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這個黑暗的夜晚中,這隻黑熊妖獸看起來卻有幾分驚慌,眼中有畏懼之色,拚命地向前跑去,似乎恨不得生有雙翅快速飛馳,最快地離開這片黑暗的山林。


    而在這隻妖獸狂奔而逃的時候,月光照耀下的山林一片肅殺冷寂,沒有任何的聲音膽敢響起,所有的野獸包括鳥雀,仿佛都拚命隱藏著自己的氣息,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驀地,那天際灑落的月光陡然一暗,黑暗的夜色中有寒風吹過,一陣詭異的氣息從這隻黑熊妖獸的左側密林深處吹了過來。


    黑熊怒吼,然而那風聲驟然淩厲,如電如雷轟然而至,一片黑影瞬間攔住了天際月華,遮住了黑熊的影子。


    “吼!”


    黑熊發出了瘋狂而絕望的怒吼聲,龐大的身軀被那股突如其來的力量撞倒在地,它抬起巨大的熊掌砸了下去,但那黑影進退如電,瞬間避讓而過,緊接著陡然靠近,黑暗中一道森冷光芒亮起,是尖利的獠牙雪亮如霜!


    幽光閃爍在那黑暗的眼瞳裏,有綠火在燃燒。


    黑熊的吼叫聲戛然而止,所有的聲音似乎瞬間被堵在了喉嚨裏,被噴湧的鮮血直接淹沒。龐大的身軀瘋狂地掙紮著,但是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那可怕的利齒與鬼魅般的黑影。


    漸漸的,這隻妖獸的身軀鬆軟下來,生命如流水般從它強壯的身體裏流逝,就像噴湧的鮮血般被人喝幹。


    碧火燃燒在那隻孤獨的眼眸中,黑暗似乎也在隱隱咆哮。


    山林寂寂,一切漸漸安靜下來。


    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了一個黑色的影子,那是一隻身軀膨脹了許多的黑狗,強健賁起的肌肉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當淋漓的鮮血從它的利齒邊滴落,它卻恍若不覺。


    月光從天上再一次灑落下來,落在這座山峰之上,百獸靜默,鳥雀噤聲。隻有一隻黑狗抬頭仰望,凝視著那一輪越來越豐盈的圓月。


    突然,它張開大嘴,對著那天穹明月,發出了一聲淒厲的長嘯!


    “哦嗚…”


    …


    “你腦子壞掉了吧?”


    昆吾城黑丘閣中,老馬惱怒地指著陸塵,罵道:“你以為自己還是當年十七八歲的少年嗎,做事不用腦筋嗎?那種話你也敢對真君說?”


    陸塵麵無表情地坐在他的對麵,隻是搖了搖頭,並沒有回應的意思。


    老馬看著他的樣子,越發憤怒了,看起來甚至是氣得有些身子發抖,道:“我真不懂你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都別說以前了,我看就是十年前的你,都比你現在聰明得多,都更知道該做什麽該說什麽,什麽時候又該把嘴巴閉緊,把那些該死的話都吞到肚子裏悶一輩子,到你死為止!”


    陸塵伸手抹了一下臉,歎了口氣,道:“你能好好說話麽,口水噴到我臉上了。”


    “呸!”老馬怒道,“我都恨不得倒一盆水在你頭上澆下去了!”


    陸塵笑了一下,道:“得了,這不是沒事了嗎?”


    老馬冷然道:“這是真君他老人家念舊情,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他對你是另眼相看的,在他心裏,你是與眾不同的!就你說的那些屁話,還有那什麽見鬼的收屍,隨便換了一個人,信不信當場就打殺了你,免得多生後患。”


    陸塵微微低頭,默然片刻後,道:“你真是這樣想的嗎?”


    “是!”老馬斷然道,“我知道你疑心重,這也不怪你,這麽多年做影子下來的,當年在魔教裏日日夜夜精神緊繃著,小心翼翼,夜不能寐,十幾年如一日,每天生死煎熬折磨著,說實話,你沒瘋我已經很佩服你了。”


    “可是你這樣是不行的!”老馬激動起來,忽然走上去一把抓住陸塵的衣襟,對他吼了一聲,然後咬牙道,“陸塵,你聽著,你可以懷疑這世上所有人,甚至你都可以不信我懷疑我,但是你真的不能去懷疑真君他老人家,你明白嗎?”


    陸塵對老馬的動作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他隻是微微皺起眉頭,看著老馬,道:“為什麽?”


    老馬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慢慢地放開了抓著陸塵衣服的手,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過了片刻後,忽然苦笑了一下,道:“這麽多年了,是他把你養大,栽培你所有的一切,你做的所有事也都是為了他。如果…如果你真的懷疑他,那你前半輩子算什麽?”


    “一場空?還是一場夢?”老馬盯著他輕聲說道。


    陸塵沉默不語。


    老馬在他身前來回走了幾步,又走到了大門邊,看著屋外那冷清的小巷,道:“而且話說回頭,真君他老人家又有什麽必要來害你,你能威脅到他什麽?”


    “論實力,他是化神真君,跟你如今這種廢物道行是天壤之別。”


    “論名聲,他名動天下,你默默無聞。”


    “論秘密?你幫他做的都是對付魔教之事,可他針對魔教最力的名聲早已天下皆知。所以我實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麽地方會來害你,又值得你去懷疑的?”


    陸塵默然良久,然後苦笑了一下,道:“這麽說,是我疑心太重,錯怪他了?”


    “是。”老馬點頭,然後盯著陸塵,神色肅然,道,“兄弟,聽我一句話,別胡思亂想,別走錯了路。你就跟著真君,自然便有光明前程。”


    …


    那一天,離開黑丘閣從那條幽深小巷裏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從背後照下來,陸塵看到了自己前方地麵上的影子。


    他停下腳步,有些怔怔出神。


    他邁步,影子動了一下,他跨步,影子又動了一下。


    他看看旁邊,發現高牆下有一片陽光照不到的陰涼地方,他走了過去,站在牆下。


    陽光照不到他了。


    他看向自己的腳下。


    影子,不見了。


    陸塵沉默地看著,過了很久以後,他邁步往前走去,就這樣走出了這條巷子。


    …


    昆侖山天兵堂。


    何毅一路走過來的時候,沿途的昆侖弟子對他都是禮敬有加,年歲不大便已修成金丹,被公認為宗門裏最出色的天才之一,前途無量不說,還得到了天兵堂首座獨空真人的栽培愛護,甚至就連掌門閑月真人都十分看重。


    這樣的人才,真的是當得起“天之驕子”這四個字。


    不過何毅向來並無倨傲之氣,相反的,在境界突破金丹之後,他的氣度涵養仿佛又更上一層樓,待人彬彬有禮,無論是普通弟子還是雜役弟子,他都能一視同仁,說話處事令人如沐春風,同時又更加令人敬重,在宗門裏的聲望是日益上漲。


    獨空真人看到自己這個最喜歡的弟子走進來的時候,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不管是誰,哪怕他是一個成名多年的元嬰真人,有這樣一個稱心如意的弟子都是最滿意的事情。


    “今天怎麽過來了,有事麽?”獨空真人笑著問何毅道。


    何毅說話前照例先是恭恭敬敬地對師父行禮,獨空真人哈哈一笑攙扶起他,道:“這裏沒外人,不必多禮了。”


    何毅站直身子,笑道:“應該的。”說完他神情一整,對獨空真人道:“師父,我這裏確實有件事,需要向你稟告一下。”


    “嗯,你說。”


    何毅從懷中取出一張布片,遞給獨空真人,獨空真人展開一看,隻見上麵是一個圖紋拓片,圖形扭曲複雜,又隱隱有些眼熟,不由得怔了一下,道:“這是什麽?”


    何毅道:“自從抓到上次那個魔教奸細後,弟子心中有所啟發,再度仔細追查第一次殺賀長生案,終於是機緣巧合地發現了這個圖紋。”


    獨空真人精神一振,道:“這圖紋何意,你可知道?”


    何毅道:“弟子對魔教密語十分熟悉,看得出來這秘紋的意思是說,月圓之夜,原地相見。”


    獨空真人霍然站起,道:“當真?”


    何毅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而且此秘紋遠比之前被抓到的魔教奸細所用之物高明太多,再加上那次出現的轉生陣,定然是一個魔教潛伏在我昆侖派中的大人物!”


    獨空真人喜形於色,用力一拍何毅肩膀,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弟,當記一大功。”


    何毅微笑道:“其實,弟子此番來,是想稟告師父,以我微末道行,隻怕未必能做此大事,或許真要出手擒拿此獠的,還要師父您親自出手啊。所以真正的大功頭功,也應該是師父你才對。”


    獨空真人吃了一驚,道:“我?”


    何毅點了點頭,正色道:“非您不可!”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眾惡之初


    離月圓之夜還剩兩天了。


    …


    這天早上,天色陰沉,昆侖山脈的上空烏雲聚集,然後很快下起了雨。從遠處望去,整座昆侖山都隱藏在一片灰蒙蒙的雨絲中,若隱若現的。


    山中的氣息變得潮濕起來,如珍珠般透明的水珠從屋簷上滴落,形成了一副晶瑩剔透的水簾。屋簷之下,窗扉半開,細細微風吹過,帶著一片雨粉飄揚進屋,翻轉彌漫,又隨即消散在這裏溫暖的氣息中。


    淡淡茶香,從屋裏桌上嫋嫋升起的一縷煙氣裏散開,沁人心脾,仿佛未飲已知醇甘。桌邊有兩人,白發男女,對坐品茗。


    顏蘿端著小巧精致的茶壺,往對麵那人的茶杯裏倒了一杯茶水,隨後微笑著道:“這是你那個寶貝徒弟家裏的茶葉,你覺得如何?”


    對麵那男子自然便是收了易昕為徒,近日裏剛剛破關晉階元嬰真人的東方濤。


    隻見他端起茶水先是聞了一下,微微頷首,然後喝了一口,讚歎道:“好茶!”


    顏蘿笑道:“裝什麽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都不喝茶的,現在就知道什麽好茶了?是看在你那徒兒份上吧。”


    東方濤嗬嗬一笑,放下茶杯,看著顏蘿道:“我的事什麽也瞞不過你啊。不過說真的,這些日子我閉關破境,無力顧及易昕,也多虧你在外頭照應著她,真是多謝你了。”


    顏蘿擺擺手,道:“都是小事罷了,而且說起來我也有疏忽之處,讓易昕那丫頭吃了那麽大的苦頭,到現在我心裏想到這個也還是有些不好受。”


    東方濤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也不是你的錯,不必再提了。而且前些日子聽說那何剛突然暴斃於昆吾城中,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顏蘿輕輕點了點頭,道:“總算易昕那孩子是個心寬的,受了那麽大的罪,換作是平常跟她一般大的小姑娘,隻怕都是受不住。偏偏她事情過後竟然挺了過來,到現在看著像是都快忘了那些事了,也是難得。”


    東方濤微笑道:“就當作是對她心性的磨礪吧,隻要日後在修行上有所助益,也就不枉白受了這一難。”


    顏蘿頷首同意,修士這一生中,最看重最要緊的,當然還是自身道行的修煉,東方濤所說的話,其實也是許多修士共同的觀點。她端起茶壺又重新加了用山中靈泉煮沸的清水,一時間清香撲鼻彌散開來,加上屋外雨聲細細,水滴聲聲,顯得這屋中格外的清雅。


    …


    “待會易昕帶人過來時,你好歹給她一些麵子,對那蘇青珺客氣些。”顏蘿給東方濤一邊倒茶,一邊說道。


    東方濤麵上露出幾分無奈之色,道:“那丫頭整天就會給我找麻煩,眼看著再過兩天就是宗門評議會了,我剛登元嬰,正是要結交門中那些個同境道友的時候,她倒好,硬是求了我半天,非要我去幫人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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