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一聲低沉的呻吟聲,隱含著一絲痛苦,回響在陸塵的耳邊。陸塵的身子震動了一下,然後從臆想與無休無止困惑的回憶中驚醒過來。他搖了搖頭,對那段幾乎完全是空白的模糊記憶有種無奈的感覺。


    他的手還握著白蓮的手掌,大概是因為他數次的摩挲和搬運,此刻白蓮身上的血腥氣已經減弱了不少,包括那些原本滴落流淌的鮮血也逐漸幹涸,不再肆意流動。與此相應的是陸塵的那件披風,現在看上去基本已經完全染紅了。


    陸塵定了定神,回想起自己剛才的那種可怕的猜測,不知為何,他居然打了個寒顫。對他這樣心誌剛硬的男人來說,這是相當罕見的,隻是當他再看向白蓮時,他端詳著白蓮那張臉龐,沉默地凝視著。


    過了好一會後,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好像還真有點像啊。”


    說著,他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了,他隻是看上去像是下了決心,不再猶豫,抓著她的那隻手,猛地握緊,然後閉上了眼睛。


    屋子裏十分的安靜,直到忽然有呼呼的低沉的呼嘯聲,從某個不知名的地方響起,然後有風從某個角落吹了過來,將白蓮身上的披風吹起一角。


    坐在少女身邊的那個男人,臉色平靜,雙眼緊閉,仿佛正聚精會神地思索著什麽,而在他身上,突然之間的微光泛起,然後黑暗升騰而起,化作一片黑暗的火焰,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一切就在你自己的命好不好了吧…”


    這句話聽起來帶著幾分無奈,又讓人覺得格外的不負責任,也許白蓮此刻清醒的話,大約會氣得七竅生煙,然後把陸塵大罵一頓吧。


    黑火燃燒著,在陸塵的身軀上移動流轉,然後逐漸匯聚到他的右手臂上,開始向白蓮的那隻柔軟的手靠近。


    屋外,原本趴在地上有些懶洋洋的黑狗阿土,忽然間若有所覺,回頭往房門緊閉的房間裏看了一眼,它的一雙狗眼中同樣有微弱的黑暗火焰一閃而過,但過了一會後,它又把頭埋在了自己的一雙前腿中間,趴在地上,打了個哈欠。


    人呐,有時候就是這麽蠢,總要給自己找麻煩吧?


    …


    天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阿土趴在門外石階上呼呼大睡,已經帶著幾分寒意的夜風吹過,拂動了阿土身上黑色光亮的毛發。它對這點寒冷似乎完全不在乎,絲毫也沒能打擾它的美夢,不過當在它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輕微的腳步聲後,前一刻還在睡夢中的阿土兩隻耳朵猛然豎起,緊接著雙眼睜開,兩道森冷幽綠的光芒在這黑暗夜色中陡然出現。


    那腳步頓時停止,但已然來不及,阿土整個人像是一個繃緊的彈簧般瞬間躍起,在黑暗夜色中猶如一道深邃黑暗的弓箭,刹那間飛了過去,伴隨著可怕的咆哮聲,一下子將那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撲倒在地,然後雪白的獠牙已放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眼看著下一刻就要將那人的脖子咬斷了。


    “喂喂喂…停下,是我,老馬,是我!”那個被撲倒的人拚命掙紮起來,但隨即又強忍住,因為自己的脖子上正被一排可怕的牙齒含著,他的皮膚有些刺痛,似乎下一刻就可能破皮流血…


    阿土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後,它眼中的幽綠光芒漸漸退去,然後張開嘴巴,向後退了兩步,又回到了那扇門前的石階上,趴在原地,打了個哈欠。


    從頭到尾,這隻狗好像都沒有表露出什麽咬錯人的愧疚和不好意思之類的情緒,似乎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老馬從地上坐了起來,用手摸了摸自己粗短的脖子,嘴裏忍不住罵了一聲,然後對不遠處的阿土沒好氣地道:“蠢狗啊你是,差點就把我咬死了你知道不?”


    阿土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尾巴搖了搖,看起來像是表達了一點很勉強的歉意,老馬被這隻狗氣得半死,嘴裏罵罵咧咧地站了起來,不過也沒辦法,誰讓這隻狗背後還有個陸塵呢。


    他向左右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房門那裏,道:“陸塵在裏麵?”


    阿土沒反應。


    老馬便想走上前去敲門,但阿土猛地站了起來,卻是攔住了他,盯著他不讓他上台階。老馬怔了一下,皺眉道:“他在裏麵做什麽,居然不讓人打擾他?我這裏有點急事要跟他說啊。”


    阿土甩了甩尾巴,一聲不吭,看起來一副堅強衛士的形象,老馬有些無奈,撇了撇嘴自言自語道:“好好的我也變蠢了嗎,還跟這隻狗講道理…”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離開的時候,忽然隻聽阿土身後的房門發出吱呀一聲,卻是被人從裏麵打開,隨後,陸塵的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氣,隨著他走出來的步伐飄了過來,老馬心中一喜,連忙迎了上去,道:“你可出來了,是聽到我的話了麽?我跟你說啊…”


    陸塵麵上似有幾分倦色,輕輕揮手攔住了老馬,沉默片刻後,他卻忽然帶了幾分堅定之色,對老馬道:“我要離開一趟。”


    老馬愕然,一時間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麽,道:“去哪裏?”


    “去荒穀。”陸塵說道,“我要去那邊走一趟。”


    第六百零五章 破碎的印記


    “去荒穀?”老馬吃了一驚,遲疑了一會才說道,“好好的你為什麽突然想去那地方?”


    陸塵往前走了兩步,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然後帶著幾分疲倦地說道:“不為什麽,就是想過去看看。”


    “得了吧。”老馬對他的這個借口嗤之以鼻,毫不客氣地便反駁道,“這山上沒有一個人會相信你這句話的,到底是什麽原因?”


    說完,老馬似乎也感覺自己的口氣有些衝動,便平緩了一些語調,歎了口氣,對陸塵說道:“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仙城這裏是什麽形勢,就算是我想溜走都被攔了下來,更不用說你了?”


    是啊,天瀾真君如今唯一的親傳弟子,這片宏大基業的內定接班人,整座天龍山上整個真仙盟裏,萬眾矚目的人物,陸塵隨便走到哪兒,隻怕明裏暗裏都會有人關注,更別說要離開仙城去荒穀那麽偏僻的地方了。


    就算他真的去了荒穀,那麽到時候那座山穀中的人肯定不會隻有他一個,一定會有其他許多人想要搞明白,他為什麽會在如此緊張的時刻突然到了那座山穀中?而且荒穀本身又曾經發生過那件事情,就更加會引人深思了。


    而且最後的最後,還有一位天瀾真君站在那兒,他會同意陸塵離開嗎?


    陸塵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亂得像是一鍋粥,這是他許多年來都沒有過的心煩意亂的情形,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意外和混亂。隻是在他腦海裏,那些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卻又隱隱讓人驚心動魄的畫麵片段,實在讓他無法安心下來。


    那段失去的空白記憶中,好像真的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了。


    阿土靠在陸塵的腳邊趴著,一聲不吭地陪伴著他,老馬則是看了他半晌後,終於感覺到這一次陸塵的反應似乎真的和以前不太一樣。


    他開始有些擔心起來,走到陸塵的身邊,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能跟我說嗎?”


    陸塵沉默地坐了一會,然後抬頭看著老馬的眼睛,笑了一下,道:“其實就是心裏也煩了,想出去散散心,不過你這麽過來跟我打岔說說話,倒是心情好了不少了。”


    老馬深深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後點點頭,道:“那就好。”


    …


    “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來著?好像是說了有急事。”陸塵對老馬問道。


    “哦,是啊。”老馬像是重新記起了自己的使命,而把剛才的追問全部都忘在了腦後,道,“血鶯堂主讓人傳話過來,叫你馬上去‘凶宅’一趟,她在那兒等你。”


    陸塵一怔,麵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愕然道:“她怎麽又去那兒了?”


    所謂“凶宅”,實際上就是前些日子出事的陳壑的那座屋子。當日事發之後,雖然浮雲司這邊動作極快,迅速封鎖了場地,尤其是凶殺案發生的那間臥房,但世間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就有了一些消息和傳言悄悄流傳了出來,在真仙盟中暗地裏傳送著。


    其實流言的內容也很簡單,無非就是那裏麵發生的凶案場景異常恐怖可怕,幾乎不似正常人可以做得出來的,當然了,會殺戮婦孺的肯定也不是正常人。


    隻不過在那之後,隔了一段時間後,真仙盟裏突然又冒出了另一種很奇怪的傳言,說是那座房屋雖然之前看起來好好的,但實際上在很早以前,曾經發生過另外一起凶案,很不吉利,卻是沒想到多年以後不知是忘記了還是沒在意這種忌諱,將這座屋子給了陳壑他們一家人居住。


    這一來二去的,倒是有不少人直接將那座屋子稱作凶宅了,隻是這流言之中意有所指,卻是矛頭隱隱對著浮雲司這裏的人。


    陸塵當然也聽說過這個傳言,不過一直沒在意就是了,此刻聽老馬這麽一說,眉頭就皺了起來。


    而老馬的臉色卻是顯得有幾分凝重,居然還先向周圍看了看,然後才壓低了聲音,對陸塵說道:“在那屋裏一處隱秘所在,有人發現了一點東西。”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什麽東西?”


    老馬沒有直接說出答案,隻道:“我也不太清楚,但聽薛堂主那邊傳過來的消息,好像是和魔教有些幹係。”


    陸塵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那片屋子原先是給陳壑一家子住的,而陳壑的身份本來就敏感,是從魔教那裏投靠而來。若是在那屋中發現了和魔教有關係的物件,這裏麵便有太多的可能了。


    真投靠,還是另有所圖?


    真憑實據,還有有人栽贓嫁禍?


    陸塵隻覺得自己眼前似乎又是一片迷亂,讓人看不真切,似乎從回憶起那個模糊片段後,自己的腦子裏就總是有些懵懂不清。


    他歎了口氣,對老馬點點頭,道:“那我們過去一趟。”


    老馬應了一聲。


    陸塵站起身後遲疑了一下,回頭向那屋裏看了一眼,隨後伸手將那房門關上,然後對阿土交代道:“你還是在這裏呆著,不要讓其他人進去,知道麽?”


    阿土“汪汪”叫了兩聲,看起來卻似乎有些不太滿意,陸塵摸了摸它的頭,安慰地說道:“幫個忙,我和老馬過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


    大概是很快回來這幾個字讓阿土有些安心,它安靜了下來,然後趴在了地上。


    陸塵笑了笑,對老馬招招手,便向前方走去。


    外麵的路還被黑暗的夜色籠罩著,不過舉目眺望遠方的時候,陸塵忽然發現遙遠的地平線上,隱隱約約似乎有一絲光亮微微透了出來。


    他腳步不停,目光凝視遠方,有那麽一刻,他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這麽多年了,距離荒穀之戰已經這麽久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無數的事情、痛苦、順境逆境,他的腦海中卻從來都沒有出現過有關於那段空白的記憶。


    可是為什麽,這一次會突然就想了起來?


    雖然還是模糊不清,但他心裏隱約覺得那並不是幻覺,那一定是有發生過什麽事情,隻是自己記不起來了。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某種力量在他腦海中沉默地封閉了那段記憶,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這個封印被突然打破了。


    那麽這個打破的舉動,又是因為什麽呢?


    是什麽力量突然打破了他腦海中記憶裏的那段詭異的封印?


    第六百零六章 雜念


    那座如今在天龍山上已經開始逐漸出名的“凶宅”,位置本來就在浮雲司地盤這一邊,所以陸塵和老馬走過去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隻不過就算陸塵素來是心誌堅毅剛硬的男子,但也沒有喜歡血腥場麵的變態愛好,所以在這裏的事情告一段落後,他就再沒有來過這附近了。


    那間臥房裏的情景就算是回憶起來,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走到“凶宅”外的時候,陸塵看到了周圍那些浮雲司的人守衛在房子四周,人數上比凶案發生當晚當然要少了許多,但足以阻攔有些其他心思的人進入這裏。


    這個時候,天空還是昏暗,遠方的微光略微亮了一些,但黎明前的黑暗好像還是死死地壓製著光明,讓人心中有股壓抑的感覺。


    看到陸塵和老馬走了過來,站在大門口的守衛連忙迎了上來,而且看起來他們顯然已經得到了吩咐,直接就把陸塵和老馬讓了進去,並還說明了一句薛堂主等人正在凶案現場那邊等待陸公子的到來。


    陸塵點了點頭,和老馬一起走了進去。


    進了凶宅大門,便明顯地能感覺到有一股清冷之意,雖然看起來這裏的房屋、樓閣都和前些日子一樣,並沒有任何變化,但就是給人一種死氣沉沉甚至帶點陰森的感覺。


    老馬忍不住皺了皺眉,對陸塵低聲說道:“這座房子是不是真的有些古怪,進來就讓人覺得些許的不舒服。”


    陸塵看了他一眼,道:“會不會是你自己心裏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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