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問蘭笙,為什麽要勸說皇帝去赤陽宮?她大可以陪皇帝留在升寧宮,為皇帝排解心事,讓皇帝明白她的心意。蘭笙莫名心悸,反問滿月,自己有何心意。滿月掩笑不語,卻把蘭笙笑得心底發慌。


    蘭笙自問,對皇帝未敢懷有什麽心思,無非是盡臣之忠、全君之誼罷了。滿月隻是笑,把蘭笙的反問當作了明知故問。


    蘭笙愈發看不了滿月這種洞悉因果一般的笑容,追問她,“你到底看出我有什麽心意了?”


    滿月看她急了,才止了笑,溫和地說道:“夫人心疼陛下。”


    “我?心疼陛下?我哪有那個資格。”蘭笙笑了,笑滿月的浮想聯翩。


    “夫人何必妄自菲薄呢?奴婢覺得,陛下心中有夫人。夫人沒感覺到嗎?”


    “有沒有又如何呢?”蘭笙苦笑,她竟然和滿月說起了這種事,真是荒唐了。


    難道她要告訴滿月自己隻是個有名無實的天子妾室?還是個伺機脫離苦海的投機之徒?這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說的。所以,她心中有些苦悶,因為滿月的猜測讓她感覺自己似乎是弄假成真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飛蛾撲火又是什麽?蘭笙想起了皇帝的那句“不重要了”。如果真的心有所係,為什麽還要逃避?直麵真實的情感有什麽不好?天子又如何?天子雖證天道,卻也是凡人,凡人除了血肉之軀,就剩了塵俗之心,既然心中有她,就應該去爭取,哪怕真的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也要試過才知道此神女非彼神女。隻有試過才不會後悔,也隻有試過才會知道,襄王向往的究竟是不是神女。


    蘭笙覺得自己頓悟了,隨即又忍不住笑,自己頻頻頓悟,卻屢屢迷失,究竟是她悟道太少,還是迷途太多?蘭笙不由得想起了母親,那個鼓舞她放棄自我、追尋自我、堅持自我、忘卻自我的人,那個總是看著她的背影,相信她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回家的人。


    滿月看著蘭笙臉上的神情由錯愕到釋然,由訝異到傷感,以為自己觸動了蘭笙的心事,便不敢再言語。


    蘭笙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才想起把滿月晾在了一邊,她醒過味兒來,“回頭準備些補品給淮先生送去。他受了傷,得好好養養。對了,再去趟虛懷庵,給皇子殿下求個平安符回來。請那位親手做吧,最好放上手抄的經文紙。”


    滿月一愣,“夫人這是何意?”


    “別無他意。隻是擔心她寂寞。人呐,寂寞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蘭笙拿起桌上扣放的書,笑了笑,“還是讀書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滿月笑道,“有了書,夫人就不寂寞了吧?”


    “那是,有了書,誰還有時間寂寞啊。”蘭笙翻看著書,不再和滿月閑聊。


    過了一會兒,玲瓏走進來通稟,“小姐,外麵有個宮人求見,他說是在棲華園當差的。”


    “是嗎?讓他進來吧。”蘭笙的目光還停在書上。


    玲瓏領進來的宮人正是昨日撿了蘭笙手串的太監。


    “奴才給錦蘭夫人請安。奴才是來向夫人歸還首飾的。”這宮人跪在地上,筆直的腰身、寬厚的肩膀不似一般太監的細弱。


    “滿月,你去門外候著。”蘭笙放下書,鄭重其事地看著麵前下跪之人。“抬起頭來。”


    “奴才不敢觸犯夫人鳳儀。”宮人仍舊低著頭。


    “抬起頭來,恕你無罪。本宮看你眼熟,想要確認是否為相識之人。”蘭笙感覺,這人的手比全福的手還要大一些,看起來似乎會更有力量。


    “奴才一直在棲華園伺候,不可能與夫人相識。”宮人的態度雖恭謹,可是語氣卻冷硬,全然沒有下人的卑微。


    “是否相識,本宮心中有數。不由你定。抬起頭來吧。”蘭笙心想,這個奴才挺有機心,看來已經對自己的用意有了察覺。


    宮人略頓了一下,便將頭抬了起來,顯露出那雙冷漠犀利的眼睛。


    “你叫什麽名字?”蘭笙麵上帶笑,似是閑敘家常。


    “奴才名叫王二。”宮人垂下眼簾,未敢直視蘭笙。


    “說真名。王二這名字太普通,不會是你的名字。你的本名可能叫王二,但是在公裏,你還有另外一個名字。是什麽?說出來聽聽。”九叔說過,異能之人,可以平庸掩其身份,可是那雙眼的光澤,卻是無論如何也掩藏不了的。能連目光都修飾之人,已非凡人,當遠之。眼前這人,目光是改變不了的,所以,此人雖有異能,卻也不是最頂尖的能人。


    自稱王二的宮人抬眼看向蘭笙,似在猶豫,卻不知這猶豫已然暴露了他的心中所想。


    “本宮不會揭穿你,否則也不會單獨與你相談。本宮隻想知道,你潛身於禦書房外,到底意欲何為?”從王二的眼神中,蘭笙知道,皇帝還沒有找到這個人,究竟是柳承行辦事不利,還是此人在宮中的本事更在柳承行之上。蘭笙還不能判斷。


    “奴才不懂夫人的意思。”王二再度垂下眼,以禮為拒。


    “本宮無需你懂。本宮隻要知道兩件事,一,你叫什麽名字?二,你對陛下是忠是逆?”蘭笙並不想威脅王二,這種人若是怕自己的威脅,便也不會有今日這種目光了。


    “……奴才原以為夫人是以色事人,沒想到夫人還是女中諸葛,竟然能為陛下看顧左右,奴才對夫人刮目相看。”王二貌似恭敬地稱讚蘭笙。


    “無需顧左右而言他。本宮說了,隻問你兩個問題,你隻回答這兩個問題就可以。”蘭笙連笑都懶得扯了,對這種人,一板一眼比語重心長有用。


    “奴才儲揚,對陛下忠心不二。望夫人明鑒。”儲揚一躬倒地,盡顯恭順。


    “你若真的對陛下忠心不二,便該讓陛下知道。如你所為,定是有難言之隱,告予陛下,陛下定會諒解。”蘭笙覺得此人有趣,看似迷霧隱形、難以琢磨,可是霧散雲開後,卻隻是孤木一棵。這樣的人,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奴才謝夫人點撥。”儲揚抬起身,從袖中取出一串手鏈,膝行到桌前,放到桌上,“這是夫人之物,奴才物歸原主了。”


    蘭笙拿過手鏈,若有所思,許久,她抬頭看向儲揚,“儲揚,若有忠心,便盡忠禦前吧。別埋沒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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