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現在還不叫姚廣孝。


    那是永樂二年,朱棣坐穩龍椅後,下令讓道衍和尚蓄發還俗並且娶妻生子,才給他取了個“姚廣孝”的名字。


    想來,永樂皇帝也是忌憚這位當世謀聖,所以想用些手段拿捏製衡於他。


    不過人始終都是這個人,亂世妖僧道衍大和尚,才智依舊擺在這裏。


    朱高希下意識地伸手接過念珠,是十八子,手串由十八粒單桃紅碧璽組成,又稱“十八子”。由四顆淡藍色碧璽結珠將十八顆念珠區隔開來,佛頭亦為淡藍色碧璽,下墜一魚飾品,黃色的背雲和墜角豔麗透亮。


    整器用料講究,顏色絢爛奪目。


    嗯,明顯是一件難得的珍品,價值早就超過了一百兩。


    但是多少也不嫌多啊!


    知識是無價的。


    朱高希直接笑嗬嗬地點了點頭。


    楊溥在一旁頗為不安,有心出言提醒自己這位賢弟,可是又不好直接開口。


    那他娘地是亂世妖僧的隨身念珠,你都敢啊?


    你就不怕這廝以後算計你啊!


    亂世妖僧道衍大和尚,這可是出了名的好不好!


    靖難之役的策劃者!


    大明內戰的第一發起人!


    不計其數的軍民因此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整個中華大地哀鴻遍野,血流成河,生靈塗炭,黃河之北,千裏無煙,江淮之間,鞠為茂草!


    這就是亂世妖僧的……功績!


    “咳咳,賢弟,這念珠你……”


    “唔……知識產權費,是無價的。”


    朱高希笑嗬嗬地開口。


    楊溥聽得嘴角一抽,索性也不再開口了。


    朱棣笑嗬嗬地看著這個兒子,又掃了一眼道衍和尚,心中隻覺得舒爽無比。


    沒辦法,誰讓自己兒子壓了他一頭呢?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們就先走了。”


    “至於爔兒你方才說的這些,我會原原本本地轉述皇帝陛下。”


    話音一落,朱棣就帶著道衍和尚離開了。


    等他們走後,楊溥這才重重地鬆了口氣。


    娘地,跟皇帝陛下君前奏對,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朱高希笑著寬慰他,道:“放心吧,隻要幹爹跟皇帝陛下一說,那兄長你可就上達天聽了!”


    楊溥聞言哭笑不得。


    賢弟啊賢弟,要是以後當你得知,你這位幹爹就是皇帝陛下,會作何感想?


    隻怕到了那個時候,你這念珠都拿不穩了吧?


    馬車裏麵。


    朱棣和道衍和尚相顧無言。


    “和尚,楊溥的削藩隻策,你怎麽看?”


    道衍和尚沉默片刻之後,還是給出了回答。


    “大體可行!”


    “但有些細節還要稍微修改一二!”


    “不過瑕不掩瑜,楊溥此子有大才!”


    這是亂世妖僧道衍大和尚的評價。


    朱棣有些震驚。


    因為這是道衍和尚第一次給出這般高度的評價!


    沒辦法,楊溥這削藩計策確實太完美了!


    簡直就是為大明目前的局勢,專門量身打造的一般!


    皇帝陛下要的是,不傷體麵地和平削藩,從諸王手中奪過兵權!


    而他們這對君臣先前商量的是和平削藩的政策,那就必須要提高宗室俸祿用朝廷財政供養宗室成員!


    然而此策卻存在隱患,楊溥直接一口氣提出行之有效的措施,用利益限製諸王宗室,堪稱點睛之筆,直接將一眾藩王宗室給算計得死死的!


    道衍這和平削藩之計,最大的漏洞,就在於藩王生育不可控製,反正他們生下來的孩子,都是朝廷出錢供養,所以他們將肆無忌憚,甚至抓住這個漏洞多生超生,借此向朝廷索要更多的錢糧!


    但楊溥這削藩之策,卻是一拳狠狠打在了藩王致命之處!


    隻要推行下去,那以後管理宗室成員的責任,就不再隻是朝廷的責任,而是各親王宗藩主脈的責任!


    你想要獲得更多利益,拿到更多錢糧,那就必須約束好自己宗藩下麵的人,不要作奸犯科,不要多生超生,否則你銅板兒都拿不到一個!


    道衍和尚目光長遠,他甚至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楊溥之計,更甚尋常!”


    “其實那什麽年終結算大獎隻是一個噱頭,皇室擺在諸王麵前的招牌,當這個招牌豎起來之後,諸王隻要不是傻子,都會明白皇帝陛下的目的,他們也不敢真個與陛下對著幹。”


    朱棣聞言心中一動,追問道:“和尚你的意思是……這是一種試探?”


    “沒錯!”道衍和尚點了點頭,“不隻是試探,也是威脅!”


    “聽話的藩王宗室可以繼續養尊處優錦衣玉食,不聽話的藩王宗室不但會被削減俸祿,而且還要麵臨皇帝的問責!”


    “此外,除了錢糧方麵的賞賜外,朝廷還可以通過一些其他賞賜,將這塊招牌給打造得更加牢固!比如某一表現優異的宗藩,陛下可以時不時地降下賞賜,或是親自宴請以安撫其心;而相反對於那些冥頑不靈表現一直很差的宗藩,朝廷當以雷霆之勢將其剿滅廢其封國,以此震懾其他宗室成員!”


    道衍和尚看向朱棣,眼中不斷閃爍著寒芒。


    “楊溥此策主要核心,說穿了對人心的把控。”


    “他利用利益去驅動人心,迫使他們不得不向陛下低頭,甚至是為陛下服務,用親王去製約宗室,用人去管理人,惡名親王自己全都背了,陛下卻不用背負任何東西,這才是此計高明之處!”


    道衍和尚心悅誠服地稱讚道,滿臉讚賞之色。


    如果此計出自一位經年老臣、相國宰輔之手,他還不覺得有什麽。


    畢竟都是宦海沉浮了一輩子的老狐狸,人精中的人精,能夠想出來這樣精妙的計策,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但是,這計策卻是出自楊溥之口,一個二三十歲的朝堂新人,這就讓人有些難以接受了。


    簡直就是匪夷所思!


    太過震撼人心了!


    “陛下,楊溥此子可興國!”


    興國嗎?


    朱棣聞言一怔。


    “楊溥此人性情沉穩,略顯謹小慎微。”


    “但他一身才華卻清晰可見,反而是謹小慎微的性子,可以讓他修持己身謹守為官之道,不會做出什麽禍國亂政之事,所以此子可以重用!”


    朱棣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那爔兒呢?”


    這下子,輪到道衍和尚沉默了。


    朱高希?


    不,應該是朱高爔才對!


    道衍和尚沉默良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最後他硬著頭皮反問了一句。


    “陛下,這位小朱公子,是四皇子嗎?”


    朱棣臉色微變,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一切證據線索,都證實他是我家老四。”


    “但問題就在於,連我這個當爹的都不敢相信!”


    “而且這孩子實在是……太過詭異了!”


    道衍也苦笑著點了點頭。


    “不如請廷玉出山一觀!”


    袁珙袁廷玉,天下第一相師!


    朱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或許,這是個不錯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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