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這麽久,蘭笙第一次感受到徹骨的孤獨和無助。坐在寢殿中,蘭笙感覺有許多雙眼睛在暗處看著自己。她坐下,有人看著;她站起,有人看著;她寫字,有人看著;她喝茶,有人看著。那些肆無忌憚的目光無孔不入,似乎要編織成一張蛛網,將她困縮其中,然後吞噬。


    蘭笙知道那張網的背後是什麽,是居心叵測的人,是陰狠狡詐的念,是冰冷無情的宮,是不容易異念的權。蘭笙想要破網而出,可是她明白,這張網破了,還會有另一張網罩過來,就像是風,停了又起,起了又停,綿綿不斷。這樣的處境令蘭笙感到無望,即便她能打破僵局,她也不願意放手一搏。因為現在不是時候。


    因為院子裏多了太多礙眼的人,蘭笙不願意在院裏待著,便天天去藏書閣讀書。孔妃安排的近身侍婢燈艾因為勸阻蘭笙出門,被蘭笙攆去了小廚房打雜,負責打掃院子的侍婢則被蘭笙叫到了近前伺候。


    這一日,蘭笙在藏書閣待的久了些,夜幕降臨時方才出來。掃地丫鬟從藏書閣借了燈籠,走在前麵為蘭笙照路。蘭笙不疾不徐地墜著步子往錦織苑走。


    走了一會兒,蘭笙感覺背後的那陣腳步聲跟隨的時間似乎長了些。她慢慢停下腳步,說道,“踏魚,本宮的扇子落在藏書閣了,你去取回來。”


    拎著燈籠的侍婢點頭稱是,將燈籠遞到蘭笙手中,“夫人拿好燈籠,奴婢去去就回。”


    “去吧,別著急。路上滑,你自己小心些。”蘭笙接過燈籠,為踏魚照了幾步路,看著她快步走開。


    踏魚消失了有一會兒,一道身影從旁邊樹叢鑽出來,“夫人,奴才是全福,您別害怕。”


    “過來說話吧!”蘭笙心想,全福就是細心,做事總是很周到。


    全福走到蘭笙跟前,跪地行禮,然後起身回話,“夫人,奴才就不多禮了。滿月被送進司獄監了。”


    蘭笙聞言蹙眉,“什麽時候的事?”


    “昨天頭午,奴才去司獄監送人,”全福壓抑住聲音裏流露出的憤怒,“看到司獄監的人在對滿月上刑。”


    “什麽罪名?”蘭笙感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思緒都壓在了心頭,沉重讓她喘不過氣來。“造謠生事、擾亂後宮。”全福知道,能救滿月的隻有蘭笙,所以他才冒險過來報信。“司役一直讓滿月交代曾經為主上做過什麽事。”


    “本宮知道了。你回去吧。”蘭笙的心頭燃起一腔怒火,火光照亮了眼前的路。


    “夫人一切小心,奴才先走了。”全福匆匆行了個禮,低頭鑽進了樹叢。


    冷風將蘭笙裹在其中,想要征服這厚厚的披風,凍僵披風下藏著的身軀。蘭笙怔怔地望著踏魚離開的方向,感覺自己正一點點兒地變成冰塊。終於,踏魚走了回來,她滿臉驚懼,“回稟夫人,奴婢沒找到夫人的扇子。扇子可能是丟了。”


    她剛被夫人叫到身邊伺候,不想因為這小小的過失而被趕回去掃院子。


    “丟了就算了!走吧,回宮。”蘭笙將燈籠交回到踏魚手中。


    翌日早膳後,燈艾帶著滿臉淚水跪到了蘭笙麵前,懇請蘭笙原諒她的擅作主張,希望蘭笙讓她回到跟前伺候,她實在是做不慣廚房的雜活,她希望蘭笙給她將功折罪的機會。


    看燈艾哭得梨花帶雨,蘭笙若有所思。最終,她選擇了原諒燈艾。


    處理好燈艾的事,蘭笙帶著踏魚和燈艾去了漓波宮。幾日未見江嬪,蘭笙覺得心裏有許多話想和她說說。這種傾訴的衝動就像火焰燃燒過後殘留的灰燼,看似輕無一物,實則重抵千斤。


    漓波宮的奴才亦是個個陌生,而且也有那麽幾個眼神飄忽、目光不正的人,總是偷偷拿眼睛盯著主上的行動。


    在這種窺伺之下,漓波宮的茶水比之前難喝了許多。蘭笙放下茶杯,滿臉嫌棄,“這是什麽茶?娘娘平時就喝這個?”


    江嬪被蘭笙突如其來的挑剔弄得一愣,“不合你口味了嗎?給你換桂花烏龍吧?”


    “不必了。”蘭笙麵色不善,“這沏茶的奴才定是偷了懶。連個茶都沏不好,還能幹什麽?”


    江嬪感覺蘭笙的脾氣有些大,“你定是有了身孕後,嘴巴比以前挑剔了。給你換桂花烏龍吧!”


    “不必了。嬪妾也不是來喝茶的。致兒呢?之前他說想見識一下徽鎮的皖墨。嬪妾帶了一塊過來,想拿給他看看。”蘭笙從袖袋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放在桌上。


    “我就覺得你不會專門來看我。”江嬪吩咐下人請邱望致過來。


    等人時,蘭笙沒有說話,隻是低頭品茶。江嬪被她這反常的舉動弄得心神不定。


    “蘭娘娘。”邱望致一進殿就乖巧的問安,隨後親昵地投入蘭笙的懷抱,“蘭娘娘,致兒之前差點兒死了,差點兒就見不到蘭娘娘了。”


    蘭笙捧著邱望致的小臉,溫柔的說道,“致兒這不是好好的嗎?致兒是有福之人,不會再出意外了。”


    邱望致點點頭,靠在蘭笙的臂彎裏,“致兒自己也會小心的。母親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致兒也要活一萬年。”


    江嬪麵色一變,想要說點兒什麽,可是一猶豫就錯過了時機。她看看周圍伺候的宮人,見他們一個個屏氣凝神的,便沒有說話。


    蘭笙輕輕一勾邱望致的鼻子,“致兒用錯典故了,‘小心駛得萬年船’可不是讓船行駛上一萬年,而是能讓萬年之齡的船行駛地很好。”


    “是這樣嗎?原來是致兒弄錯了。這次致兒會記住的。”邱望致吐吐舌頭,衝江嬪嘿嘿一笑掩飾了自己的過錯。


    江嬪看了看蘭笙,沒有說話,隻是向邱望致報以慈和的微笑。


    “致兒最乖了。這裏有一塊皖墨,作為給致兒的獎勵。”蘭笙將布包放到邱望致的手裏。“皖墨最適合繪製靜物,鬆竹柳楊,各得一趣。致兒若是不明白,可以向先生求教。”


    “謝謝蘭娘娘賜墨。致兒可以用這墨作畫嗎?”邱望致捧著布包,愛不釋手。


    “當然可以。研磨時注意好力度,不要太濃,不要太稀,要記住這墨的價值,這可是最貴重的墨,是什麽都比不了的。”蘭笙笑著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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