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是身材偏胖的女人?” 楓開口。


    不鏽鋼桌對麵的孫宇一言不發,微卷的頭發遮住了晦暗不清的麵龐。


    楓調整了一下坐姿,決定換一個問題。


    “所以,你恨你的媽媽對嗎?恨到不惜砍下她的雙腿?”


    “恨?不,我是太愛她了, 哈哈哈哈哈。” 孫宇突然抬頭狂笑起來,此時的他仿佛變了一個人,麵目猙獰,就連說話的聲音也尖銳了不少,“警察同誌,我真的很愛我媽呦!”


    “可是是你砍掉了她的雙腿,還有王雪的,張美心的,甚至還用她們腳上的皮膚做成了人皮錢包,這沒錯吧?”


    “是那個老不死的偷偷寄給你們的吧?” 桌子對麵傳來低沉的聲音。


    “我不理解!” 楓的語調突然上揚,“如果你恨你的媽媽,大可遠離她的生活,去過更輕鬆自在的生活不是更好嗎?”


    聞言,一旁的周誠不禁多看了楓幾眼,此時的楓呼吸有些急促,眼底微微發紅。


    “不,我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孫宇咬牙切齒。


    “怎麽個還治其人之身?”


    “你們的父母是不是每天都給你們做飯?” 孫宇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異樣。


    “是。” 見楓沉默了半晌,周誠忙應答。


    “她從不給我做飯。小時候永遠是用一點錢打發我在外麵吃,再大一點,家裏每天吃的都是外賣。” 孫宇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清冷的房間裏,“有一次我抗議說再也不想吃外賣了,你知道她怎麽做的嗎?”


    “她餓了我三天,隻給了一點水,還跟學校說我生病了請假。” 不等楓和周誠反應過來,孫宇自顧自說道。


    “你們都懂心理學的,對吧?” 孫宇的頭再一次抬起,這一次楓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痛苦的神色,孫宇大概是從上次的心理測試得出這個結論的。


    “懂點。” 楓點點頭。


    “她是一個極其有控製欲的人。希望我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下日複一日的滑行,每天吃什麽,喝什麽必須由她控製,至於點外賣,永遠隻能點她想吃的,以及她想讓我吃的。”


    “你媽媽想吃什麽?” 楓希望通過一些輕鬆的話題讓孫宇不再那麽憤怒。


    “你能想象到的一切奶製品和油炸物。”孫宇冷笑,“可她卻忘了我先天乳糖不耐受,根本就沒有辦法消化那些奶製品。”


    “即使這樣她還是會逼你吃?” 楓問。


    “她要看著我吃下所有她點來的外賣,卻假裝看不到我之後因為鬧肚子,一遍一遍地跑廁所。” 孫宇的臉上出現痛苦的神情。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孫宇對自己母親的稱呼全部變成了冷冰冰的“她”。


    “隻要她在家,我就必須按照她的要求生活。如果稍有反抗,她就會說當初生我的時候是如何如何遭罪,早知如此就不該冒險把我生下來。” 孫宇攥緊了拳頭,眼底裏的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在家的時候?” 楓敏銳地抓到了這個詞。


    “嗬!果然是學心理學的,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啊!” 孫宇幹笑了起來,“沒錯,她出軌了,大部分時候她都會跟別的男人在外麵花天酒地,然後回到家就開始扮演所謂的盡責的‘母親’形象。”


    “也就是控製你生活的一切對吧?” 楓反問。


    “你剛剛說你母親大部分時候在外麵和別人消磨時光,你是為了不讓她出門,才砍斷她的雙腳的嗎?” 周誠的語氣有些嚴厲。


    “哼!我才不在乎她有沒有跟別的男人出去鬼混。”


    孫宇一臉的滿不在乎,“我要的是,她每天吃什麽穿什麽,喝多少水,必須由我來掌控!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有什麽比直接‘禁足’來的更直接有效呢?哈哈哈哈哈!” 孫宇的五官變得有些扭曲起來。


    楓看著他有些癲狂的表情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孫宇!”她開口打斷道,“何必如此?雖然你媽媽做的很過分,但你剛剛也說了,你爸爸還是不錯的,你為什麽不跟你爸爸溝通?”


    “我是說過他還不錯,那也僅限於,當初為了疏通關係,證明她的腳是因為車禍沒得的,老東西花了不少錢。但在那之前,他明明看到了一切,卻裝作沒看見,最後索性借口出差連家都不回了。”


    “我很抱歉。” 楓輕輕吐出幾個字,此時的她心口悶的厲害。


    “回到第一個問題,為什麽是胖的女人?”坐在對麵的孫宇緩緩開口,冷靜的麵龐不複剛剛的猙獰,“因為那樣的女人,好吃懶做,隻關心自己,不關心別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除了偷情,每天就在家裏無所事事。”


    “那為什麽是王雪和張美心?”


    “她們兩個每天都點外賣,我做外賣員沒過多久就發現了。”孫宇麵帶不屑地說道,“至於為什麽偏偏是她們兩個,怪就怪她們運氣不好唄!”


    “所以之前把張美心丟到醫院後門的也是你?” 周誠問。


    “是的,止血沒止住,大概是凝血障礙吧。”依舊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


    “那你砍下她們的雙腳也是為了..... 讓她們終身‘禁足’?和你的母親一樣?” 楓問,說話間後脊背傳來一陣涼意。


    “是的。我說了,我對那樣的女人有特殊的癖好。” 孫宇說著,眼神裏流露出玩弄的意味。


    “用她們腳後跟的皮膚做成人皮錢包是為了滿足你的占有欲嗎?作為戰利品?”


    “怎麽會?隻要一想到她們這輩子都沒了雙腳,隻能被困在家裏,被人無限製的管著,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需要什麽戰利品?”


    孫宇冷笑道,“其實,那...... 隻是我的心血來潮。小時候很愛手工藝,不過有一天她突然發狂,大概是覺得我不夠聽話,扔掉了我之前做過的所有小玩意兒,包括一個報紙做的錢包。”


    說完,他閉上了眼睛,透明的鏡片在審訊室慘白的燈光下泛出冷峻鋒利的光芒。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無論周誠和楓如何發問,孫宇始終緊閉嘴唇,一言不發。


    ————————


    距離第一對斷腳出現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案件也早已被移交檢察機關了。在此期間,警方始終沒對外界透露半點案件相關的消息,怕的就是這樣涉及扭曲的親情和報複的案件,會引發模仿作案。


    警局逐漸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楓最近經常來警隊找周誠,兩個人希望從近期所遇到的罪犯裏尋找到某種模式。


    幾十年前的美國犯罪行為科學部就曾做過同樣的事情,不過時代不同,社會環境不同,相應的,犯罪模式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你還記得那張照片嗎?” 周誠一邊接過楓手裏的購物袋,一邊問。


    “什麽照片?”


    “在審問孫宇的時候我給他看過,上麵是他和他媽媽的合影。”


    “哦!” 楓恍然大悟。


    事實上任何一個看過那張照片的人都很難忘記照片上兩個人的樣子:照片上的孫宇穿著一身黑色西裝,他的母親,拍照的時候還很豐腴,身穿潔白的婚紗,雙手搭在孫宇的腰上,眼睛向上直直地注視著孫宇。


    楓記得,盡管孫宇的臉上同樣擺出了淡淡的微笑,並用雙臂環繞住了母親的後背,但不光那姿勢很僵硬,嘴角也是向下撇的。


    那是明顯嫌棄表情。


    “我覺得,孫宇說他很愛他媽媽,恐怕說的是反話。” 周誠俯過身來,在楓的耳邊輕輕說道。


    “他想告訴我們,他母親,才是那個對自己的兒子有畸形變態的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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