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道育靜靜地坐在奚官屬的桌子旁,她的手指輕柔地摩挲著桌麵的紋路,仿佛在尋找著某種安慰。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父親孔熙先的身影,那些與父親共度的溫馨時光在她腦海中一一閃過,她的眼神漸漸迷離。


    竹青靜靜地站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嚴道育,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和安慰。她明白,嚴道育此刻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需要時間來平複內心的波瀾。


    過了許久,嚴道育終於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用低沉而平靜的聲音開始講述她這兩年的遭遇。她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其中卻透露出無盡的滄桑和辛酸。


    兩年前孔府,她還叫孔采藻。


    門外傳來了低沉而有力的對話聲,是孔熙先和範曄。嚴道育的好奇心被激發了,嚴道育悄悄地靠近門縫,想要一探究竟。


    孔熙先的聲音清晰而堅定:“範大人,我昨日夜觀天象,這主上可能不會善終,恐會有骨肉相殘之禍。江州卻有天子氣,反觀初寧陵的地標在元嘉十四年被大風損毀,大將軍彭城王又在江州出陣豫章。依我看,我們推舉大將軍江州刺史,彭城王做皇帝,確實應天順時。”


    範曄聽後,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沉默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此事關係重大,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兩人的對話讓嚴道育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她不明白他們在談論什麽,但她能感覺到他們話語中的緊張和神秘。


    等範曄離開後,嚴道育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推門而入,走到孔熙先麵前,問道:“阿父,你們在說什麽?什麽是天子氣?什麽是應天順時?”


    孔熙先看著女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深吸一口氣,然後沉聲說道:“阿藻,這些事情不是你應該過問的。你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要多問。”


    嚴道育被父親的話語噎住了,她感到一陣失落和不滿。她不明白為什麽父親不願意告訴她這些事情,難道是有什麽隱情嗎?但她的好奇心卻像一把火,燒得她心裏癢癢的。她猶豫了片刻,然後抬起頭,看向父親,眼神中帶著一絲堅定和請求:“阿父,我知道您是為我好,但我真的想知道你們在說什麽。但我保證,我會小心行事,不會給您添麻煩。”


    孔熙先看著女兒失落的表情,心中也不禁湧起一陣複雜的情感。他輕歎一聲,柔聲道:“阿藻,這些事情,你還是不需要去了解的好。你隻需要相信阿父,我會為你安排好一切,這些日子,你去王國寺住幾天吧,那裏裏清淨,你可以好好修身養性,也可以多了解些佛法。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我會親自去接你回來的。”


    嚴道育聽到父親的話,心中不禁湧起一陣莫名的好奇與失落情緒。


    王國寺


    嚴道育在王國寺住了幾日,這裏佛音繚繞、梵香嫋嫋之地尋得內心的一份寧靜。然而,有一日她合十默誦經文,試圖讓佛法的智慧滌蕩心扉之時,卻總有一股莫名的焦慮與恐懼如影隨形,宛如黑雲壓城,預示著未知的災禍即將降臨。


    這份困擾,如同一根刺深深紮入她的心頭,令她寢食難安。她試圖用經文來驅散這份不安,但每次誦經時,心中總會湧現出種種不祥的預感,仿佛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嚴道育無法忍受這份折磨,決定向身邊最信任的婢女竹青傾訴。她拉著竹青的手,眼中閃爍著淚光,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竹青,我心中總有一股不安,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你能不能替我回家一趟,看看家中是否安好?”


    竹青看著嚴道育憔悴而憂慮的麵容,心中不禁湧起一股心疼。她輕輕握住嚴道育的手,安慰道:“女郎,您別太擔心了。我這就回家一趟,看看家裏的情況。您放心,我一定會盡快回來的。”


    竹青說完,便匆匆收拾了行李,踏上了回孔府的路。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去,竟然是天人永隔。


    嚴道育獨自站在王國寺的庭院中,抬頭仰望著那輪皎潔的明月,心中卻是一片紛亂。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夜的寧靜,她轉頭一看,隻見範材渾身是血地衝進了庭院中。


    範材吃力的翻牆進了王國寺,直奔采藻所在的齋中,範材推門走了進去,又迅速關上門,把裏麵的采藻嚇了一跳,采藻嚇得說:“誰?”


    “阿藻,快走!去徐州,去索虜,永遠也別回建康來了!”範材氣喘籲籲地說道,眼中滿是焦急和決絕。


    嚴道育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臉色蒼白,她連忙上前扶住範材,關切地問:“阿材,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傷得這麽重?”


    範材想要掙脫她的手,但嚴道育卻緊緊抱住他,不願放手。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和擔憂:“要走一起走”


    範材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掙開了嚴道育的懷抱。他的眼神堅定,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來不及了,阿藻。我不能讓你和我一起冒險。你必須馬上離開,去徐州,然後北上魏國。這是我唯一的請求,希望你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


    蔣山懸崖


    追兵最終還是追了上來,領頭的士兵大聲命令道:“逆賊孔熙先的女兒,抓活的!”嚴道育被這些士兵團團圍困在蔣山的懸崖邊,無處可逃。


    嚴道育手持長劍,目光堅定而凜冽。她心知今日難免一戰,便不再退縮,揮劍與追兵展開了殊死搏鬥。她的劍法淩厲,每一次揮劍都帶有雷霆之勢,然而追兵人數眾多,她漸漸感到力不從心。


    就在一個回合的交鋒中,嚴道育被一名士兵偷襲,她身形一晃,腳下不穩,整個人失去了平衡。她驚恐地尖叫一聲,手中的劍也脫手飛出,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直直地墜向了懸崖之下。


    “啊——”嚴道育的尖叫聲在山穀中回蕩,她隻來得及看到追兵們驚恐的表情和懸崖下深不見底的黑暗,便陷入了無盡的墜落之中。


    追兵們紛紛衝到懸崖邊,探頭向下望去,隻見深不見底的山穀和雲霧繚繞的遠方。他們麵麵相覷,知道嚴道育這一跌,恐怕凶多吉少。


    領頭的士兵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沒想到這逆賊之女竟會落得如此下場。”他揮手示意眾人撤離,不再繼續搜尋。


    嚴道育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她繼續向竹青訴說著自己的遭遇:“摔下懸崖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終結。然而,命運卻以另一種方式將我重新推入了生活的漩渦。被一個牙婆賣給了所謂的丈夫張阿鐵,他是我生命中的一個噩夢。這個男人,是個十足的混混,整天隻知道吃喝嫖賭,生氣就打我。”嚴道育回憶著。


    張阿鐵常常因為一些小事而生氣,然後將怒火發泄在嚴道育身上。每當這時,嚴道育隻能無助地承受著他的拳打腳踢,她的眼中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嚴道育,你這個賤人,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不會做,去給我做飯去!”張阿鐵怒吼著,一拳打在嚴道育的身上。


    嚴道育痛得倒在地上,她捂著受傷的地方,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不明白為什麽張阿鐵要這樣對她,她隻想逃離這個充滿恐懼的地方。


    “更令我痛苦的是,我竟然懷上了他的孩子。那一刻,我感到無比的絕望和無助,後來那個孩子也沒留住。然而,或許是與範材的緣分未盡,命運又安排我們重逢,同時也讓我遇到了王鸚鵡。”嚴道育頓了頓。


    竹青輕輕攬住嚴道育的肩膀,用充滿同情的語氣安慰道:“女郎,你受苦了。從懸崖摔下,被牙婆賣掉,再到遇到那個混混丈夫,你經曆了太多的磨難。但無論命運如何捉弄,我們都還在活著,甚至活著。”


    嚴道育深深地看了竹青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輕輕歎息,聲音中帶著無盡的悲涼:“竹青,如今孔家,真的隻剩下你和我了。想到我們如今的境遇,我心中便充滿了無盡的恨意。劉義隆那個狗皇帝,還有徐湛之那個叛徒出賣,才讓我們孔家淪落到如此地步。”


    竹青緊緊握住嚴道育的手,眼中閃爍著同樣的怒火:“女郎,你說得對!我們不能就這樣被他們陷害而無動於衷。我們要想辦法,為孔家報仇雪恨!劉義隆和徐湛之,他們必須為自己的背叛付出代價,但是,我們現在都是官婢,身份低微,可是他卻是皇上,報仇談何容易。”


    嚴道育緊握著竹青的手,在在紙上寫下了“江州”二字。她的眼神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似乎在思考著這背後的深意。


    “竹青,你可知‘江州出天子’這個童謠?”嚴道育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神秘。


    竹青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嚴道育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圖讖和童謠預示著江州將會出現一位天子。然而,奇怪的是,當年,我阿父夜觀天象,也發現天子氣在江州。他原本打算密謀擁戴彭城王,可惜被徐湛之出賣,最終失敗了。但彭城王雖然被廢,但是他的威望仍在,且如今身處江州安成郡。”


    竹青聽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女郎,這大將軍彭城王豈不是我們複仇的關鍵?”


    嚴道育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沒錯。彭城王威望猶在,且身處江州,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機會。雖然阿父的密謀失敗了,但我們不能放棄。我們要暗中聯絡彭城王的舊部,積蓄力量,等待時機。”嚴道育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她對竹青繼續說道:“雖然奚官屬戒備森嚴,但我有信心能夠悄無聲息地出去,並在天亮之前回來。你就在這裏為我掩護,我會小心行事,確保不被任何人發現。”


    竹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女郎,你放心去吧,我會守在這裏,確保一切如常。”


    嚴道育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意:“在此之前,我還有個事情要處理。那個嚴牙婆,作惡多端,我不會放過她。我要先去找她,讓她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竹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女郎,你要小心。那個牙婆雖然可惡,但畢竟我們身處奚官屬,行事還是要謹慎些。”


    嚴道育微微一笑,拍了拍竹青的肩膀:“放心,我有分寸。我的武功你不是不知道,對付那種人綽綽有餘。”


    冬十月,月黑風高,嚴道育三兩下的清宮便敏捷地越過奚官屬的圍牆,她的身影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嚴牙婆的住所。她的心中充滿了憤怒與決心,因為她知道,今夜,她將為當年的自己,為那個無辜的小女孩,討回公道。


    嚴道育找到了一個隱蔽的柴房,透過門縫,看到了令她心碎的一幕。一個小女孩被綁在柱子上,瑟瑟發抖,眼中滿是驚恐與無助。嚴牙婆和她的手下正圍著她,貪婪地打量著她,仿佛在看待一件可以隨意處置的物品。


    嚴牙婆正對小女孩惡狠狠地罵道:“哭什麽哭!再哭我就把你扔到山裏喂狼!”小女孩嚇得渾身發抖,隻能無聲地流淚。


    嚴道育的雙眼瞬間濕潤了,她想起了當年的自己。那時的她,也是被這個作惡多端的女人賣給了張阿鐵那個混混,從此過上了顛沛流離、生不如死的生活。


    如今,看到這個小女孩遭受同樣的苦難,嚴道育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她緊握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不能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她要救出這個小女孩,給嚴牙婆和她的手下一個深刻的教訓。


    突然,一陣巨大的踹門聲響起,守衛的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飛,撞在門上,直接將門撞開。嚴牙婆和手下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們紛紛轉過頭去,隻見一個身影站在門口,正是嚴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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