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他笑著回頭,對著陸塵的背影問道。


    陸塵仍然沒有回頭看他,依舊保持凝視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蓮的姿勢,似乎全部的注意力都還在這個少女的身上,與此同時,他口氣很平淡也很隨意地對老馬說了一句,道:“待會回來的時候,帶點美酒好菜的,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喝兩杯了。”


    老馬鬆了一口氣,麵上湧起笑容,笑罵道:“這話說的,咱們沒喝酒還不都是因為你如今一步登天飛黃騰達了嗎?小事,包在我身上了。”說完之後,他似乎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哈哈笑了兩聲,便大步走了出去。


    …


    房間裏再次安靜下來,阿土不知何時似乎從這座屋子裏消失了一樣,也不知道這一轉眼間跑到哪兒去了,偌大的宅子裏,漸漸的給人一種空空蕩蕩的感覺,好像這麽大的地方,便隻剩下了這間臥房裏有點生氣。


    生氣是源自這屋裏的兩個人,陸塵和看起來像死人但還活著的白蓮。


    陸塵安靜地凝視著白蓮,他的目光看上去十分的平靜,麵上也幾乎沒有什麽異樣的表情,整個人顯得十分沉著和冷靜。


    在絕大多數的時候,他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地落在白蓮白皙的脖頸上,哪怕中間他有一會為了查看傷勢而移開目光查看了一下其他部位,但很快的,他的目光便又轉了回來。


    說實話,一個男人這樣盯著一位少女的脖子看,並不是一件十分禮貌的事情,如果白蓮現在還清醒的話,怕是要翻臉的。不過現在昏迷不醒的是她,對外界的目光也許完全沒有感覺,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陸塵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深沉和複雜起來,在這一片安靜中他似乎在腦海中思索或是判斷出了什麽,麵上神情有些不太好看。又過了片刻後,突然陸塵伸出了手,這一次卻是直接放在了白蓮的脖頸邊,在她衣襟的邊緣處仔細地摸索了幾下。


    這個動作當然是有點過分,甚至是越界了的,在這中間陸塵的手指甚至直接摸到了白蓮柔軟的皮膚上,在衣襟邊緣乃至鎖骨附近,他連續按了幾下,似乎在最後確認著什麽。


    過了一會後,他緩緩直起身子,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他已經得到了他的答案。


    白蓮身上曾經戴著的那根樹枝項鏈,現在已經不見了,而在那本是白皙柔軟乃至完美的肌膚上,在側後方的某個不顯眼的部位上,還有一小塊不起眼的淡淡紅暈。


    如少女羞澀時湧上臉腮的微紅,又好像是剛剛被扯到輕輕刮了一下的模樣。


    …


    陸塵在床邊站了一會,微微皺眉思索著,他的手垂在身側,平靜而無害。從這個地方距離床上躺著的白蓮其實不算很遠,隻需要略略彎腰,這隻手就可以再次回到少女的脖子上。


    容貌美麗的少女安靜地睡著,看起來完全不知道在她身邊有這樣一隻手,可以隨時拗斷她的脖頸。


    房屋裏異常的安靜,隱約中甚至可以從極靜裏聽到一點怪異的聲音,好像是人的心跳,砰砰作響;但是仔細聆聽時,這聲音便又消失,仿佛隻是人的一點錯覺。


    陸塵站了很久,在某一個時候,他忽然輕輕歎了口氣,搖搖頭離開了床邊,走到門口向外看了一眼,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忽然高聲吹了聲口哨。


    哨聲一下子打破了這裏有些怪異讓人難受的寂靜,像一個刀片刺破了一張白紙,片刻之後,突然一陣汪汪叫聲響起,從遠處屋子的另一個角落中,黑狗阿土竄出身影,一路小跑地跑回到了陸塵身邊。


    陸塵笑了笑,也不嫌髒,直接在門檻上坐下,然後抱著阿土的頭用力摸了摸,目光微微閃爍,道:“你陪我在這裏等老馬回來吧。”


    阿土看了看他,然後順從地在他身邊地上趴了下來。


    陸塵沒有再說什麽,就那樣坐著,耐心地等候起來。


    時間在漸漸流逝,天空中光影流轉搖曳,映在這屋中也變幻不定。陸塵的臉在那片光影中如一座雕塑般始終不動,仿佛將所有的感情情緒都收藏了起來。


    老馬始終沒有回來。


    當天色漸漸昏暗,夜晚終於降臨的時候,這座房子在一片寂靜中陷入黑暗,連陸塵的身影也被周圍湧來的夜色吞沒時,老馬還是沒有回來。


    陸塵坐在門檻上,已經坐了很久,他今天的耐心似乎特別的好,又或者他的心裏有一種異常的渴望,讓他可以強忍著坐在這裏,等待著他的朋友。


    他答應的酒菜,他答應的對飲,都還沒有實現。


    天黑了,身邊的阿土已經睡著,有些許的鼾聲傳來,好像是在嘲笑陸塵那可笑的堅持。


    陸塵抬頭看了看寧靜的夜空,一時間也有些恍惚。他最後看了一眼這安靜無人的院子,默默地站起身,走回了臥房裏。


    “砰”的一聲,他關上了房門。


    阿土還在呼呼大睡,似乎對這個聲音充耳不聞。


    “啪嗒”,陸塵點亮了屋裏的一盞燭火,然後走到直到現在居然還沒醒來的白蓮身邊,拿起她的一隻手探查了一下,發現她脈象平穩,身上的傷勢似乎正在好轉,看來是沒有性命之憂了。而奇怪的是,原本在她體內肆虐的元凶,那股暴虐的靈力,現在似乎已經完全被清洗了一番,雖然靈力的威力大幅削弱,但已經完全平和下來,安靜地藏在白蓮的丹田氣海中,看起來隻要假以時日,甚至很有和白蓮自身的靈力合二為一的跡象。


    這就是血食秘法的效果了,陸塵對此心知肚明,他看了一眼白蓮,微微笑了一下,隻是笑容中略帶諷刺。


    “死光頭說的話,不知道你聽進去了沒有啊…”他說道,“這種要命的東西,你也敢吃?”


    第六百四十一章 詭譎


    燭火無聲無息地燃燒著,在這一片黑暗中點亮了唯一的光芒,照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陸塵凝視著白蓮,臉上神情漸漸變得複雜而感慨,然後他很隨意地在白蓮身邊坐了下來,自言自語地道:


    “等你醒了以後,會怎麽辦呢?天下之大卻無立錐之地,自己又不想死的,大概就是煎熬吧。”


    白蓮躺著一動不動,對他的言語沒有任何的反應,陸塵似乎也不在意,他看了一眼白蓮的脖子,然後低聲說道:“是他拿走了那根樹枝嗎?”


    昏黃的燭光灑落在白蓮美麗的臉龐上,屋裏陷入了一片靜默,又過了一會後,陸塵默默地將白蓮身上的被子拉高了些,蓋在她的脖子底下,然後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


    …


    陸塵離開了洗馬橋邊的這座宅子,並且在離開的時候把阿土也帶上了。換句話說,他等於是把現在昏迷不醒的白蓮孤身一人留在了這黑暗無人的房子裏,如果有人靠近這裏,白蓮幾乎不可能有反抗之力。


    這種做法當然並不是很妥當,但是陸塵就這麽做了,並且在離開的時候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就好像他絲毫也沒有擔心身後那座房子裏的人一樣。


    趁著夜色,他走過長街,走過山道,回到了天龍山上,然後一路走到浮雲司的地盤,在看了一眼黑暗深沉的夜色後,他便平靜地再次走入了天瀾真君所在的昆侖殿。


    半夜三更夜深人靜的,雖然天瀾真君這等人物這等修為就算在這裏坐上幾天幾夜也沒關係,但正常情況下他當然不可能還留在這兒。事實上,昆侖殿外的守衛同樣森嚴,也隻有陸塵這個與眾不同的身份,才能在這個時候跑來打擾天瀾真君了。


    他進入了大殿,同時消息很快傳了進去,陸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此時此刻死光頭正在做什麽,他隻是在消息中說了很簡單的一件事:“有要緊事,出來說話。”


    進去通報的童子走的時候一臉複雜神情地看著陸塵,看起來有點哭喪著臉,半夜被人打擾清夢,哪怕是化神真君心情也不會好的。不對,應該說的是,就怕是化神真君發起火來,那才是可怕。


    可惜的是陸塵對他哀求的眼神毫無反應,進入大殿後就十分幹脆地往那椅子上一坐,顯然是要等天瀾真君出來說話了。


    那童子深深歎了口氣,帶著幽怨的眼神去了。


    過了一會兒後,那個童子一副死裏逃生的僥幸興奮神情,從後堂快步跑了過來,笑著對陸塵說道:“公子,真君大人馬上過來,讓你在這裏先等一下。”


    陸塵點點頭,對他十分客氣地說道:“好的,多謝了。”


    那童子“嗯”了一聲,道:“不用客氣,就是麻煩公子一下,以後咱們做什麽都行,這夜深的時候盡量少來吧?”說著,他就那樣可憐地看著陸塵。陸塵被他看著,一時也有些尷尬,便笑著點點頭,道:“下不為例。”


    那童子便高興地去了。沒過多久,腳步聲傳來,正是天瀾真君從後堂那裏走了出來。


    天瀾真君的臉色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生氣的樣子,好像對他來說現在和白天也沒什麽區別,甚至在走過來的時候還對陸塵笑了一下,道:“什麽事這麽急啊?”


    陸塵在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站了起來,這時候也沒有任何猶豫遲疑,很直截了當地說道:“魔教神樹四碎片中的樹枝,我可能知道它的下落。”


    天瀾真君怔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居然從陸塵口中聽到了這個消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道:“你居然知道了這個消息,那說來聽聽。”


    說著,他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又伸手招呼陸塵坐在身邊。陸塵並沒有坐下的意思,而是站著然後用最直接和簡單的話語開始敘述事情頭尾,最後說道:“我猜想白蓮脖子上所佩戴的應該就是那根樹枝,今天過去本是想最後確認一下,但到了洗馬橋那邊樹枝便消失不見了。”


    天瀾真君麵色不變,目光深沉,沉吟片刻後道:“所以你懷疑是老馬拿走了那根樹枝?”


    陸塵說道:“除了他沒有別人了。天底下大多數人對魔教都是一知半解,對神樹碎片這種魔教至高機密也是聞所未聞,但老馬和我一樣,對魔教上下都是透亮的。他能認出那東西,而且他一夜未歸,大概也是為了那樹枝所惑,這才連夜逃走罷。”


    天瀾真君緩緩點頭,過了一會後道:“既然你如此說了,我自然是信你的眼光的。現在你有何打算?”


    陸塵道:“我的打算就是現在過來找你,然後把事情對你說了。怎麽處置,你來決斷吧。”


    天瀾真君深深看了他一眼,眼底深處的光芒微微閃動著,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來,走到大殿門口對外麵淡淡地交代了一句,道:“去叫血鶯過來,馬上。”


    外麵立刻就有人答應下來,隨即腳步聲錯亂響起,有人急速離去。


    天瀾真君背負雙手,仰首望著夜色天空,良久之後回過身來,緩緩走回到陸塵這裏,道:“你與馬小雲不是多年至交好友麽,今天為什麽要這麽做?”


    陸塵抬頭看著他,不問反答道:“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天瀾真君想了想,道:“不,你做得很對。”他看起來好像是由衷地說道,“換了是我,大概也會這樣選擇罷。”


    說完,他還歎了口氣,麵上神情有些淡淡的失落,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著陸塵。


    …


    有些事情,注定是瞞不住的。


    白蓮還沒死,隻要她清醒之後,這件事就一定會暴露出來,隻要她將此事鬧大,天瀾真君說不定就會發覺在很早以前,陸塵也許就見過這根項鏈卻並沒有告訴他。


    當老馬離開那間臥房的時候,陸塵始終沒有回頭看他,但是他開了口,叫住了他一下。


    在那個時候,陸塵心裏到底是希望老馬留下來,還是希望他拿著那根樹枝遠走高飛呢?


    這個問題陸塵一點都沒去想,也不願意去想,他不想知道答案,他隻知道老馬為了那件很重要的魔教寶物,離開了自己。


    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吧…


    他在心中這麽想著,然後同一時刻,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回頭望去,隻見大殿門口,血鶯走了進來。


    隻是她卻不是一個人,十分罕見的是在她身後還跟著另一個人。這在她前來天瀾真君這裏的情況是不多見的,但很快的,大殿中的人目光一下子都亮了起來,盯在跟在血鶯背後的那個人臉上。


    他有點胖,他有點眼熟。


    他老老實實地走著,頭也不抬。


    但天瀾真君和陸塵都在第一時間就認了出來,這人是老馬。


    第六百四十二章 疑惑


    看著那兩個剛剛進來的人用平穩的腳步漸漸走了過來,昆侖大殿上一時都沒有什麽聲音。陸塵看著老馬,而天瀾真君則是轉過頭看了看陸塵。


    陸塵能感覺到天瀾真君向自己看來的目光,他甚至不用看死光頭的眼神都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那一點詫異、驚奇甚至還有一點點的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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