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寧城仍然平靜。


    人們早早起來,灑掃庭除,吃過早飯。而後匯聚到熱鬧的考場前,等候放榜。


    院試放榜,中了的,就是秀才。


    做了秀才,就算登堂入室了。不光見了縣令不用跪,還不用徭役和繳稅。有一些考的特別好的,每月還能領些糧食。


    一大早,蘇元青和李玉扇把東西放在兩匹馬上,騎馬離開不屬於他們的房子。


    天空灰蒙蒙的,水汽很多,好像要下雨似的。


    本以為時間還早,他們到街邊吃點東西。


    但今天比較特殊。


    昨晚發生了很多事。


    一個鎮子出了那麽大事,不會沒有一點消息。


    江寧知府已經得到消息,並派人求援。


    放榜這件事,也從快從急——比之前早了一個多時辰,便有兩匹馬,一個敲鑼,一個拿榜,急匆匆地把榜單貼上。


    “放榜了,放榜了……”


    看榜的人喧鬧起來,傳唱著名次。


    因為榜單下沒有唱名的,他們喊的有點亂。


    亂糟糟的聲音裏,有這麽一個突兀的聲響,“蘇元青,高中第七名。”


    蘇元青還以為自己聽岔了,怎麽這麽高的名次?


    他仔細聽了兩遍。


    那正是叫的他的名字。


    李玉扇也高興起來,“公子,是你。”


    “肯定是那首詩,猜中了評卷的山長的心思。”蘇元青分析了一下原因,隨即若有所思,說。“事情不妙,快,別吃了,我們走人。今年這麽早就放榜,前麵那麽亂,十有八九出了什麽事了。我們快點領了東西,離開江寧。”


    他竟然一點兒也不覺高興。


    考中固然可喜,但也得能安全享用。


    現在的氣氛,讓他非常不安。


    李玉扇飛快地吃掉東西,跟上蘇元青的腳步,在擁擠的人群中牽著馬,早早地趕到知府衙門口。很巧,他們見到王府及在那兒。


    蘇元青趕緊過去打招呼,“大哥,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京城了呢。”


    王府及看清來人,冷靜說:“哥哥我家業都在江寧,怎能拋家舍業到別處去。看你這收拾得這麽利索,莫非打算離開?”


    “不錯。”蘇元青把喜事分享,說:“小弟我院試僥幸考了個第七名,來找知府大人領了考引,就離開江寧。”


    “恭喜恭喜。”王府及喜笑顏開,為自家兄弟高中而高興。


    “僥幸而已。”蘇元青謙虛一聲,問,“知府大人可在衙門裏?”


    “在。不過……”王府及遲疑一句,拉著蘇元青走了兩步,小聲說,“你可能走不了了。昨天晚上,青陽匪徒襲擊了黃水鎮,殺了不少人。而且這幫人還在附近要道把守著,專門劫掠,你這個時候走,恐怕要出事。”


    “啊?”蘇元青心急,暗想果然如此,“那該如何是好?”


    “要打仗了。你考中秀才,大概不用上戰場,不用擔心。”


    蘇元青可不敢這麽肯定。他琢磨片刻,說:“大哥,如果要是走不了,像普通老百姓那樣藏著,不是個辦法。萬一碰到有人趁機作亂,打家劫舍,或者萬一匪徒攻進來,豈不是生死都在那些惡人一念之間?”


    “三弟可有什麽別的想法?”


    “我也練過些劍法,不如尋一個比較穩妥的職務?”


    “倒是個主意。”王府及想了想說,“你若有這心思,我為你通報知府大人。”


    蘇元青說:“多謝大哥。”


    “別客氣。”王府及匆匆進了衙門。


    過了一小會兒,他便小跑了出來,在衙門口招招手,讓蘇元青進去。


    蘇元青把馬交給李玉扇照看,小跑著追上王府及。


    兩人一邊快走,一邊說話。


    王府及說:“大人正在煩惱錢糧之事,看樣子是要從各家征調。你那兩匹馬,十有八九留不住。既然決定留下,不如獻出。”


    蘇元青心裏通透,說:“明白。”


    王府及又說:“一會不要說漏咱倆的關係,不然大人多想,可不是好事。”


    蘇元青說:“王捕快公事公辦,大人想必早看在眼裏。”


    王府及見他上路,很放心,已經走到審案時退思的二堂門口,他大聲道:“大人,今次院試第七名的新秀才蘇元青已經帶到。”


    裏麵有一個滄桑而疲憊的聲音,“進來。”


    蘇元青自己進去,見左右皆有帶刀捕快,頗為威嚴,心裏咯噔咯噔的。


    進屋偏左,有一長案,上麵擺著好多文書,有一中年男子著便服,坐在那兒,一臉的疲憊,書寫著重要的信件。


    那人便是知府大人張文全。


    蘇元青跪拜道:“學生蘇元青,拜見大人。”


    “免禮。”張知府瞄了他一眼,問說,“你多大了?”


    “學生今年十四歲了。”


    “尚且年幼。”張知府點點頭,讚說,“你有學問,也有誌氣,本官很高興,但是打仗不是你的事,你領了東西,回家去吧。”


    “多謝大人體諒,學生也想盡自己一份力。既然要打仗,必然要用一些東西,學生這兒有兩匹馬,500兩銀子,想獻給大人,用於剿匪。”


    “你有心了。”張知府說,“銀子你自己留著,馬,本官可以收下。”


    “是。”蘇元青並不強求,說,“大人若有差遣,學生必定盡力。”


    “你也是個機靈的。”張知府在信上寫下幾行字,好一會兒沒說話,忽然說,“這樣吧,如今也算用人之際,牢獄那邊的差人和囚犯都要去修補城牆,你就暫代司獄一職。本官給你五十個名額,你去找些好手,守好牢獄。”


    “是。”蘇元青當即答應了。


    守監獄好啊,雖然沒多少立功機會,但絕對比上戰場安全多了。


    他不想在家躲著,可也不想到外麵跟人拚命,能撈著這麽個活,心裏很高興。


    他說:“學生必定全力以赴。”


    “給你個條子,下去吧,早點把馬送過來。”張知府沒太放心上。差人把蘇元青的考試引等物取來,抽出一張紙寫了個條子,遞給他。


    沒放在心上的原因他剛才說了,牢獄那邊的差人和囚犯都要去修補城牆——也就是說,牢獄裏現在是空的,沒人。蘇元青要守的既然是沒人的牢獄,隻要自己不作死,肯定不會出錯。所以是可有可無的角色。隻要能安全度過此劫,對蘇元青來說,這就算一份資曆,往後升個縣丞沒問題。這也算對那兩匹馬的報答。


    “是,回頭學生就交給王捕快。”蘇元青上前接了條子,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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