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信步往茶山的方向走去,走到茶山腳下的時候,他很快就看到了過去他曾住過的那間茅草屋。


    這個清水塘村裏的絕大多數人都住在村子裏麵,當初也隻有他一個人住到了這山腳下。至於原因麽,其實也很簡單,每個晚上都會響起的鬼哭狼嚎般的淒厲風聲並沒有多少人能夠忍受得住。


    看著那滿山青翠,還有隨風飄來的熟悉的清淡茶香氣,頓時讓陸塵有了一種親切感,他環顧四周,心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那種類似回家的感覺嗎?


    他慢慢地走到那間茅草屋旁,幾年沒人住了,這裏也頹敗得厲害,茅草沒了大半,剩下的一下看上去也腐爛了不少。房門倒是緊閉著,就是旁邊的牆壁上可以看到開了一個洞,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陸塵走過去,推開了房門,低沉的吱呀聲裏,門扉緩緩打開。一股略帶黴味的氣息彌漫在草屋中,然後就是熟悉的那些東西。


    陸塵在門口站了一會,抬起頭看了看,卻見上方一片破敗,但並沒有像以前一樣,有一根茅草輕輕飄落了。


    就像是他過去十年的光陰,終於也是一去不複返。


    陸塵笑了笑,翻身離開,然後向著茶山上走去。


    在那山上,阿土應該還在等著他,另外還有一個長眠於此的女子,他也很想去看望她一下。就當是對當初那段歲月的一次再見吧,如果她真的在天有靈的話。


    第三百七十八章 故友


    上山的路上,陸塵看到了茅草屋邊和附近那片樹林邊緣的一些殘痕,想起了當初在這裏最後的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一場慘烈的戰鬥。如今時過境遷,那些痕跡都變淡變小了。


    陸塵隨即想起自己先前走進清水塘村裏的時候,他清楚地記得當初那場追殺也波及到了村中,還有人放火燒了不少地方,但是這一次過來,當初那場戰鬥留下的痕跡基本完全不見了。


    一切都被新的人新的房屋還有新的生活掩蓋了過去,反而是隻有遠離村子的這個山腳下,偏僻很少有人過來的地方,還殘留著一點當初那場廝殺的痕跡。


    陸塵的目光在那些路邊已經不太起眼的殘痕上停留了片刻,然後便向茶山上走去。


    眼前依舊是滿山青翠的茶樹,山峰吹來之後,綠色的枝葉匯成一片碧綠的海洋,波濤起伏不定。無數的靈茶樹生長在這座山峰上,觸目所及,皆是綠色,也讓這裏的道路顯得格外複雜和迷亂。


    不過,這對於陸塵來說並不是問題,他在這裏住了十年,在這座茶山上上上下下走路的次數更是數不清了,這裏的道路,他閉著眼睛都能走上去。


    現在的他走路比前幾年要快了許多,大概是恢複了不少道行吧,很快,他就走到了山頂。前方有岔路,各自通往不同的方向,一條是那座天坑,一條是通往龍湖。


    陸塵很自然地向龍湖那邊走去了,迎麵吹來的山風開始漸漸帶上了一絲濕潤的氣息,隨著他越走越近,一點水聲也從前方傳了過來。


    陸塵微微怔了一下,在他的記憶中,山頂的這座龍湖雖然麵積不小,但終年水波平穩,連潮汐都很微弱,除了山風吹過會蕩起些許漣漪波紋外,其他的聲響幾乎是沒有的。在天氣晴好的時候,這裏的風景也是極美的,可以說當得上青山碧水、波平如鏡的讚譽。


    不過陸塵很快就想到了什麽,微微皺了皺眉頭,腳步加快了些,向龍湖方向快步走去。


    沒過多久,他就走到了龍湖邊上,果然看到了在那風景優美的龍湖中,這時候有一隻體型巨大的大黑狗正在水中鬧騰著,一會兒潛入水中,一會兒冒出來,再過一會兒又四腳拍水拚命玩鬧,搞得是水花四濺,熱鬧喧天,它自己也是玩得不亦樂乎。


    陸塵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走到那龍湖邊上,對著水裏麵大聲說道:“阿土,上來。”


    阿土瞄了他一眼,狗頭一擺,看起來有些不情願。


    陸塵咳嗽一聲,然後嚴肅地說道:“回來,這龍湖水裏是有妖獸的,聽說有一隻很厲害很凶惡的魚!”


    說著,陸塵自己也頓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回想了一下,感覺好像前些年自己還在這裏的時候,似乎有人對自己提起過這事。不過在那之後事情發生得太多,時間也過了很久,他一下子居然有些記不清楚了。


    在龍湖水中的阿土聽了陸塵的話以後,先是一呆,隨即對他“汪汪”叫了兩聲,居然十分聽話地向他遊了過來。


    這一下連陸塵都有些意外了,想不到這隻蠢狗今天居然這麽老實,本來他還想著這次估計要連蒙帶騙折騰好一會才能把這隻大狗給騙回來,想不到就這麽隨便一說,阿土居然就真的回來了。


    隻見阿土一路遊回岸邊,隨即跳上了岸,還不等陸塵走開,大黑狗便全身一陣狠命抖動,頓時,水花如雨,飄散空中,然後嘩啦啦淅瀝瀝地落下。


    陸塵跳開了去,瞪了這隻笨狗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很快的,他看到了那座堆在龍湖湖畔邊上的墳塋。


    黃土亂石混雜在一起,無碑無牌,仿佛裏麵的人再沒有在這世間留下絲毫的痕跡,就連名字也隨風逝去,再也不見。


    有誰還會記得她當初的美麗,那個迎風站在桃樹下,千百淡粉花瓣飄落如雨中她笑顏如花般的女子,如雨打風吹般零落,消失在人世間。


    陸塵在這無名的墳塋前站了好一會,然後坐了下來。他坐在墳塋邊,眺望著漸漸平靜的龍湖和前方開闊晴朗的天地山峰,四周很安靜,天地看上去很美麗,一切似乎都那樣美好。


    他就像是和一位久別重逢的好友,並肩坐在一起一樣,看著天地,然後他微笑起來,用手輕輕拍了拍身邊土石,說道:“我來看你了啊,叮當。”


    …


    “其實有的時候我會在想啊,如果當年你沒死掉的話,我們會是什麽樣的關係?”


    陸塵眺望著前方遠空,像是和一位正微笑著坐在他身旁,安靜地聆聽他說話的美麗女子聊天一般,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說道:“其實,我想過很多結果的,有些時候我想得很美好。不過後來我卻漸漸發現,其實那都是我自己在騙自己。”


    他摸了摸無聲的墳塋,輕聲道:“如果你沒死的話,我想我們兩個也不會有好結果的,要麽是我負了你,要麽是我害了你。”他笑了起來,隻是笑容中有些苦澀,道:“你看,我當初對你還有些惱火,氣你不肯迷上我,而去挑了別人,可是回頭想想,卻發現你不挑我其實很對啊。”


    “雖然你也是眼瞎,挑了另一個人渣…哎,所以把自己害死了。”


    “你這個人啊,就是笨啊…”


    這時,阿土從旁邊走了過來,有些好奇地在陸塵身邊繞了兩圈,又在周圍地上聞聞嗅嗅,對他身邊的那座墳塋看起來也有點興趣。不過很快的,陸塵便伸過一隻手將它的狗頭抱了過去,道:“這裏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要尊重她一點。”


    阿土的腦袋被陸塵夾著,倒也沒有反抗的意思,反而順勢躺倒下來,依偎在陸塵身邊,隻是目光掃過那一捧黃土時,還是有些忍不住的好奇。


    陸塵搖搖頭,輕聲道:“以前的事,跟你說,你也不懂啊,所以不說了。”


    “汪…”


    …


    這一天,陸塵在茶山上的龍湖邊呆了大半天,直到天色快黑了才從山上下來,回到了那座小酒館中。


    剛一進門,老馬便迎了上來,一把將他拉進來,然後又將房門關上,道:“你怎麽才回來?”


    陸塵也不以為意,道:“去山上走了走,看看以前的景色。怎麽了?”


    老馬正色道:“你的事我已經報上去了,而且走的是最隱秘也最快捷的那種秘密渠道,今晚你就在我這裏呆著,最多再過四五個時辰,說不定真君他老人家就會有消息回來!”


    陸塵吃了一驚,道:“這麽快?不太可能吧,除非那死光頭就在這清水塘村附近,不然,以我所知,你這裏要和浮雲司那邊傳遞消息,至少也要個兩三日吧?”


    老馬嘿嘿一笑,道:“這就是秘密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隻要我找真君,是有一種特殊的極快速的手段神通的。”


    陸塵看著他,忽然笑了起來,點頭道:“行,我就在這裏等著,看看死光頭他到底怎麽看我,又會不會喜歡我重新回來。”


    第三百七十九章 新人舊人


    天色已黑,這個山村裏已經一片安靜,大多數的村民都進入了夢鄉,除了天上的淡淡星光外,茶山腳下的村子一片漆黑,隻有在這間小酒館裏還透露著一點不起眼的燈火光芒。


    陸塵與老馬對坐而飲,打開窗扉看著窗外夜色,冷冷夜風從外頭吹了進來,讓放在桌旁的蠟燭一陣搖曳擺動,也映得他們兩人的臉上陰晴不定。


    老馬走過去關上了窗,那嗚嗚的風聲頓時小了,酒館裏也就安靜了下來。隨後他回頭對陸塵笑了一下,道:“以前住在這裏的那十年裏,咱們兩個也常常這樣半夜三更坐在這裏喝酒吧,現在想想,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陸塵想了想,道:“是很久了,我記得有許多次咱們如此喝酒,都是在我剛到這裏的前三四年裏吧。那時候我心性未定,身上又有傷,心中總覺得有憤怒煩躁之意。”說到這裏,他沉吟片刻,卻是拿起了麵前酒杯,對老馬舉杯道:“多謝你了。”


    老馬在他對麵坐下,道:“好好的謝我什麽?”


    陸塵道:“多謝你在當年那些日子裏,陪我喝酒,陪我聊天,哪怕我有時候無端責罵嗬斥你,你也都包容了。不容易…”


    他笑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往日裏的那個自己,然後對老馬舉杯示意一下,便一飲而盡。


    老馬看起來有些欣慰,笑著點點頭,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後對陸塵說道:“那麽早的事,虧你還記得,都是小事,無足掛齒。”


    陸塵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露出一點肅然之色,對老馬說道:“我在這世上幾乎無親無故,能說上話的朋友,大概也就隻有你一個了。所以這些事,我一直都記在心裏。”


    老馬怔了怔,大概是對陸塵的話有些驚訝吧,不過很快的,他低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過了一會後,他忽然笑著抬起頭來,對陸塵笑道:“你要真想回報我,不如就把前些年還欠我的那些債…”


    “喝酒!”陸塵一把提起桌上酒壺,為老馬滿上,微笑道:“大家許久不見,不要提那些不開心的事了。”


    老馬:“…”


    …


    “我有些事想問你一下。”陸塵對老馬說道。


    老馬點點頭,道:“嗯,你說。”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當初在昆侖派月圓之夜後,我逃出了昆吾城,然後就一路亡命天涯,從未再回到昆侖山那裏。在我走後,昆侖山那裏情況如何?”


    老馬看著他,道:“你是想知道昆侖派和真君大人的情況呢,還是對下麵其他人也想問一下?”


    陸塵笑了笑,然後道:“什麽都瞞不過你,都跟我說說吧。”


    “嗯。”老馬頓了一下,大概是在心中沉吟組織言辭,過了片刻後,他開口說道,“昆侖派還是傷了些元氣的,最重要的當然是昔日兩大化神真君中的白晨真君突然亡故,這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彌補的損失。不過不管怎麽說,昆侖派中畢竟還有另一位化神真君,隻要天瀾真君坐鎮在那裏,天底下也沒什麽人敢看輕昆侖派,所以總的來說,昆侖派也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吧。”


    “日子該過的總還是要繼續過下去,就算是傳說中春、夏、秋、冬四座懸空奇峰突然墜毀了一座冬峰,但昆侖派也沒發生什麽更多的災禍。隻不過如今在昆侖山上,基本就是天瀾真君一言九鼎的局麵了。”


    陸塵皺了皺眉頭,道:“原來的那位掌門閑月真人呢?”


    “閉關了,說是身負重傷不能視事。”老馬嘴邊露出一絲帶著諷刺的笑意,對陸塵用手指輕輕向著頭頂上空的方向隨意指了一下,道,“聽說那位閑月真人傷勢太重,需要至少閉關十多年才能好起來,所以,如今就連那掌門大位,也是由昆侖派原百草堂首座千燈真人代為執掌。”


    陸塵目視於他,老馬也是看著陸塵,兩人目光對視片刻,隨後都是微微搖了搖頭。


    片刻後,老馬又道:“至於昆侖派中勢力起伏情況,其實你多半也能想得到,無非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已。如今原本出身白晨真君那一脈的門中弟子都是打壓沉默,而出自百草堂或其他與天瀾真君親近派係的弟子則是風光無比。”


    陸塵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道:“風光的是百草堂,還有其他隻是跟死光頭親近的派係?他到了這般地步,還沒有在宗門中收下親傳弟子?”


    老馬看了他一眼,搖頭道:“沒有。其實前些年我倒是真的聽說過有不少人動了這個心思,偌大一個昆侖派中,不知有多少年輕俊傑想要拜在真君大人門下,但他老人家最後都還是一一推辭了。時至今日,他仍是沒有任何正式的傳人。”


    陸塵想了想,然後說道:“死光頭脾氣乖戾,看起來注定要孤獨終老啊。”


    老馬瞪了他一眼,張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到了最後,還是欲言又止,隻是苦笑不已。


    陸塵也不理他,道:“別光說死光頭了,還有沒有其他人的消息?”


    老馬“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就直說了吧,到底想打聽誰的消息,不然我哪知道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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