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老侯爺在世,她尚知朝堂險惡,深知當今侯府不可輕易樹敵。


    她垂眼望著愛孫,心中痛楚難掩。


    而一旁的司南枝全然不顧其他,隻心疼兒子慘遭責罰,自己又被冷落,情緒幾近崩潰:“譚羨魚!我在問你,你聽見了嗎!”


    “何談莫老先生,別扯什麽勤王之師,那些都是什麽虛名浮利!就為了這點瑣事,你竟對修宇動用家法,你的心腸未免也太過狠辣了!”


    麵對譚羨魚的沉默,司南枝冷哼一聲,言道:“你口中那位有名望的莫老先生,既然是位高權重之人,又怎會與一個孩童斤斤計較,或許人家根本就不屑一提呢!如此一來,修宇受的這一頓責罰豈不是冤枉至極?!”


    有地位之人,誰又會真去與一個小孩子較勁?


    在她看來,無非是譚羨魚怨恨霍修宇不如那弱不禁風的病秧子,不能時刻討她歡心,因此找機會報複罷了!


    譚羨魚這才緩緩開口反擊:“霍修宇方才被斥退,難道我還要特意去詢問莫老先生是否動怒不成?”


    “司姑娘清高脫俗,不拘泥於世俗眼光,我卻是做不到這般灑脫,此點上,我自認遠不如你。”


    她可不願意被貼上不明事理的標簽。


    司南枝初時未能品出言外之意,尚且沾沾自喜,待醒悟之後,臉色鐵青,怒視譚羨魚,卻啞口無言。


    老太太靠著沈嬤嬤緩緩站起,神色複雜:“即便要表明立場,此舉是否也過於嚴厲了?”


    譚羨魚瞥了霍修宇一眼,隨即與老太太四目相對,一臉公正無私:“家規嚴謹,同樣是一種美譽。”


    老太太聞言,隻能深深歎息,命人輕手輕腳地將孩子抬走。


    司南枝憂慮不已,也無暇再與譚羨魚爭執,急忙跟了上去。


    “羨魚,這孩子身上有傷,安置在你那裏恐怕會影響你休息,不然還是交由我來照看吧。”


    譚羨魚心中暗喜,麵上仍需客套一番:“這……不會打擾母親休息嗎?”


    老太太揮手示意:“我這老身子骨,哪裏還講究這些。”


    其實老太太深知,譚羨魚能下如此重手,顯然並未將霍修宇當作普通孩子看待,因而不敢輕易讓霍修宇留在她身旁。


    譚羨魚於是行禮致歉:“讓母親費心了。”


    老太太望著她,內心五味雜陳。


    愛孫遭受如此對待,她心疼不已。


    但譚羨魚的話又讓她覺得,這一懲處似乎並非無的放矢。


    兩種情緒交織,讓她倍感矛盾。


    良久,老太太終是舒了一口氣,親手扶起譚羨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什麽傻話呢。”


    心係霍修宇,老太太不願多言,轉身離去。


    即便不親眼所見,她也曉得,壽安堂必定圍繞霍修宇忙碌開了。


    譚羨魚與抱琴返回主院,見抱琴麵露深思。


    譚羨魚輕咳一聲,隨意吩咐些瑣事,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直至傍晚酉時初,霍沅皓歸家。


    他徑直前往主院,身後的小書童緊跟其後,恰到好處地止步於正屋門外。


    “母親!”


    霍沅皓上前施禮,滿臉掩飾不住的喜悅。


    少年的快樂總是極具感染性。


    譚羨魚臉上也浮現出些許笑意來:“回來啦,今日過得如何?”


    霍沅皓乖巧地坐下來,手裏捧著一杯溫水。


    仔仔細細地向譚羨魚匯報了自己一整天的生活情況。


    他說學校裏的飯特別美味,莫老先生為人很親切,那些哥哥姐姐也對他非常友善。


    說話時,他臉上一直掛著笑容,這讓譚羨魚放下了心。


    “媽,那個……”


    霍沅皓臉上露出幾分猶豫,“就是他,被莫老先生給趕了出去後,我聽說您去過一趟?”


    譚羨魚輕輕應了一聲。


    見他好奇,譚羨魚打算詳細告訴他。


    但剛要開口,壽安堂便有人過來了。


    是沈嬤嬤親自跑了一趟:“給夫人跟小少爺請安,聽說小少爺回家了,老太太特地派我來請小少爺過去,想了解一下在學校的情況。”


    沈嬤嬤話音剛落,霍沅皓臉上明顯掠過一絲驚慌。


    譚羨魚見狀隻能說:“抱琴,你陪沅皓一塊兒去吧。”


    沈嬤嬤親自傳話,霍沅皓不得不去。


    說完,譚羨魚又對著沈嬤嬤說:“這孩子膽子小,有熟悉的人在旁邊可能會好些,希望媽媽別介意。”


    沈嬤嬤連忙笑著回答:“哪裏哪裏,不敢當。”


    譚羨魚給霍沅皓使了個眼色,霍沅皓起身,老實巴交又依依不舍地跟著抱琴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霍沅皓回來,比去的時候看起來稍微勉強些,其他倒沒什麽。


    譚羨魚這才真正放心了。


    看來這老太太也沒對霍沅皓做什麽過分的事。


    也是,就算是想,老太太又能對他怎麽樣呢。


    天色已晚,母子倆匆忙吃完晚飯就各自回房了。


    抱琴邊給譚羨魚解開頭發邊聊起剛才的事:“老太太對小少爺可好了,關心備至,小少爺一開始還不太習慣,後來就好了,就像已經習慣了似的。”


    “夫人,您說老太太這到底是想做什麽呀?前腳剛讓人趕出去,後腳就對小少爺這般好,她莫不是……”


    抱琴猶豫了一下,講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有沒有可能是打算重視小少爺了?”


    譚羨魚眉毛微微一挑:“你是說……”


    主仆兩人彼此交換了個眼色。


    譚羨魚皺皺眉:“沒有這麽簡單。”


    霍修宇畢竟是老太太的嫡親孫子,要想老太太放棄他幾乎不可能。


    今晚叫霍沅皓過去,大概隻是像她想的那樣,安撫一下現在譚家學校裏唯一的這個孩子,叫他別再給侯府添麻煩,不然霍沅皓就不會空手而歸了。


    但是,如果老太太對霍沅皓真的沒有別的想法,今晚何必叫他過去一趟……


    譚羨魚搖搖頭。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黑亮順滑如絲綢般的長發披下,譚羨魚揉揉太陽穴,準備休息了。


    一些細小的聲音不算刺耳,很快譚羨魚就聽不見了。


    夜已深沉,緊閉著的房門卻忽然被人輕輕推開。


    一個男子的影子小心地走進房間,然後反手將門給關上了。


    那人走向床邊。


    輕紗掀開,床上那女子睡得安穩。


    安靜了一會兒,夜裏響起低沉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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