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禾並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對接下來的內容心知肚明。


    “那張老太太呢?是誰給她注射的琥珀酰膽堿?”


    “沒有人,” 許青禾搖了搖頭。


    “針頭被埋在沙發縫隙裏,張老太太坐下的時候剛好紮進肌肉…… 老太太倒地後針頭依舊往外噴射藥劑,所以沙發上才會有液體殘留。”


    一旁的西門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不到一毫克的琥珀酰膽堿足以奪走一個八十歲老人的生命。”


    “那針管呢?是誰放在沙發裏的,又是誰拿走的?” 周誠開口。


    許青禾開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手不停地撫摩挲著下巴,雙眼像是出神地看向什麽地方,但又像是在發呆。


    “青禾?” 周誠不安地又叫了聲。


    “噢。” 許青禾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鍾,“她馬上來。”


    “她?” 眾人一臉詫異。


    不多久,門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噠,噠噠……”


    不是年輕人的步伐。


    門被推開,進來的是一名瘦弱,頭發灰白的老婦人,年紀約莫六十多,但實際上很可能不到六十,臉上的縱橫丘壑隻是生活艱辛的證明。


    老婦人身上穿著印有「天年養老」字樣的工作服。


    這是負責打掃張秀芳老太太房間的清潔女工。


    “權姐,謝謝您能來。” 許青禾親昵地迎上去,拉住清潔工的手,“其他地方說話都不方便,就隻能在這裏見麵了。”


    這個叫“權姐”的清潔工顯然沒想到房間裏會有那麽多人,臉上出現了驚懾的表情,就連口齒也變得模糊起來,“我,我真的,不曉得什麽。”


    “沒事。” 許青禾輕輕摸了幾下權姐的胳膊。


    一定的身體接觸可以拉近彼此的距離,降低對方的防禦水平,這是社會心理學的基本內容。


    “等會我們問您問題,你隻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


    權姐依然一副驚懾的神情,嘴巴微微張大。


    “要是不想說話,點頭或者搖頭也行。” 周誠補充道。


    半晌,權姐像是如夢初醒,恍恍惚惚地點了點頭。


    “權姐,您先坐下來,” 許青禾說著,將女清潔工拉到房間裏唯一的一個綠色軟墊沙發旁,“我聽說您兒子高考剛結束,考的還行吧?”


    提到兒子,權姐臉上的丘壑像是被填平了不少,浮現出一抹笑容,“那小子,從不讓我和他爸操心。”


    “權姐,我有個朋友對大學各個專業還有往年的錄取情況很了解,您要是需要……” 許青禾故意拉長音調,“我可以介紹您和他認識。”


    在場的其他人全都一言不發,他們知道這是許青禾的“社交破冰”。


    當然許青禾也是誠心想要幫忙的,即使在這樣需要「扮演別人」的場合,她從不忘記「待人以誠」。


    周誠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神裏充滿了欣賞。


    一個脫離了工作就沉默寡言的人,此刻竟然跟一個基本沒怎麽見過麵的養老員工熱絡地嘮家常……


    如此矛盾的特質怎麽會發生在同一個人身上?真是神奇。


    很快,見權姐不像剛進門時那麽緊張,許青禾準備言歸正傳,“權姐,您負責一樓到三樓所有房間的日常清潔,對嗎?”


    “嗯。” 權姐點點頭。


    “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我知道您是不知情的,” 許青禾決定先打好預防針,“所以您別緊張,好嗎?”


    權姐眨巴著眼睛,一臉好奇。


    “我們想知道…… 有沒有人讓您在生日會的第二天,收走張秀芳老太太沙發上的東西?”


    聞言,權姐的臉由紅變白,又由白變紅,停頓了好幾秒,方喃喃開口,“我兒子想暑假跟同學出去玩,他們要去海南島……”


    “權姐?” 許青禾的語氣有些疑惑。


    “說是一人出六千塊就行,兒子回來跟我說了這事……” 權姐的眼神有些飄忽,一旁的陳順不解地一會看看許青禾,一會看看周誠。


    周誠依舊沉默,隻是拿起桌上的紙筆,“刷刷”寫了幾筆,隨後將寫好字的紙豎著舉起來。


    許青禾見到上麵寫著:「思維帶寬限製」。


    這樣的場景經常發生在醫院裏,一邊是不斷重複同一個問題,努力保持耐心的醫生;一邊是隻顧著自說自話的患者,比如——


    醫生:你的胃現在還痛嗎?什麽樣的痛?


    患者:我來的時候吃了好多東西,有粽子,有大米粥……


    醫生(很無奈的):請你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你的胃還痛嗎?什麽樣的痛?


    患者:大米粥是那種很稠的那種,還吃了兩個雞蛋……


    眼前的權姐顯然不知是還處於緊張之中,還是擔心自己行為的後果。


    她的大腦隻能處理自己想說的話,無法暫停穿插對許青禾的問題的思考。


    見許青禾一臉無奈的樣子,陳順走上前,他年紀最小,看上去還像個大學生,“阿姨,您兒子去三亞的費用籌到了嗎?”


    “啊?” 過一會,權姐低下頭,“籌,籌到了。”


    “最近有人找您,讓您收走張秀芳老太太沙發上的東西?” 許青禾感激地看了一眼陳順,繼續問道。


    “那天一大早,我剛到單位,就有一個戴口罩和墨鏡的人找到我,讓我早點去收走張老太房間裏的東西。”


    權姐露出羞愧的神情,“她給了我五千塊錢,是現金……”


    “收走的東西裏有這個嗎?” 許青禾說著,將手機屏幕對著權姐。


    屏幕上是一隻醫用針筒。


    繁忙的街市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采月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外麵雲層紅腫的天空有些出神。


    忽然,座位上的光線一暗,一張無比熟悉,卻又讓如今的采月覺得有些陌生的麵孔出現在了眼前。


    “小欣姐?”


    “怎麽,今天突然約我出來?” 儲欣欣拉開座位坐了下來,隨手將背包放在了旁邊,“發生了什麽事嗎?是最近工作不開心?”


    采月搖搖頭,“不是,工作很好。”


    “那就是有什麽好消息了?” 儲欣欣向前傾了傾身體,笑了笑。


    “小欣姐…… ” 采月咽了口唾沫,仿佛接下來要說的話難以啟齒,“你也是孤兒院長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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