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會是這樣。


    南妃的發作在外人看來就是無理取鬧。或許,就連皇帝都是這樣想的。所以,即便傳出了南妃病重的消息,皇帝也沒有過來探望。


    蘭笙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南妃。她甚至沒有資格去安慰南妃。畢竟,人是她送到皇帝身邊的,她自己因此而受冷落是自作自受;南妃因此而受冷落就是無辜遭殃。


    “娘娘,你喜歡的人是皇帝。皇帝不可能隻屬於你一個人。”雖然很難開口,蘭笙還是將心裏話說了出來,“你得看開些。望寧還小,還需要你的照顧。你不能就這麽倒下來。”


    淚水在南妃的臉上安靜地流淌著,似乎在悼亡一段歲月。“我錯了,我不應該進宮。沄哥是對的。不進宮,我就是他的妹妹;進了宮,我就是他的妾室。像我這麽驕傲的人,怎麽會甘願做一個妾室呢?背棄自己得到的愛情是不會得到圓滿的。”


    南妃的話讓蘭笙心驚,這樣的南妃絕對熬不過漫長的冬季。“娘娘,事已至此,咱們終歸是要向前看。日子還長,”蘭笙猶豫了一下,“我們不能讓別人看笑話。”


    南妃的目光終於又移回到蘭笙的臉上,她露出了一抹淺淡到幾乎看不出的笑容,“生死有命。我的命數已經定了。不怕別人看了。”


    望著南妃篤定而堅韌的目光,蘭笙的心悸動不已。麵對如此決絕的一個人,蘭笙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南妃就像一株勁竹,寧折不彎,這樣的一個人,能垂首走到今日已經是忍辱負重了。


    又陪了南妃一會兒,蘭笙便去了澹汭宮。她到時,夏茗正悠哉悠哉地煮著茶,一副置身風雨之外的樣子。蘭笙見她如此,心中的沉重也消減了幾分。


    兩個人守著一爐茶,靜坐了半個時辰。直到茶喝完了,夏茗才開口說話,“沒想到吧?事情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蘭笙拿起茶杯,心緒已經徹底平靜下來,“確實是沒想到。以你的心智,在處置此事時不會這般魯莽。除非,你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夏茗笑得異常晦澀,“倒是不枉我們相處了這些時日。”


    蘭笙聞著茶香,隻覺得這沁人心脾的馨香竟然無法抵擋夏茗語氣中的幽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過得太愜意了吧?”


    “是啊,太愜意了。”夏茗將茶倒掉,開始洗起了茶杯,“人不都是這樣嗎?都有自己想過的生活,一旦過上了,就會沉湎其中,不願自拔。哪怕是飲鴆止渴,也會甘之如飴。”


    蘭笙無意試探,卻從夏茗的話裏聽出了些許弦外之音,她不禁有些許忿然,“怎麽,我在宮裏還耽誤你過自己想過的日子了?”


    “難道不是嗎?整天跟在你後邊提心吊膽,我連煮茶的心思都沒有了。”夏茗挑眉,“早知如此,就不該上你這艘賊船。”


    “巧舌如簧。”蘭笙睨了夏茗一眼,“我這賊船若是翻覆了,定然是你從中做的手腳。”


    夏茗到底還是笑了起來,笑過後,眼神中卻流出了黯然,“蘭笙,這一次,我真的是不得已。”


    蘭笙微歎,“是誰左右了你的決定?”


    夏茗沉默了良久,“是狄妃娘娘。狄妃知道了文氏之死的真相。”


    “你說什麽?”蘭笙不敢置信,她神色肅穆,“文氏死在眾目睽睽之下,還需要什麽真相?”知道文氏死亡真相的人寥寥可數,皇帝已經決意要忍下這錐心之痛,必定不會讓人外傳消息。那麽狄妃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如果夏茗知道了,那麽還有誰知道呢?


    夏茗看蘭笙的眼神竟然帶著些憐憫,“就算沒有孔氏那一推,文氏也會因生產而死。”


    蘭笙再也繃不住麵上的正色,她問道,“這是狄妃告訴你的?”


    “狄妃不止告訴了我。遊氏、付氏也在場。”夏茗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狄妃認為,文氏之死是因為有人想要借機離間陛下和君伍世家的關係。所以,這一次南妃娘娘會受到衝撞,也是有人故意為之。這種人,其心可誅,必須嚴懲。”


    蘭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南妃之事背後竟然會有狄妃的手筆,她更想不到文氏之死的真相竟然會被揭發出來。蘭笙不想陷入更加被動的境地,於是冷笑一聲,“她說了你就信?空口無憑何以取證?”


    “蘭笙,你真的認為狄妃是會造謠生事之人嗎?”夏茗語帶安慰地說道,“蘭笙,我明白,你不告訴我這件事的內情是想保護我。可是事到如今,你已經攔不住這場風雨了。狄妃已經和遊氏、付氏站在一起了。她要為文氏討個公道。”


    “討個公道?她討公道的方式就是要讓後宮重新亂起來嗎?”蘭笙到此刻才意識到事情比她預想的要嚴重,她似乎明白太後為什麽會將事情壓到她回宮了。太後也好,皇帝也好,似乎都認為這是她留下的羅亂吧?


    “蘭笙,有沒有這種可能?後宮從來都沒有平靜過。”夏茗語帶蕭索,“是咱們倆,掉進了自以為是的陷阱。”


    須臾間,蘭笙想起了太後說過的話,“勝者王侯敗者寇”,隻有不敗之人才堪稱後宮之主。勝負未定之時,後宮總是無主的。當她們自以為掌控了後宮時,她們就已經敗了。


    “就因為狄妃說出了文氏身死的真相,你就決意去益和園興師問罪?”蘭笙還是覺得這不是夏茗的行事作風。


    “不是興師問罪,是投石問路。”夏茗解釋道,“狄妃要找到告訴她文妃身死真相的人。”


    蘭笙聽糊塗了,“什麽意思?文妃的事是誰告訴狄妃的?”


    “她不知道。告密的信被放在了鎏金宮的門口。”夏茗為蘭笙換了一杯茶。


    “她拿到了一封不知來路的信,就相信了?她怎麽不來問我?”蘭笙有些激動,她不明白狄妃為什麽會這樣草率。


    “你出宮了呀。因為在益和園憋了一肚子氣,所以灰溜溜地跑回家哭去了。”夏茗的語氣竟然輕快起來,似乎樂見蘭笙的氣急敗壞。


    蘭笙愕然,一時語失。


    夏茗笑笑,麵上罕見地露出了一抹嘲諷之色,“沒想到吧?這件事也寫在那封信裏。信中還有一句話說的很有趣。爾等寵辱生死,不過風中殘燭,皆在皇權分寸之間。南柯夢魘至此,非驚醒無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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