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似乎微微起了點風,有些寒意從窗外飄了進來,易昕倒是不怎麽在乎,隻是覺得有些冷清。大概是這裏有些能力名望的人都去天昆峰正陽殿了吧,窗外的走廊遠近都沒怎麽看到人影。


    易昕輕輕歎了口氣,趴在桌子上,心裏想著這一天怎麽過得這麽慢呢?要是時間能過得快點就好了,到了明天,自己就可以去找陸塵,然後一起去見蘇青珺姐姐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心情變得很好,甚至就連屋外天穹上那些陰雲集聚的景象,在她的眼裏也顯得有些明亮了。


    …


    天穹雲間,冬峰之上。


    這一天早上,白蓮醒來以後,總覺得心裏有些不得勁兒,有些慵懶的意思,卻又不太想賴在床上,心情變得莫名的古怪和矛盾。


    白蓮記得以前自己並沒有這種奇怪的情緒,不過最近這一兩個月來倒是每隔十天半月的就會突然出現這麽一次,也是古怪了。難道是這冬峰上太過冷清寂寞,所以自己心裏難受了嗎?


    不過也有可能是修煉冰雪經的緣故吧,白蓮總覺得從師父開始教導自己這門奇功神通之後,這種奇怪的情緒便從無到有,慢慢多了起來。


    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任何的傷害和其他征兆,或許隻是修煉這絕世奇功的正常反應?


    白蓮不太清楚這裏的緣由,心裏想著,是不是要找個機會問一下師父。畢竟自己的兩位師兄都沒有修煉這門冰雪經,那麽唯一能夠解釋疑惑的,大概也隻有師父一個人了。


    隻是這段日子以來,白晨真君幾乎全在他位於冬峰絕巔的那個風雪洞府中修煉,輕易不會露麵,連他的三個弟子都很難見到他一次。如今宗門評議會在即,他老人家可能會出來一趟,但大概也是沒時間留給白蓮的,所以在心中盤算來盤算去,白蓮心想,大概也是要等一段時間了。


    在洞府中又墨跡了一陣子,白蓮始終還是覺得有些心煩意亂,也不知今天到底是怎麽了,但總覺得有些不安吧。所以最後她還是從洞府中走了出來。


    漫天風雪,入眼處幾乎到處都是一片純白,這便是天穹雲間四座奇峰中冬峰上特有的奇景,一年四季,幾乎日日如此。


    白蓮在這冬峰上已經住了一段時間了,不過很多時候,她還是會被這種奇異而美麗的景色所吸引,那份屬於冰雪世界的清冷,是人世間大部分人都看不到的。


    她沿著山路慢慢走著,心裏有些猶豫,在想著是不是從冬峰下去,再去飛雁台那邊找那個陸塵一次。那個人,還有那隻黑狗,身上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白蓮最想知道的,也是其中的一個秘密,關於那個血食秘法的秘密。


    “宗門評議會那麽高檔的地方,像他那樣一個廢物一樣的雜役弟子,應該是沒法過去的吧?”白蓮心裏想道。


    正當她決心慢慢堅定下來,準備轉身下山時,忽然白蓮卻是看到了在前方山道上,二師兄卓賢正站在那裏。


    風雪飄拂中,卓賢看上去麵色平靜,雙眼炯炯有神,正是抬著頭仰望天空。


    白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發現天色依然陰沉,但二師兄的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山頂上的那道龐然巨影。


    “二師兄,你怎麽站在這裏?”白蓮對卓賢叫了一聲。


    卓賢怔了一下,轉頭看了是白蓮後,臉上便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是小師妹啊。”


    白蓮走了過去,站在卓賢的身邊,道:“師兄,你這是打算迎接師父下來嗎,其實沒事的,到時候師父應該就會下來了。”


    卓賢微微笑了一下,道:“沒關係,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就當作等師父下來吧。”


    白蓮忽然心生好奇,對卓賢問道:“二師兄,那個宗門評議會好玩麽,我還沒去過呢。”


    卓賢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什麽意思的,道行低的同門大家彼此吹捧吹捧,道行高的人則是排除異己,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元嬰老頭還要單獨組織一場夜場,在場的人也隻有到了那時,才算是真正的宗門評議會了。”


    白蓮笑了一下,道:“其實二師兄你最近幫著大師兄,真的做了很多事啊,平日裏各種聯絡串聯組織安排的事,你做的最多了,反倒是,我看大師兄似乎還沒你這麽忙呢。”


    卓賢失笑,道:“你懂什麽,小孩子家的別亂說話,不然萬一這些話傳到大師兄耳朵裏,到時候就有得你麻煩了。”


    白蓮聳了聳肩,對卓賢問候了一句,隻說這裏風大讓他早些回去休息時,自己也向原路走回,不過這一次她心裏卻已經決定還是下山一趟,再去找找那個叫陸塵的男人。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背後忽然傳來卓賢的聲音,對他她叫了一聲,道:“小師妹。”


    白蓮轉過身,問道:“有事嗎,二師兄?”


    卓賢看著她的容貌,目光顯得十分溫和,在吐出了一口氣後,隻聽他平靜地道:“今天這裏十分冷清,待會連我和師父也要離開這裏,要不,你還是自己下山去玩玩吧?”


    白蓮一怔,隨即用一種驚訝的眼神看著卓賢,愕然道:“你是叫我自己下山去玩嗎?”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陰霾雲下


    “嗯,下山玩去吧。”卓賢微笑著道,“你也難得有這樣空閑的時候,不然若是師父和大師兄在時,他們兩人可是古板,隻會叫你去修煉啊。”


    白蓮還是有些驚訝,不過心裏倒是有些高興起來。自從她進入昆侖派,特別是拜入白晨真君座下後,大部分時間其實便都是呆在天穹雲間這座高高在上的冬峰上了,除了私下裏自己溜下去,平日裏反而與宗門裏的普通人並沒有太多的接觸。


    與她接觸最多的當然就是白晨真君這一門三人,但白晨真君忙於修煉,閑月真人身為昆侖掌門,事務繁雜忙碌,平日裏對她照顧最多、見麵最多的,也就是這位二師兄了。


    其實對於卓賢,白蓮的印象也還不錯,但也隻是不錯罷了。雖然真正來說,卓賢是昆侖派裏的老牌金丹修士,名氣聲望都是極高,但無奈在他頭上,一個師父一個師兄都實在是太過耀眼,反而讓卓賢顯得有些黯淡無光。


    對普通人普通修士來說,數十年的金丹境界早已是夢寐以求的巔峰,但對於卓賢來說,世人卻往往會換了一種看法:你師父乃是絕代人物化神真君,你師兄差一些,然而也是元嬰真人,同時也繼承了昆侖派掌門之位,名動天下。與這兩位天才人物相比,金丹修士?那算是什麽東西?


    世事大抵如此罷,總有人覺得別人沒達到自己在心中隨意劃定的預期,便是那人不努力天資差,便都是那個人的錯,卻從未有人想去真正地了解那個人到底是為什麽。


    白蓮是個少年老成的孩子,甚至可以說,在私底下那一麵時她成熟得可怕,但畢竟她年歲太小,總會有一些事沒有經曆沒有想到。就比如現在,她也總是在有意無意中,將眼前的二師兄與師父、大師兄兩人放在一起比較,然後得出了“他似乎比較差”的印象。


    不過雖然成就差,但人還是個好人的啊,平日裏卓賢對白蓮還是不錯的,大概也是這冬峰上對她最好的人了。


    白蓮露出了一絲難得的微笑,對卓賢點了點頭,心想,這位二師兄還是會做人呀,便快步去了。


    卓賢則是目送白蓮離開,眼神一直保持著溫和。從頭到尾他都將白蓮的神態變化看在眼中,但這並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太大的影響。


    多少年了,多少人都曾經這樣有意無意中輕視過他。


    這很正常,不是麽?


    卓賢甚至都能猜到一些白蓮這小姑娘的心思,他知道她應該並非有意的,無論是誰,在有一個化神真君的師父和元嬰真人兼昆侖掌門的師兄後,大家對他的期許就會變得很高很高。


    高到了,如果隻修煉成金丹修士都好像是一種罪過!


    遠處的風雪飄揚吹來,白蓮的身影遠去消失了。卓賢臉上的笑容緩緩散去,神情逐漸淡漠,看過去就仿佛是這冬峰上的風雪。


    寒冷,而刺人!


    他靜靜地看著這一片熟悉的白色世界,這裏的每一處山崖每一根冰柱每一條山道,甚至每一片曾經吹過的風雪,在感覺中他都是如此的熟悉。


    他在這裏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他抬起頭,遠遠地仰望著這座山峰最高處的狂風暴雪,那裏仿佛是在九天之上,仿佛永遠是那樣的高不可攀。


    過了一會後,他忽然笑了一下,帶著幾分自嘲之意。


    …


    昨晚那個風雨之夜留下的痕跡還有很多很多。在陰霾的天空下,陰雲集聚成濃濃的厚毯慢慢翻湧著,仿佛正在醞釀著什麽。


    而在昆侖山外的一座無名山峰上,一個黑影正慢慢地走向那最高的山巔。


    那是黑狗阿土。


    一夜過去,它仿佛又承受了一場慘烈無比的廝殺,遍體鱗傷的模樣又回到了它的身體上,鮮血不停地流淌著,染紅了大片大片的土地。


    但是阿土並不是最慘的,比它更慘的還有很多,比如那些倒斃在山道兩側,或是直接滾入了百丈高崖死不見屍的倒黴貨。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肅殺和帶著血腥味的氣息,一些粗重的喘息聲此起彼伏,回蕩在這座山頭的陰暗處。在阿土的身後,草木的縫隙樹林的枝葉背後,隨處都可以看到一些明亮或充滿殺意的目光。


    同時,在這些可怕的目光與阿土的中間地帶,山道附近,可以看到一片狼藉景象,鮮血橫流,血肉與骨骸的殘塊隨處可見,就像是一場屠戮的盛宴。


    阿土的利齒和嘴角邊,都有淋漓的鮮血。


    越是鄰近月圓之夜,阿土便越是感覺到自己身軀中的力量的悸動,就像是一座狂野的火山,就快要噴薄而出,向著這片天地發出可怕的怒吼咆哮。


    它覺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要發生什麽改變了。


    但是,那些追蹤聖獸所流淌出的“聖血”,被那股奇異的血香而吸引來的眾多妖獸們,也已經十分激動地將它團團圍住了。


    那是世間最令妖獸們垂涎的美味,是足以令妖獸們獲得強大力量並借此晉階的至高珍品,這不是傳說,這是所有妖獸發自血脈深處的本能。


    所以,當那股可怕而詭異的血腥香氣彌漫散開時,方圓百裏之內的所有妖獸都瘋狂了,生與死的界限在此刻看起來已經不那麽重要,本能的欲望似乎已經占據了上風。


    你要想出人頭地?你要想走上巔峰?


    這一波波一浪浪,如怒濤似狂潮的敵意,都是拚命地將你拉扯,拽住你傷害你謀殺你,憑什麽你能上,憑什麽我不行?


    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或許我也行?


    於是風雲匯聚,於是天地陰霾,每一步踏出都像是伴著血腥。


    那隻黑狗從未如此孤獨,哪怕是當初它還年少的時候,在跟隨了那個男人後,它本以為這一切不會重來,但此刻當它仰望陰霾天穹,呼吸著那森冷而可怕的寒風時,終於還是明白過來。


    這段路,隻有它,隻能它一人獨行。


    黑狗阿土,回頭看了一眼,獨眼裏滿是凶殘的光。


    那些隱藏在暗處陰影裏的氣息,陡然都畏縮了一下,仿佛被那股凶悍所震懾,然而也僅是如此而已了。在血腥的盛宴之前,在王者尚未登頂的時候,誰會舍棄這場血宴?


    冷風吹過,阿土忽然想起了陸塵,這個時候那個人是不是還在那座山上?當這個月圓之夜過後,是不是真的還能相見呢?


    阿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那個人也不知道吧。


    它輕輕搖了搖自己隻剩下半截的尾巴,這幅景象在一身凶悍血腥中看上去突然有點慘淡的滑稽。


    然後它再一次轉身,雖然是一隻狗,卻仿佛睥睨了這世間,它無視了所有貪婪的目光、覬覦垂涎的視線,無視了自己身上淋漓的鮮血滿身的傷痕,一步一步,迎風而上,走向那最高的山巔。


    期待著,這夜晚的來臨。


    期待著,那圓月終會出現!


    …


    有兩個人站在高聳的昆吾城城頭上,眺望著遠處巍峨的昆侖山脈。


    他們是範退和陳壑。


    陰霾的天空裏烏雲低垂,層層堆疊,伴隨著一陣陣從那山中吹來的寒風,讓這片天地裏突顯出一派肅殺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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