綠洲的三倍以上,其中有清泉四眼,所以得名叫做清泉洲;而小綠洲那邊麵積雖小,但在外圍一圈茂密的樹林圍繞下,綠洲中心處卻有一個常年不幹的小湖,很是神奇美麗,所以得名叫做小湖洲。


    萬劍一等人是在天色快黑下來的時候找到這兩塊綠洲的,在萬劍一的安排下,他們立刻分頭搜查了這片地方,最後確認兩塊綠洲裏都沒有危險或是藏有其他敵人,最後才回到清泉洲這邊相聚。


    從青雲山下來一路走到如今,五個人幾乎都沒有真正休息過,這一晚在確認安全後,大家都痛痛快快地放鬆下來,飲水吃東西,外加梳洗。特別是曾叔常,直接霸占了一眼泉水,將全身上下完全徹底地清洗了一遍,終於是擺脫了那股可怕而揮之不去的臭味。


    雖然在沙漠中這樣浪費清水的舉動是異常奢侈的,不過清泉洲的泉眼終年不幹,加上這一夜並無外人,所以倒也無人在意曾叔常的舉動。再說了,天天在身邊跟著一個奇臭無比的家夥,任是誰也受不了啊,哪怕是個修煉有成的家夥也是如此。


    這一通折騰休息下來,人人都是有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再加上此刻夜色已深,沙漠寂靜,夜空之中,但見繁星滿天,星光點點璀璨明亮,灑落在清泉洲上,也照著那五個年輕而意氣風發的男兒臉上。


    尋一塊青青草地,萬劍一躺在地上眼望夜空,雙手交叉背在腦後,靜靜地看著滿天星光。沒過多久,便隻聽腳步聲響起,卻是田不易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在萬劍一身邊坐下,輕聲叫了一句,道:“萬師兄。”


    萬劍一微笑著對他點點頭,道:“田師弟。”


    田不易看上去略帶拘謹,坐在萬劍一身邊似乎還有些不太自在的樣子,反而是萬劍一從來都是灑脫自如,身子懶洋洋地躺著。不過他很快還是感覺到田不易的一點緊張,不由得笑道:“田師弟,你這是怎麽了?”


    田不易幹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麽了,本來看師兄躺在這裏,便想著有些修煉上的疑惑能過來求你指教一番,可是到了跟前,忽然又不知該怎麽說了。”


    萬劍一笑道:“有什麽不好說的,大家同門師兄弟,親如一家人,但說無妨。”說著,他忍不住又笑著打趣道:“像你這般臉皮薄的,若是以後遇見喜歡的女子,結果也害怕不去表白心意的話,那可如何是好?”


    田不易想了想,忍不住點頭道:“師兄,你還真是說到我心裏去了,我剛才想了一下,還真是如此。不過有的時候看到喜歡的人,就是有點不敢說話啊。”


    萬劍一聳聳肩,道:“這個便是你自己的問題了,總之呢,我覺得咱們男兒大丈夫,有一說一坦白直說便是。若是兩情相悅,自然便會琴瑟和諧,若是對方姑娘對你無意,那便也趁早斷了癡心,以免誤人誤己,徒令雙方難過。你說呢?”


    田不易連連點頭,道:“師兄說得極是,我都記住了。”


    萬劍一忽然翻身坐起,看著田不易笑道:“好家夥!聽你這意思,這是心裏有喜歡的人了?”


    田不易胖臉微微一紅,道:“也…算是有了一個吧。”


    萬劍一看了半晌,莞爾一笑又躺了回去,道:“算了,我也不問那是誰了,反正這都是你自己的事,該怎麽做自己想吧。”


    田不易笑了一下,剛想說些什麽,忽然隻聽遠處又響起一陣聲音,卻是有人也走了過來,沒過多久,便看到蒼鬆和商正梁的身影,再過了一陣,就連曾叔常也走到了這塊草地上。


    不約而同地,大家都躺在這片柔軟溫和的草地上,有一陣子大家都沒有開口說話,任憑晚風輕拂,樹葉在風中沙沙響著,星光溫柔落下,像是在擁抱這個寧靜美好的夜晚。


    時光在這個時候似乎都停下了腳步,廣袤的大地、璀璨的星空,一切看去都如此的美麗,讓人舍不得閉上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人開始低聲說話,隨即有人搭腔,又有人插口進來,有人朗朗而談,有人則是開朗大笑,引得周圍隨即也是笑聲一片。


    那笑聲溫暖而幹淨,不帶有絲毫雜質般的清澈,就像是人生最初時候,我們都曾擁有過的那段單純時光。


    星光之下,綠洲林中,哪怕是在遠離中土的絕域之外,原來也有這般美麗的地方。


    不知不覺,已是夜深,那人聲話語漸漸低落,終於不聞。


    溫柔星光之下,安心沉睡的人也是幸福和滿足的。


    萬劍一在草地上躺了一會,輕輕翻身坐起,向左右看了一眼,隻見四個同門師弟都已入睡,而且睡姿各異。諸人之中,蒼鬆的睡姿最是謹慎,他側身躺著,雙手懷抱胸前,看起來似乎就連睡覺都有幾分警惕小心;而商正梁最是正常,平躺在地呼吸均勻。相比之下,曾叔常這家夥便有些怪異,整個一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一個人占的地盤倒比旁邊兩個人還大,口裏還不時傳出一聲聲打呼聲音,睡得是霸氣側漏;而在他身邊的田不易,看起來便是老實巴交的樣子,被曾叔常擠得隻剩一小塊地盤,隻能蜷縮著睡,但是他臉上卻並無痛苦惱火之意,反而是無意中臉上不時露出幾分微笑,似乎在夢中看到了什麽,一臉的滿足幸福感覺。


    這小胖子,莫非是夢到了他喜歡的那個人兒麽?


    萬劍一啞然失笑,搖搖頭站起身來。他望了周圍一眼,袖袍一揮,整個人便輕輕飄在空中,夜風徐來,星光灑落,他一身白衣如雪,迎風飄動,說不出的瀟灑俊朗,那一刻綠洲之上,天地人間,似乎便隻剩下他一個孤高身影熠熠生輝。


    便在此時,他忽然若有所覺,轉頭向遠方看了一眼,隻是夜空寂寂,那個方向一片黑暗靜謐,似乎並無異樣。萬劍一沉吟片刻,想起那邊應當是小湖洲的方向,略作思索後,便向那邊掠去。


    夜色之下,他如同一道白色流光飛馳在沙漠上空,轉眼便至,但隻見這片綠洲中樹林深處,小湖幽靜,倒映著滿天星星,又是另一種溫柔幽美。


    他身子頓住,落到下方湖畔,臉色雖然還是平靜,但目光卻凝視著那個湖麵,露出幾分深邃之意出來。那小湖雖是靜美,但不知是什麽原因,或許是夜風剛剛吹過吧,在湖麵上卻是蕩著幾道漣漪波紋,在水麵上輕輕飄蕩著。


    風吹水麵,本是波紋細鱗的美麗模樣,但是此刻萬劍一所看到的,卻是從那湖水中央,一圈圈水紋像個圈圈般蕩漾開來。


    那好像,不是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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