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他並不是擔憂那個死光頭的安危,盡管這聽起來讓他這個做徒弟的似乎有些不孝,但有時候陸塵自己都會有些驚訝地發現,原來他對那個始終懷著複雜情緒的師父所擁有的信心,是要比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更加堅定。


    這世上能夠暗算幹掉那個死光頭的人,大概暫時還不存在的吧?


    如果真有那麽厲害的人,陸塵大概、可能、說不定、甚至會在驚奇之餘為之鼓鼓掌的。隻是從之前的言語、行為上看,陸塵明顯地感覺到死光頭大概是有什麽秘密,並不想讓自己知道,所以故意支開了他。


    那個秘密是什麽?是不是和那個地下城池有關,又或是那個神秘失蹤的血人有關?陸塵的心裏有萬千疑惑,但終究還是理智清醒地站在這裏,等待著血鶯的到來。


    洞口守衛的首領劉庭,此刻也站在陸塵的身邊,他看著陸塵時眼中不時有親近感激之色,顯然是對之前陸塵在天瀾真君麵前的美言心存感激。此刻在陪站很久感覺到了陸塵有些著急後,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出言安慰道:“傳信的人從這裏到山上要一會,還要去通報找到薛堂主,之後如您剛才交代的,讓薛堂主直接調遣一百人過來,也需要些時間的。公子你莫要著急,再等等。”


    陸塵微微頷首,知道劉庭說的是對的,其實就算剛才傳話的時候,他也是故意搞混了天瀾真君的意思,按照死光頭的本意大概是先叫血鶯過來,然後讓陸塵再親口告訴她調遣人手,最後再一起進入地下。這中間各種拖延浪費時間,就算是以浮雲司一向快速的效率,也得好一陣子才能完成。


    陸塵並不相信那是天瀾真君老糊塗了說錯話,或是沒想到這些東西,這天底下就算所有人都瘋了,他都覺得最後剩一個清醒的人也隻會是死光頭。所以顯而易見的是,這貨是故意要拖延時間,讓陸塵和血鶯他們遲一點下來。


    他究竟是要獨自在地下城池裏,在那個滿是血痕的房屋中,打算做什麽呢?


    陸塵不知道,陸塵很著急,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又似乎有什麽大事正要發生,但自己卻偏偏像是隔了一道高牆般,看不見,聽不著。


    時間還在一點一點地流逝過去,陸塵的臉上雖然還沒有到那種氣急敗壞的失態模樣,但臉色也是已經陰沉了下來。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在他身邊的劉庭“咦”了一聲,隨即向天空指了一下,道:“公子,薛堂主他們來了!”


    …


    血鶯確實來了,隨她一起來的正如陸塵傳言中要求的那樣有一百人的隊伍,看上去個個沉默寡言,但氣勢沉雄精悍,不用說,肯定就是浮雲司中最堅定可靠又強悍的精銳之師。


    這一隊人馬過來,看守在地道入口的那些守衛頓時氣勢為之所攝,一個個紛紛向後退去,有些人背都貼到了牆壁上。


    而這些精銳顯然也是經驗豐富,一下子就有數人直接圍到了地道入口旁,將那最重要的咽喉要害處給守住了。


    血鶯走到陸塵麵前,向他看了一眼,饒是陸塵最近與她有些不和,但目睹這一幕還是不得不佩服這個女子的辦事能力,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是天瀾真君的頭號心腹,號稱是天龍山上最有權勢的女人,的確是有原因的。


    不過,在這個時候當然不是誇獎拍馬屁和套近乎的合適時機,陸塵將血鶯拉到一旁,然後用最簡單的話將下麵發生的事述說了一遍,最後道:“事情經過就是如此,我是傳師傅的話,麻煩你了。”


    血鶯點點頭,麵上也沒有任何被陸塵驅使的不快,隻平靜地說道:“你做得對。現在人都到齊了,我們這就下去?”


    陸塵早先一直就急著返回地下城池,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卻是下意識地猶豫了一下,不過很快還是點點頭,道:“好,你們隨我來。”


    …


    一隊精銳之人留了五個人守住出口,其餘人隨著陸塵和血鶯依次進入了地下。這一點讓站在旁邊的劉庭等守衛麵色都有些難看,有些人更是有憤怒之色。


    不過血鶯沒理會他們,陸塵也沒多說什麽,他心裏明白血鶯的想法,如今浮雲司這一派勢力中,地位最重要權勢最大的三個人,罕見地都進入了一個危險的地方,而偏偏這裏的出口目前看起來隻有一個。


    那麽守好這個地方的重要性,就一下子凸顯出來了。這無關信任與否,這隻是必須的保證。


    一路疾行,陸塵與血鶯很快就看到了那一輪血月,以及那在地下洞窟中無所不在的血色月光。正當陸塵對血鶯打了個招呼,對著那座房子的方向指了一下,正準備邁步向那邊前行時,突然,這座地下洞窟的地麵,猛地震動了一下。


    這震動十分的強烈,甚至讓這些有道行在身的精銳,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差點人仰馬翻,周圍的石壁和石頭穹頂嗡嗡作響,有不少碎裂的石塊掉了下來。


    一時之間,眾人紛紛變色,因為這一幕看上去跟地震的模樣太像了。


    人力有時而窮,一個人道行再高,真要遇到天災,那也是無能為力的。


    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心中掠過難道是天要亡浮雲司的念頭…


    幸好,看起來老天爺還是要給死光頭幾分薄麵的,那震動隻是持續了一會之後,就平靜了下來,周圍的落石也逐漸停止。


    眾人驚疑未定時,還沒等有人說話,忽然隻見在那前方空蕩蕩的地下城池中央處,一道耀眼奪目的光束突然從地下迸發出來,如太陽轟鳴爆裂,將這漫天的血月光輝都倒逼了回去。


    金色光芒中,一個身影緩緩升起,萬丈光輝籠罩在他的身旁,熠熠生輝,猶如真的神明降世一般,看上去令人心生崇拜。


    在陸塵的周圍,就有人激動起來,隻是他在愕然看著那片光芒、看著那光輝中的死光頭正大展神威猶如神跡一般的時候,忽然隱約看到在那光芒的盡頭,那些輝煌的背後,一抹黑暗的陰影在光輝裏閃爍了一下。


    似一個人悄然揮手,又像絕望的掙紮,然後就在煌煌光輝中消散,化為虛無灰燼。


    陸塵怔怔地看著那遠方的一幕,茫然無語,隻是心頭忽然痛了一下,卻不知從何而起。


    第六百一十五章 算無遺策


    盡管那天地下曾經強烈震動了一次,又有將近百人在那地底城池中目睹了猶如神跡一般的天瀾真君大發神威的模樣,但是這個消息最後其實並沒有在真仙盟中傳開。這對於如今已經四麵透風像個篩子似的真仙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原因當然是因為事後無論是天瀾真君還是血鶯都下令封口,而且也證明了血鶯這次所帶來的一百個人足夠可靠,並沒有人對外放出消息。


    隻是具體的事情經過雖然外人暫不知曉,但這並不意味著無人察覺異樣。在真仙盟這個天底下最大的勾心鬥角名利場中,彼此監視、互相滲透那都是家常便飯了,哪怕是外頭那個地道入口處的守衛,其實明裏暗裏也有些身份不明的人窺視著。


    更不用說血鶯突然召集手下的精銳人馬,人數還不少,這便是極大的動靜,一下子就驚動了不少人和勢力,紛紛關注過來。畢竟,浮雲司現如今正是風頭無二的強大堂口,是各大勢力最看重的所在。


    浮雲司要幹什麽?它們又在那地下幹了什麽?


    這樣的問題一日之間便成為了真仙盟中諸多勢力和各位大佬心中的疑問,針對於此的試探與調查也隨即不動聲色地展開了。


    真仙盟大宰院的領袖廣博真君,多年來在天下修真界中的聲譽一直算是有些爭議的。他身為真仙盟六位大佬真君之一,當然地位尊崇,也當得起一句“位高權重”;不過這麽多年來,他掌管真仙盟錢財大權,一些明裏暗裏貪腐和借錢生錢的作為與傳聞始終不絕於耳,非議之聲常見於街頭巷尾。


    對於這種現象,廣博真君從來嗤之以鼻、痛心疾首,聲明自己為真仙盟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借天下之鴻望養仙盟生息,扶持弱小獎勵雄烈,為真仙盟的壯大立下汗馬功勞,就差說沒有他真仙盟是不可能發展到今天這麽強大的局麵的,更不用提沒有他在金錢財物上的強力支撐,大概真仙盟與浮雲司那邊也是不可能徹底擊敗魔教餘孽了。


    這種天大功勞,往自己頭上攀扯時,廣博真君可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和猶豫之態,到了他這種境界,這種層次,什麽都有了,那麽追逐點名聲,又有什麽關係?


    但最近廣博真君卻發現自己之前好像想錯了,名利這種東西,他覺得自己好像還不夠多!


    當世第一人,仙盟最強者的名號與聲望,為什麽不是他,反而會屬於那個整天頂著一個大光頭的天瀾?


    那麽多的基業財寶,金山銀海,不是說好了真仙盟中大宗錢財都該從大宰院管的麽,為什麽各大派係特別是浮雲司,居然膽敢強占了這麽多?


    如此藐視真仙盟當年定下的金科玉律,一個個都是狼子野心,亂臣賊子!


    我不出來主持正義,豈非是萬古如長夜,不見光明?


    “這世道怎麽看起來,又有點亂啊。”廣博真君把心中那些翻騰滾動帶著灼熱的念頭壓了下去,喝了口茶,然後對古月真君這般說道。


    他們兩人現在是在星辰殿後一處僻靜的花園中相對飲茶,周圍整個花園中並無任何人,而廣博真君自己今天也是特意隱藏了蹤跡悄然而來的。


    古月真君看了他一眼,為他又倒了一杯仙茶,然後微笑道:“怎麽,廣博兄如此心係天下,又看到了什麽不平之事麽?”


    “世上不平之事多了去了!”廣博真君直言不諱地對他說道,“就說上一次我倆還有鐵壺老兒相聚,於情於理都該是以我為主,畢竟是我出麵組織大家做這大事,偏偏你二人反將我撇開,實在令人傷懷。”


    古月真君笑著點點頭,道:“說到這事,我還是十分敬佩廣博兄的,能以大局為重,了不起。”


    廣博真君冷笑道:“什麽狗屁大局,在咱們麵前就不要說這種話了罷。當天我之所以暫時忍了下來,無非是看在你最後給我使了個眼色的份上。今天我過來,便是要聽一聽你對我有什麽說法,若果然還是老調重彈說的那些廢話啊,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古月真君點點頭,看起來也沒有繞彎子的意思,直接道:“好,廣博兄快人快語,那我就直說了吧。”他往天龍山遠處某個方向指了一下,道:“咱們不說廢話,隻說真話,以如今浮雲司和天瀾的實力,你、我、鐵壺,包括金龍、流雲等加起來五家,可有能與之相抗衡的?”


    廣博真君皺了皺眉,凝視古月真君片刻後,淡淡地道:“一家都沒有。”


    …


    “便是如此了。”古月真君對廣博真君說道,“如今浮雲司勢大,風頭強勁,這才是我等不得不暗中結盟與之相抗的原因。既然如此,日後若有爭鬥時,兩邊爭戰起來,這為首衝在最前麵的,大概會受損最多吧?”


    廣博真君怔了一下,忽然眼睛亮了起來,道:“你是說讓鐵壺老兒去前頭擋著?”但隨即他又搖了搖頭,道:“鐵壺老兒老奸巨猾,也不可能這麽容易上當吧。”


    古月真君淡淡地道:“既然坐了為首的位置,想要瓜分事後最大的利益,在這中間不出最大的力氣,怕是說不過去了的。若真是如此的話,我們隻說大家一拍兩散就是了,我就不信鐵壺他能真的放棄那些已經被他劃入自己地盤的東西。更何況…”他笑了一下,接著道:“真到了那個時候,大家都已經翻臉了,天瀾必定也知道咱們這邊為首的乃是鐵壺。若是這情勢突然咱們不幹了,你說鐵壺慌不慌?你說鐵壺敢不敢一個人去對付天瀾那個瘋子,又會不會最後不得不竭力維持這個聯盟,將全部身家放上台麵全力一搏?”


    廣博真君盯著古月真君看了半晌,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好算計!古月兄,我以前還真是小覷你了。”


    古月真君擺了擺手,道:“不過都是小道罷了,你我交情莫逆,這些年來大宰院對我們星辰殿一脈也頗有照顧,所以我才跟你說了這些話,也希望廣博兄你不要怪我啊。”


    廣博真君哈哈大笑,道:“哪裏哪裏,就按古月兄說的辦。”


    說完,他沉吟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然後說道:“對了,說到這裏,不知你是否也感覺到了天龍山下的那一陣動靜?應該是天瀾那邊搞出來的吧?”


    第六百一十六章 感謝


    古月真君怔了一下,隨後道:“那一下我確實也有所察覺,不過倒是不能立刻判定與浮雲司那邊有關,隻是覺得似乎和普通地震的動靜有些不同。”說著,他看了一眼廣博真君,眼神中有幾分複雜神色,道:“廣博兄,你何以如此肯定就和天瀾有關?”


    廣博真君麵有得色,道:“這有何難,不過是我先前布置的一點手段而已。那之前的震動不僅是與天瀾有關,而且我還能斷定就在山下仙城白虎區裏的那個地下入口方位,這都是有人親眼目睹了的。”


    古月真君眼底深處的微光閃動著,麵上神色倒是未變,聞言頷首道:“廣博兄果然手段了得,佩服佩服。隻是既然能確定了方位與範圍,那到底發生了何事,不知廣博兄可否告知於我?”


    廣博真君幹笑了一下,隨後聳聳肩,道:“這個卻是不清楚了。天瀾老兒派了最親信的一批手下看住地下入口,除了他浮雲司的心腹,其他人根本無法進入地下,所以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那地下搞什麽鬼?”


    古月真君“哦”了一聲,麵上若有所思。


    廣博真君卻是看著他,忽然笑了一下,眼中似有深意,道:“古月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地方雖然如今是被浮雲司霸道強占了去,不許其他堂口的人進入那裏。但是在這之前,天瀾好像是有過來請你下去了一趟,並讓你帶著星辰殿這邊的許多人手,在那個地下城池中忙活了一陣,對嗎?”


    古月真君的眉頭皺了起來,過了片刻後點頭道:“確有此事,不知廣博兄如此問我,是想知道什麽?”


    廣博真君道:“除了浮雲司的人,現在對那地下洞窟裏情況了解最多的就是古月兄了,還請兄台告知我,裏麵到底有什麽秘密?還有,天瀾他為何請你過去,又是讓你去做了什麽?”他微微一笑,隻是笑意中並無什麽喜悅之色,倒是有幾分審視的氣息,道:“另外,天瀾他到底在那地下做了什麽事,不知你可知道否?”


    古月真君沉吟片刻,隨即坦然說道:“事無不可對人言,既然廣博兄問了,我如實相告便是。那地窟下極為深遠廣大,藏有一座城池,且其中房屋樓閣雖然與人間樓房模樣相似,但規格大小上卻要大上不少,並不像是普通人居住的所在…”


    說到這裏時,古月真君聲音漸漸放低,麵上露出幾分猶豫之色來。


    廣博真君連忙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麽東西,你們可查出來了麽?”


    古月真君搖了搖頭,道:“這是查不出來的,但在當日我和天瀾在那地下城池中就此事聊天時,我聽他說了,似乎他猜測可能是昔年地下魔族的城池。”


    “魔族!”廣博真君忽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是知道一些昔日的秘辛。不過很快的,他的臉色就恢複了正常,顯然是想到了這事看起來應該並無大礙,不然的話,天瀾和古月二人應該不會如此平靜泰然。


    大概也就是一介保存比較完好一些的遺跡、廢墟之類的東西吧。廣博真君心裏這般想著,並沒有將此事太放在心上,隻是他或許沒有想到,這世上在他意想之外的,其實還是有一些他預想不到的瘋子存在的。


    瘋子,或是天才?有時不過隻是一線之隔而已。


    廣博真君將魔族那些不著調的事丟在腦後,對古月真君重新追問起他更關心的事,道:“天瀾請你去那地下做什麽?”


    古月真君道:“你知道的,仙城之下有古代遺跡,被我們真仙盟前代祖師封印起來了。前些日子大地震後,封印有些破損,並且就在那地下洞窟中,所以天瀾找我去修補了一下。”他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們星辰殿以前就是做這種事的。”


    廣博真君緩緩點了點頭,倒是對這種說法表示認可,皺眉思索了一會後,他又問道:“既然如此,以古月兄看來,不久前那地下會發生什麽事呢,會不會是天瀾在那下麵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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