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月,再次坐在紫雲宮中,聽一眾宮嬪妖嬈萬方地說著堆金砌玉的家長裏短,蘭笙恍若入夢。明明還是那些人、那些話,蘭笙卻聽出了很多新意。最願意說話的是淮嬪和洛嬪;最喜歡笑的是江嬪和敏荷夫人;文妃隻在皇後娘娘說起宮中事務時才會搭言;香茗夫人吃的點心最多,雅茉夫人喝的茶最多;溪嬪總是沉著臉,偶爾說一句話就會把沉默帶給所有人。這些就是皇帝的女人,個個都是金枝玉葉,都要悉心的體貼照顧著。


    自從和皇帝達成了共識,蘭笙就覺得自己比以前更像個局外人了。稍有不同的是,以前她像是站著旁觀,現在好像變成了跪著旁觀。這一屋子的女眷都是她的主子,她得陪著說、陪著笑、陪著勾心鬥角、陪著爾虞我詐。以前,她隻是覺得自己在長相上低了人一等,現在,她在身份上也低了人一等。


    這種感覺讓蘭笙覺得氣喘不順、心塞難疏,甚至有些後悔那天晚上的衝動。果然,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她雖然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卻失去了自由和尊嚴。


    “緋霞宮解封的日子快到了吧?”皇後娘娘品著茶,狀似無意得問了一句。


    隻這一句,下首眾人的低聲絮語便止了聲,連一貫清冷自持的溪嬪都把目光落在了皇後的臉上。


    “回稟娘娘。就是明日了。”李嬤嬤垂眉順目,周身散發的氣息彰顯著宮中曆練過的嚴明端正。


    “這麽快就一個月了?”洛嬪還有些不信,她點指一算,發現確如其事,不禁懊惱起來,“還真是。哎呀,這麽快就解封了啊。”


    “妹妹,你這麽不想見到佟妃嗎?”淮嬪的打趣就像一個陷阱,慵懶地向著洛嬪張開。


    “誰想見到她呀?她一出來就該把陛下的魂兒勾走了。”洛嬪絞著手帕,一副小女兒形態,哀怨和嫉妒明晃晃的堆在了臉上。


    蘭笙感覺自己的臉上可能貼了一塊蛛絲,正牽動著她的嘴角做出冷笑的表情。就算是實話,洛嬪這麽說出來也還是太直白了一些。


    “芙蓉豔絕美人麵,煙柳舞開輕絲肩。佟妃娘娘風姿卓絕,任誰見了都會丟魂。”江嬪一笑,可是看到眾人的神情才感覺自己的笑容可能有些不合時宜,便抿起唇去喝茶。


    “封禁了一個月,不知道佟妃娘娘變成什麽樣了?”歐茉楊有些擔心。佟妃的性格張揚外放,如此禁閉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因過而施,實在是折辱她了。


    “能變成什麽樣?你看看錦蘭就知道了。她也算封禁了一個月,好像……豐腴了點兒?”淮嬪打量著蘭笙,意有所指地敲了敲桌子,“錦蘭,你的心結,解開了?”


    蘭笙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想要不卑不亢的回上一句閑話。可是腦海中思緒萬千,她摘選了半天也沒有更好的答案,“謝淮嬪娘娘關心。嬪妾並無什麽心結,隻是有些積鬱,承蒙皇後娘娘寬愛,經過這一個月的休養,嬪妾已經無礙了。”蘭笙對皇後確實心懷感激,如果皇後稍微嚴苛一點,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錦織苑裏偷閑這麽久的。


    “既然無礙了,就安心服侍陛下,靜享天恩吧。”昨天聽李嬤嬤說皇上趁夜去了錦織苑,她就知道,趙蘭笙要來請安了。這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佟妃在眼前擺著,她的心情就很好。至於趙蘭笙要病還是要躲,她是不在乎的。


    “明天佟妃就要出來了。之前她逼死宮女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事過境遷,我們總要給她幾分尊重。都記著了?”皇後慢條斯理的提醒有股循循善誘的味道。


    “嬪妾謹遵教誨。”所有人都起身做禮,雖個個都表現得言聽計從,可是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卻漸漸彌漫開來。


    蘭笙一度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出了紫雲宮,歐茉楊就同手同腳地湊上來,說了個極其蹩腳的借口,也不管蘭笙答不答應,拉扯著蘭笙就往塵趣園走。“茉楊,你要跟我說什麽事嗎?”蘭笙被歐茉楊緊張兮兮的樣子弄得十分不安,她又不是洪水猛獸,和她說話用得著這麽緊張嗎?


    “蘭笙,你,你真的生病了嗎?”歐茉楊小心翼翼的發問讓蘭笙心頭一顫。


    “是啊,這場病來得及,我躺了大半個月才能起身活動呢。怎麽了,茉楊,為什麽這麽問?皇後娘娘不是曉喻六宮了嗎?”蘭笙不由得放滿了腳步。


    “你這病來的真不是時候。佟妃娘娘前腳封宮,你後腳就病了。她們都說,你和佟妃站到了一邊,是要共同進退的。”歐茉楊一個勁兒歎氣,愁眉緊鎖的模樣好像她才是被人說東道西的那個。


    “她們?是誰呀?她們不會是當著皇後娘娘的麵說的這些話吧?”無需歐茉楊回答,蘭笙也能猜出“她們”是誰,她不在乎別人有這種猜測,可是把這種猜測拿到明麵上來議論就有些不厚道了。


    “……皇後娘娘也是這麽想的……蘭笙,你要是和佟妃娘娘無關,就,就不要走的太近了。”歐茉楊很擔心蘭笙的處境。她相信蘭笙和佟妃沒有什麽關聯,可是別人未必會信,而且別人也未必願意信。蘭笙幫助過她,她心裏很是感激,所以她很想告訴蘭笙,樂善好施在宮裏是得不到感謝的,可是,這話太傷人,她實在說不出口。


    蘭笙有些費解,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怎麽就能把正常的交往當做話幫論派的表現了呢?這種定論還是皇後認可的?這是什麽意思?


    見蘭笙蹙眉無語,歐茉楊接著說道,“蘭笙,最近發生了不少事,一時間我也說不清楚。我隻想給你提個醒,這一個月來,大家的變化都很大,彼此之間的敵意重了很多。咱們得小心行事了。”


    “難怪你找我說話都要編理由了。還賞賞你園子裏的花?誰不知道你那園子裏除了草就是樹,哪有花呀。”蘭笙忍不住打趣道,“你這理由編的,自欺欺人啊,我要是去你那裏賞完花,你就也變成佟妃這邊的人了吧?”蘭笙總算明白剛才那股子陰冷氣息是緣何而起了。可是,佟妃歸來,真的有這麽大的影響嗎?


    第二天的例行請安上,蘭笙就親見了佟妃歸來引發的草木皆兵。為了表示對皇後的尊重,瓦解自己被歸於佟妃一邊的流言,蘭笙特意早到了一盞茶的時間。可是一進去就發現,除了佟妃,其他人都已經到了,不但到了,而且個個打扮得雍容華貴,乍望過去,險些灼傷了蘭笙後知後覺的眼睛。


    向皇後問過安,蘭笙輕手輕腳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品著茶等佟妃。紫雲宮裏的安靜透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時間一點點流逝,蘭笙感覺一根無形的緊繃的弦似乎一點點兒鬆弛下來。終於,外麵有聲響傳來,“聖上駕到”。


    座上眾人的麵色俱是一凜,蘭笙一驚,差點兒把手邊的茶碗碰到地上,剛按住茶碗,那邊一襲明黃色的身影已經走進視野。蘭笙匆忙起身見禮,低頭的刹那,就看到了皇帝身側美豔萬方的佟妃。垂首的瞬間,蘭笙聽到了一根弓弦崩斷的聲音:佟妃到底是佟妃,有聖眷在身,真是比什麽金雕玉飾都名貴。一群爭奇鬥豔的如花美眷就這樣敗給了皇帝的貼身陪伴。


    “最近朝事繁忙,朕少進後宮,你們過的可好?”皇帝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溫暖,明明是對著所有人在笑,卻又像是獨獨在對你笑。這種親切隨和的感覺,出現在一位帝皇身上,總會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多謝陛下惦念,後宮一切安好。”皇後麵上帶笑,目光中的平靜卻冷的讓人無法忽略。“臣妾不能在朝事上對陛下有所助力,就隻能治理好後宮,為陛下分憂了。”


    “皇後賢德,朕心甚慰。”皇帝對皇後投去嘉許的表情,惹得皇後緋霞撲麵,一臉嬌羞。


    “今天朕過來,一是見見你們,二是陪陪豔兒。”皇帝把話說得輕輕巧巧,目光卻深沉地落在佟妃的臉上,為那如花嬌顏鍍了一層微光。“三嘛,是要送你們一份禮物。”


    許是適才皇帝的話實在引人遐思,眾人並沒有對這第三點有太明顯的反應。皇帝雖覺意外,還是繼續說道,“前幾日畫院新募了一批畫師,朕看了看他們的作品,確實有幾位高手。所以朕有意為你們作畫留念。每人畫一幅人像,再畫一幅群像,名字嘛,就定作《鎏金簪花麵》。你們意下如何?”


    “臣妾等,不勝榮幸。”皇後先聲回話,其他人亦紛紛謝恩。


    皇帝笑著點點頭,“你們喜歡就好。選畫師的日子就定後天吧。畫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畫完的,你們正好借這個機會多聚聚。後宮安寧,朕心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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