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胸膛裏的心正在激烈地搏動著,將一股股殷紅的鮮血從心房擠出,迅速地流向身體各處。白蓮覺得身子上有些寒冷,但心頭卻好像燃起了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著,令人焦躁不安。


    外冷內熱,這是一種很古怪的感覺,白蓮默默地坐了下來,不再看外麵那千載難逢的幾個化神真君對峙鬥法的局麵,而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還有她放在膝蓋上的一雙手掌。


    她還是少女,那雙手本是白皙而柔軟的,皮膚如玉,手指修長,但此刻倒映在她眼簾中的那雙手掌,在掌心處,卻是多了幾個小小的暗紅色的斑點。


    白蓮皺了皺眉,用手去搓了幾下,隨後發現並沒有用處。這幾個小斑點並不是普通的髒東西,而是生長在手掌肌膚之下,長在血肉之中的某些東西。


    白蓮明顯怔了一下,麵色變得有些陰沉了,坐在原地盯著掌心裏的這些斑點想了一會,她忽然站起身來,卻是冒著被人發現的風險,悄悄走到了那洞口邊緣,在停頓片刻,感覺到確實遠處的那幾位大佬並沒有注意到這麽遠的地方一個小角落的動靜後,她才深吸了一口氣,麵上帶著幾分焦慮,輕輕地將手從洞口邊的石壁邊,伸了出去。


    洞口外麵就是那個巨大的地下洞窟,因為穹頂被血月撞破了一個大洞的緣故,天上的血月月光此刻也照了進來。不過主要的光輝當然還是灑在那片城池裏,特別是以那幾位化神真君為中心的位置,其他的地方也會有月光折射過來,但光芒就顯得比較微弱了。


    白蓮所在的這個地方也是如此,月光也有,但光芒已經不太強烈了。白蓮的雙眼盯著自己的手掌,然後慢慢地,將手放在了那一點光輝下。


    她攤開了手掌。


    月光照在她的掌心。


    照見了那幾個斑點。


    然後,那些暗紅色的斑點突然間好像蠕動了起來,竟是緩緩擴大了。


    白蓮“嗖”的一下,用最快的速度猛然收回了手掌,她的臉色看上去異常蒼白,嘴唇都微微顫抖著,再次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幾個斑點就在這一瞬間,已經大了一倍,變成了一塊難看的、暗紅色的紅斑。


    白蓮慢慢收起了手掌,緊緊咬住了牙關,過了片刻後,她抬頭望向那邊光輝中的幾個身影,眼裏忽然流露出憎恨之色,低聲自言自語地說道:“你們都該死!”


    …


    血月的光芒從天而降,照在這座久已不見天日的地下城池中,映出了一個黑影在那些高大的屋宅縫隙小路上奔跑的身影。


    阿土一路跑了過來,但越接近那個奇異的光圈附近,它就顯得越是謹慎小心,後來甚至開始跑跑停停,時不時的停下來聞聞嗅嗅,又觀望一陣,然後才繼續前進。


    它的方向看起來也十分古怪,明明有一條很清楚也很簡單的直路可以通往陸塵所在的那座院子,但是阿土卻從一開始就繞開了,在那些街頭巷尾的小路中一路穿行,拐了一個大圈,卻是繞到了側麵,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個被光芒罩住的房子。


    與此同時,這座城池裏的各種光芒也仍然在升騰閃爍著,那個不知名的法陣仍然保持著開啟的狀態,但是此刻似乎已經有些後繼乏力,似乎對天空中傳導下來的那種力量應對得有些艱難。


    阿土對此並沒有太大感覺,最多就是多看了一下那些不停搖晃的光束幾眼,然後還是繼續向光圈裏麵靠近。


    每一次路過一道視野稍微寬闊的縫隙,它都會想那邊看一會,在看到站在光輝裏的陸塵,仍然完好無損地站在那裏,至少看起來暫時沒事時,阿土才會像是鬆了口氣一樣,然後低下頭,繼續慢慢靠近,慢慢前進。


    這個世界如此艱難,這片月光這般危險,隔絕了所有的生命,唯獨隻有一隻黑狗,仍然執著地前行著。


    光圈裏的陸塵,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隻是在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那片殘垣斷壁被毀壞的牆外,城池的街頭巷尾仍是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如果會有影子的話,大概就是那位古月真君了吧。


    有這樣一位化神真君守在外頭,大概天底下也真的沒人能夠靠近了。


    陸塵想到這裏,在心裏歎了口氣,收回目光,重新將注意力放在了天瀾真君身上,看著他踩下了那一腳,看著地板上的石板閃閃發光,然後感受到腳下的大地顫動著,震動著,隆隆之聲滾過,好像正有一道大門,在地底深處,緩緩打開了一道縫隙。


    那座門,到底是通往何方,門後麵,又會是什麽怪物和怎樣的世界?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到了在自己心裏的那顆種子,在那個古老的樹洞裏,也有兩扇門。一扇通往無比恐怖的虛空世界,另一扇至今未曾開啟。


    有那麽一刻,陸塵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去打開那扇門的衝動。


    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今天,要是臨死前也不知道那扇門後到底是什麽,會不會有些遺憾?


    他的目光落在天瀾真君寬厚的後背上,他的手卻慢慢地移動到了自己的心口,輕輕按住。


    第七百章 掙紮脫困


    阿土小心翼翼地靠近著那棟房子,並且中間巧妙地避開了好幾處那種從地上冒出來的奇異光束,按理說這隻黑狗不太可能對預先布置在這裏的法陣有任何的訊息,能夠這樣一路過來,怕是隻能歸結於阿土異於常人的敏銳直覺了。


    不過在通常情況下,一隻狗還是很難比一個人聰明的,特別是在這個龐大的法陣裏,暗中主持陣法的還是一位道行深不可測的化神真君。


    阿土眼看著靠近到距離那堵破損的房子隻有四五丈遠的地方了,但是就在那一刻,在阿土的眼前忽然一暗,卻是有一個人影猛地出現在它的眼前,攔住了它的去路,擋住了它的視線。


    阿土霍然抬頭望去,便看到在一堵牆壁的旁邊,站著一個人,正是古月真君。這個老者也在低頭凝視著阿土,臉上神情略有幾分微妙,倒沒有什麽擔憂之色,但看到阿土時,他臉上還是有幾分驚訝的,隨後似乎也有些好笑,微微搖了搖頭。


    “一隻狗?”他對著阿土低聲念叨了一句,然後又說了一遍,道,“居然是一隻狗!”


    阿土盯著眼前這個人,向後退了一步,但並沒有做出攻擊的姿態,雖然古月真君站在它的麵前,攔住了它的去路,同時身上也沒有什麽淩厲兵刃的氣息。


    或許,這就是它天狼血脈中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


    雖然阿土現在已經十分強大了,但在麵對一位化神真君的時候,不管怎麽看它還是差得很遠。阿土甚至微微低頭,表現出了幾分順從的姿態。


    古月真君略感詫異,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這隻黑狗,倒是笑了起來,點點頭道:“我還有些印象,你好像就是平日裏常跟在陸塵身邊的那隻狗罷?”頓了一下後,古月真君眼睛裏微光閃爍了一下,道,“你這是想過去找陸塵嗎?”


    阿土喉嚨中發出一聲低沉的聲音,似乎承認了這一點。古月真君笑了笑,不知為何,他的目光倒是顯得溫和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卻是伸手向阿土的頭上摸來。


    阿土的身子明顯地動了一下,似乎想要有所動作或是抗拒,但是最後,它還是強忍了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著這隻黑狗的樣子,古月真君眼底的那一點欣賞之意更濃了,用手輕輕摸了摸阿土的頭,微笑道:“你這畜生,倒是頗通人性啊。那邊正有好戲上演,你現在過去不合適,就在這裏呆著吧。”


    古月真君笑著輕輕拍了拍阿土,然後就在阿土身邊一處靠牆的土地上坐了下來,也沒有嫌棄地上不幹淨的意思,隻是拍了拍身邊地麵,笑道:“過來坐吧,我們一起看戲。”


    沒有人知道阿土到底聽不聽懂古月真君說的這一大段話的意思,但是在先盯著古月真君看了半晌後,阿土又回頭望了一眼陸塵那邊,然後慢慢地,竟然是真的就在那個位子趴了下來,看起來格外老實。


    古月真君哈哈一笑,頷首笑道:“小狼聰慧,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啊…”


    …


    古月真君和黑狗阿土相遇並攔截下來的事,是發生在距離陸塵等人一段距離之外的地方,在這段距離中有那個法陣所形成的光圈,還有許多高大的屋宅遮攔視線,再加上古月真君自己本人的手段,所以在那間屋子裏的人,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地下洞窟裏已經多了一隻黑狗。


    那個光圈裏的人,三個化神真君和一個看起來已經變得無關緊要閑雜人等的陸塵,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天瀾真君身前那根已經和兩片神樹葉子融為一體的新神樹樹枝。


    柔和且充滿生命氣息的綠色光輝,從那根剛剛誕生的奇異樹枝上散發出來,向四麵八方湧去,猶如一波波大海的浪潮,與此同時,天上的血月像是也被這根神樹樹枝所吸引,滔滔不絕地將血色的光輝灑落下來。在血月的背後,那個奇異的巨大的天空漩渦,正在繼續旋轉著,在漩渦的最中心處,是濃鬱的好像化不開的黑暗,隆隆的雷聲正從裏麵響起,似乎有什麽東西即將突破這個世界的界限。


    陸塵在一旁同樣也盯著那根樹枝,腦海裏滿是當年荒穀之戰中那幾個魔教妖人和火之薩滿焚燒神樹種子,然後啟動降神咒法陣並引來天外異物的事。盡管場景、人物都完全不同,但是從焚燒的東西、天上的異象來看,陸塵已經預感到自己接下來將要看得的會是什麽了。


    那是一隻隻鏤刻在他記憶深處,塵封已久不見天日的眼睛。


    天瀾真君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蔑之意,淡淡地看了一眼對麵那兩個與他齊名並列幾十年的真仙盟老牌化神真君,隨後猛地舉手,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半空中的那根神樹樹枝便突然墜下,直接落到了他的手裏。


    幾乎是在他伸手去取那跟神樹樹枝的瞬間,對麵的鐵壺真君和廣博真君二人,好像突然間從原本猜疑猶豫的狀態一下子驚醒過來,那兩人對視一眼後,驀地分別從左右兩邊飛掠而來,一下子形成了左右夾擊之勢。


    天瀾真君看都不看那兩人,猛地伸手一把將那根神樹樹枝抓在手中,樹枝上的兩片碧綠葉子一陣顫動,看起來帶著幾分危險,好像隨時都可能會從樹枝上落下來一般。


    但天瀾真君顯然對此毫不在意,他一把抓住那根神樹樹枝後,便毫不猶豫地直接對著衝來的鐵壺真君用樹枝劈了下去。


    這個場麵場景,其實看起來時有些好笑的,因為不管神樹樹枝還是葉子,這幾樣魔教重寶神器其實看起來都十分嬌小,又自帶了幾分軟弱無力的外貌特征,誰能相信一根樹枝能打死人呢?


    然而神樹樹枝橫掃過處,那一瞬間似乎突然風聲消止,隻見一股碧綠的光芒橫掠而過,然後在半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道黑色的縫隙。


    那是突如其來的黑暗,就好像突然打開了一道通往詭異世界的口子,那裏麵的黑暗都要噴湧而出一樣。這道黑暗縫隙攔在鐵壺真君衝過來的前方,鐵壺真君猛地一聲長嘯,身子倒翻了回去,卻好像是對這道縫隙十分忌憚的樣子。


    而與此同時,天瀾真君另一隻手翻掌打出,與另一邊衝過來的廣博真君對了一掌,兩人都是身軀大震,隨即分開。


    “轟隆隆隆…”


    一陣巨響,驀然從天瀾真君腳下傳出,似乎有什麽狂暴的生命,因為等待了太久終於忍耐不住了,朝天嘶吼起來。


    然後他們腳下的大地,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地麵龜裂,並不停地漫延向四麵八方。


    第七百零一章 先下手為強


    腳步聲在地道中回響著,眼前昏暗的通道不停向前延伸,同時可以感覺到在緩慢地向下沉去,似乎正在深入地底。地道裏很安靜,外界所有的紛擾喧囂都被隔絕在外,讓人很難相信此時此刻就在這個地道的外頭,天龍山上包括整座仙城,都沉浸在一片慘淡淒厲的血月光芒裏,陷入一場末日的浩劫。


    而血鶯和老馬兩個人,就這樣在這個時候突然地置身事外一樣,走向不知名的地下。


    “為什麽是我呢?”老馬的問題又響了一遍,血鶯仍然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開口回答,似乎完全沒聽到一樣。


    老馬又跟著這個女人走了一段路,見她還是跟沒事人一般,實在是忍不住了,幾個快步跑到血鶯的身前,伸手攔住了她,盯著血鶯說道:“堂主,你能對我把話說清楚嗎?不然這樣我沒法跟你一起走了。”


    他這個舉動可以說是相當無禮且大膽了,這麽多年來,血鶯統禦浮雲司,在真仙盟中都是令人敬畏的女子,除了那幾位化神真君老頭子,幾乎沒有人敢用如此的態度對她說話了。


    血鶯自己似乎也對老馬的態度有些詫異,不過她更多的隻是一種意外,並沒有生氣,或許她心裏也有數吧。她隻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老馬看著。


    老馬被她看得心裏有些發虛,下意識地將攔在她身前的那隻手縮了回來,幹笑了一下。


    他還想再對血鶯解釋一下,但血鶯已經開口說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我當然想活!”老馬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回答,不過顯然這句話並不能讓他滿意,他看著血鶯,低聲道:“堂主,我不知道你現在想做什麽,但是我隻知道,你現在做的事可不好笑,拋下外頭正在血戰的兄弟,躲到這裏,就算咱們能僥幸活下來,但是要是真君大人事後追究,我們怎麽對他老人家解釋這一切…”


    “真君大人?”血鶯忽然打斷了老馬的話,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和奇怪的表情,悲傷中帶著一點痛苦,看著老馬,輕聲道:“你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真君大人他何曾在乎過我們?”


    她原本蒼白的臉色忽然湧起了一團紅暈,像是激動起來,反而為她原本冰冷的氣質裏增添了幾分塵俗煙火氣般的美麗。她指著身後那條通道遠處,對老馬說道:“從這場戰役開始的時候,不,是從這一戰開始之前,有多久時間你沒見過咱們那位真君大人了?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嗎?如此緊要的關頭,時時刻刻都有人在為他流血拚命的時刻,他為什麽不在這裏?他究竟在哪裏?”


    這一連串的問題突然劈頭蓋臉地對老馬砸了過來,讓老馬一時間有些懵了。


    過了一會後,老馬才清醒過來,駭然變色,看著血鶯,像是看著自己不認識的另一個人一樣。


    “你瘋了嗎?”老馬喃喃地問道。


    “瘋什麽瘋?”血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隻是受夠了,不想再做那種用完就被丟開的抹布,我要走自己想好的另一條路。”


    老馬麵上的肌肉狠狠地扭曲了一下,好像是聽到了什麽最不可思議的話語一般,看著血鶯,好半晌後才愕然說道:“你這是…想造反了嗎?”


    血鶯冷笑,隨後卻又搖了搖頭,道:“不,我沒反他。我跟了天瀾真君他幾十年了,這位的心性手段,天底下再沒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我要反他,自己肯定是鬥不過的,但就算要找後台靠山,我又能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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