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鏡係上麵紗,胡翹翹喜悅輕快地起身,看著陳子均,“相公,我好啦。”


    陳子均伸出手,替她調整了一下鬢邊梔子花的角度,“嗯,走吧。”


    胡翹翹又問一邊的青蛇,“小青,你真的不去嗎?趕集可有意思了。”


    青蛇搖了下腦袋,懶洋洋地道,“我寧可留在家裏修煉,翹翹姐你和公子一塊兒去吧。”


    當初她和姐姐住在錢塘縣,熱鬧繁華遠勝這小小的清平鎮百倍,她怎麽可能同沒見過世麵的小狐妖一般,將去鎮上趕集這種事兒當做天大的樂趣。


    胡翹翹也不勉強。


    如此一來,她正好可以和相公單獨相處,嘻嘻。


    片刻後,夫妻倆來到了村口,坐上牛車。


    前些時顧行天送來了那塊硝製好的熊皮,還有幾塊其它毛皮,陳子均也一並帶上了,等到鎮上找家皮毛鋪子將它們賣掉,免得堆放在家中占地方,為此,他還多付了一文錢的車費。


    辰時一刻,駕牛車的兩名村漢揚起鞭子,兩輛牛車朝著鎮上的方向駛去。


    女人們乘坐的牛車在前,男人們的牛車在後。


    往常兩駕牛車的速度相差不大,但今天,不知為何,陳子均他們那架牛車的老牛越走越慢。


    半個時辰後,已經和前麵的牛車拉開了數百米的距離。


    駕車的漢子有些焦急不耐,不停揚起鞭子抽打,拉車的是一頭老牛,盡管已奮起全部氣力,但依舊力不從心,越走越慢,又過了半柱香,它忽然“哞——”的悲鳴一聲,口吐白沫,緊接著,兩條前腿跪倒在地。


    牛車一歪,車內的人也都嚇了一跳。


    駕車的漢子跳下車轅,用力扯著牛鼻,想將它拉起來,但老牛已經精疲力盡,幾次顫抖著前腿剛站起來,又再度跪下,最後任他怎麽折騰,都不再起身。


    見狀,村民們唏噓感歎。


    “唉,這頭牛太老了。”


    “都已經十來歲了吧。”


    “看這樣子,八成快不行了。”


    “現在怎麽辦?”


    這時,陳子均邁步下車,走到老牛的身邊。


    他輕輕撫摩了幾下老牛的頭頂,溫聲道,“再堅持一會兒,到了鎮上以後,就可歇息了。”


    “哞——”老牛忽然精神一振,抬頭舔了舔他的掌心,接著,兩條前腿用力挺直,顫悠悠地站了起來。


    眾人又驚又喜。


    “哎呀,它又起來了!”


    “哇,還是秀才公有本事。”


    “秀才公定是文曲星下凡,連牛都聽他的話。”


    “就是。”


    陳子均微微一笑,回到車內坐好。


    牛車再次往前駛去,沒多久,平平穩穩地抵達了鎮上。


    眾人下牛車時,那頭老牛看著陳子均,又昂起頭,哞地叫了一聲。


    陳子均和胡翹翹同眾人暫別。隨後,兩人去了毛皮鋪子,將幾張毛皮一起賣了近二十兩銀子,僅那張熊皮就是十兩,占了大頭。


    陳子均將銀子都交給胡翹翹,笑道:“娘子拿去買東西。”


    “相公,這麽多錢都給我?”胡翹翹驚呆了。


    “是啊。”


    “還、還是相公自己收著吧!”


    “這些小錢算什麽,”陳子均說,“何況,我的就是娘子的,娘子想買什麽隻管買,要是不夠,我這裏還有。”


    “相公……”胡翹翹掀起長睫,滿眼的感動和甜蜜,要不是四周有人,她恐怕會一下撲到陳子均的懷裏,將他抱得緊緊的,顫聲道,“你怎麽對翹翹這麽好呀,翹翹真的好開心!”


    “這麽點小事就讓你開心成這樣,”陳子均都有些失笑了,“讓人聽到,沒準以為我是個大壞蛋,你是受盡我欺負的小可憐。”


    “怎麽會,相公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胡翹翹心裏甜蜜無比,將銀子放進小荷包,感覺小荷包變得鼓鼓的,她開心地輕拍兩下,拉住陳子均的大手,“我們去買東西吧!”


    在市集逛了片刻,胡翹翹買了不少愛吃的零嘴兒。


    她最喜歡的就是麥芽花生糖,甜甜的麥芽糖混著顆粒分明的碎花生,上麵還灑滿了芝麻,剛出鍋切塊,冒著熱氣,吃起來又香又甜又軟,除了稍微有一點兒粘牙之外,幾乎無可挑剔,就連不愛吃甜的陳子均也跟著她吃了兩塊。


    吃了幾塊後,胡翹翹總算滿足,邊走邊伸出舌頭,開始舔指頭上沾的芝麻粒。


    盡管她已經用香粉調整過了膚色,修飾過了眉形,但飽滿的櫻唇,柔潤的香舌卻無法遮蓋,於是,這稍帶孩子氣的動作,由她做出,竟然顯得極為誘人,惹得不少男人紛紛側目。


    見狀,陳子均抽出手帕,再握住她的手,替她將芝麻擦掉。


    “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用手帕嗎?”


    “……翹翹忘記啦。”


    “這也忘記,那也忘記,沒準哪一天把我也忘了。”


    “不會的,翹翹對天發誓,就算忘了自己,也絕對不會忘了相公。”


    “馬屁精。”


    “嘻嘻,相公,我們再去那邊看看……”


    胡翹翹又買了些零七碎八的小玩意,她記起小青的梳子壞了,還給小青挑了一把木梳,饒是如此,加起來連一兩銀子也沒用掉。


    看到一家布店,深感財大氣粗的胡翹翹便想起了這次來市集的主要目的——買布給相公做衣服。


    嗯,裏外都要做。


    至於她自己和小青,順帶著做一兩件也不錯。


    胡翹翹拉著陳子均,進去挑布。


    知道陳子均喜歡素淨的顏色,她便選了一種月白色,一種蘭青色的布,用來給他做外衣,褻衣用的布則是本色和白色。


    因為小青多穿綠色,胡翹翹給小青選的是幾塊不同綠色的布料,至於她自己,更偏愛鮮豔花哨,就選了一塊緋紫相間的做裙子,一塊藕荷色的做上衣,還有一塊石蕊紅的做短衫。


    幾大塊布買下來,也才用了二兩多銀子。


    什麽,你問她為什麽不買成衣?


    給相公的衣服,她自然要親手做啦!


    對她來說,這是最大的幸福和樂趣所在!


    至於給她自己和小青做的衣服,就當練手好了,畢竟做衣服這種事兒,也是需要多多練習才能越做越好的嘛!


    摸著依舊鼓鼓的小荷包,胡翹翹妙目轉動,猶豫著是先去吃午飯,還是再逛一會兒。


    這時,看著不遠處的一條小巷,陳子均忽地想起了顧行天。


    不知那小子在不在家,既然都來了,索性去探望一下他父親的身體情況。


    陳子均和胡翹翹便又買了幾樣桂花糖蒸栗粉糕、水晶冬瓜糖、吉祥如意果之類的點心,拎在手裏,片刻後,來到顧行天的家門前。


    敲門後,沒多久,門被打開。


    看到是陳子均,顧行天驚喜萬分,“公子,你怎麽來了?!”


    “今天陪我娘子來鎮上趕集,”陳子均微微一笑,“順路來看一下你們父子。”


    “好的,公子快請進。”


    顧行天連忙讓兩人進了屋。


    顧父也出來了,見到是陳子均,同樣又意外,又激動,連忙請他們落座,又要顧行天去燒水泡茶。


    陳子均笑了,“大叔無需客氣,先將手給我,我給你把個脈。”


    替顧父把完脈,陳子均微微頷首,“恢複得還不錯,隻是你沉屙日久,還有些體虛,我再給你開個補氣血的方子,吃半個月就能全好了。”


    聞言,顧父和顧行天都無比喜悅。


    顧父從懷裏摸出幾兩碎銀,“行天,去買些酒菜來,公子若不嫌棄,中午便在我們家用午飯吧。”後半句,卻是對陳子均說的。


    陳子均還沒開口婉拒,顧行天已經接過銀子,大步往外跑,“公子千萬別走,我馬上回來!”


    陳子均無奈地笑了一下,對顧父道:“那我和娘子便叨擾了。”


    “什麽叨擾不叨擾的,公子肯在寒舍用飯,是瞧得起我們父子。”顧父連忙道。


    少頃後,顧行天買回了酒菜。


    因為今天的天氣不錯,和風熙日,陳子均就讓他將酒菜放在院中的桌子上,午飯直接在院子吃,顧行天照做。


    然後,父子倆又請陳子均上座。


    等他坐好,胡翹翹陪坐在他的身邊,顧行天父子倆這才坐下。


    顧父抱起酒壇,恭恭敬敬地替陳子均斟了一杯酒。


    “公子,請。”


    “多謝。”


    陳子均端起酒杯,淺嚐了一口,這小鎮上最好的酒和猴兒酒比起來,依舊天差地別,但他並不好酒,所以並不在意。


    這時,大門又被人敲響了。


    顧行天起身去開門,陳子均和胡翹翹也下意識地朝門口處望去。


    敲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材纖瘦,一張瓜子臉,眉目清秀,手裏捧著幾件衣服,臂彎裏還挎著一個小小的竹籃,裏麵裝著些鮮紅欲滴的櫻桃。


    見到顧行天後,未語臉先紅。


    “那個,顧大哥,衣服我給你補好了……”


    “謝謝燕梅妹子……”


    “我爹上午還摘了不少櫻桃,挺甜的,我給你和伯伯拿來了一些……”


    話未說完,柳燕梅突然瞥見陳子均和胡翹翹,她一愣,“你、你家有客人?”


    “啊,對,就是我之前和你提過的……”顧行天還未說完,柳燕梅已經一把將衣服和竹籃都塞進他的懷中,匆匆跑掉。


    顧行天抱著衣服和櫻桃,站在原地怔楞了半天,直到女孩兒的身影消失不見,才如夢初醒,收回視線。


    陳子均和胡翹翹對視一眼,都不禁麵露微笑。


    胡翹翹的小手悄悄自桌下伸過去,握住了陳子均的手,他的手心微涼,但她的心中甜甜暖暖。


    春天,真的是一個極美好極美好的季節呢。


    顧行天折回到桌前,低頭坐下,呐呐不語。


    陳子均和胡翹翹、顧父都很有默契地沒提起方才的事兒,隻是各自吃飯。


    一頓飯結束後,陳子均讓顧行天去借來紙筆,寫了個新的藥方給顧父。


    又小坐了片刻,他方才同胡翹翹一塊兒起身,表示出告辭之意。


    顧父和顧行天連忙將兩人送到門口。


    顧行天剛推開門,忽地見到了小跑而來的柳燕梅。


    她跑過來,臉色惶急地看著顧行天,“顧大哥,你有沒有見到我家小虎?”


    “沒有啊。”顧行天答了聲,又問,“怎麽了?”


    “他早上說去找鐵柱玩,我讓他記得回來吃午飯,方才見他一直沒回家,我娘就讓我去鐵柱家尋他,結果,鐵柱的家裏人也在找鐵柱,還說他們二人從早晨出去後,便一直沒回來!”柳燕梅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我們兩家人將附近他們常去玩的地方都找過了,還是沒見著他們……該不會是被拐子……”


    “你別急,我也去找找看……”顧行天的額頭開始冒汗,頓了下,扭頭看著陳子均和胡翹翹,“公子,我不能送你和娘子了,得去幫忙找人。”


    陳子均頷首。


    胡翹翹聽明白了大半,也很擔憂,“你們找的孩子長什麽模樣,如果我和相公湊巧見到,就來告訴你們。”


    “個頭大概這麽高,”柳燕梅連忙比劃著,“剛掉了門牙,下巴有顆痣,早上出門時穿著褐色衣褲。”


    胡翹翹默默記住。


    顧行天父子和柳燕梅都去尋找兩個孩子了。


    陳子均正要離開,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胡翹翹輕扯了下。


    “相公……”


    陳子均看著她,“怎麽?”


    她眨巴了下大眼,猶豫地道,“翹翹想到了一個主意,或許能起到點作用……但是,需要相公幫忙……”


    “我能幫忙?”陳子均一怔,笑了,“娘子說說看。”


    “相公不是學會了鳳語,可以和小鳥們溝通麽,翹翹想,也許問一下這附近的鳥兒,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她看著陳子均,神情期待。


    “娘子的主意不錯,”陳子均略一沉吟,點頭,“我試試。”


    其實他也已想到這辦法,但這世上的閑事多得數不勝數,他就算化身千萬,也不可能管得過來,便沒說出口。


    當然,現在娘子有求,就另當別論。


    總不能掃自家娘子的興吧,而且,她若是能靠自己的能力找到那孩子,必定會開心得很。


    今天他帶她出來,本就是為了讓她開心,至於是逛市集,還是找小孩,也無甚區別了。


    見四周無人,陳子均揚起頭,口中發出一陣清越的鳳鳴之聲。


    很快,樹枝上的幾隻小麻雀啾啾應了幾聲,便拍打翅膀,朝不同方向飛去。


    胡翹翹好奇:“相公,你說了什麽?”


    “我將那孩子的模樣告訴了它們,讓它們再去詢問其它鳥兒,若是有鳥兒見過他,便帶到我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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