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飯,宋淮正打算去附近走走看看,好好欣賞一下這個讓錦晏流連忘返的山澗,卻見乘影竟然在收拾行囊。


    宋淮臉色微變,他問出了心中所想,“這就要離開了?”


    乘影頓首。


    宋淮心裏一陣吃味,“去哪兒?我離開鬼界已經好幾日了,你們此刻趕過去,恐怕見不到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神。”


    他猜到錦晏一旦得到那位的消息,肯定會有所行動,卻沒想到這才吃完飯,甚至碗筷都還沒有洗,她就迫不及待要去尋找北陰大帝的下落。


    乘影:“無妨。”


    他們自然知道,除非北陰大帝一直留在鬼界,否則他們這會兒趕過去肯定見不到北陰大帝本人。


    但隻有去了鬼界,見到了宋淮口中那位“鬼帝”,才能打探到有關北陰大帝的事跡和下落。


    這時,錦晏也穿好衣裳出來了。


    她手裏提著一個小包裹,把包裹丟給乘影後,便用手指在嘴邊吹了一聲口哨,很快兩隻白鶴便從高聳入雲的樹梢之上一躍而下,來到了錦晏麵前。


    像是知道錦晏要遠行一樣,兩隻白鶴都緊緊繞在她身側,用高傲的頭顱不斷地在錦晏衣衫上輕蹭,似是在挽留。


    錦晏抬手,輕輕摸了摸它們的頭,柔聲道:“等我找到了爹爹,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兩隻白鶴還是一副不舍的樣子。


    對這一幕,乘影習以為常,而宋淮眼中同樣沒有多少意外。


    不提棲霞鏡那些山精妖怪,隻說這三年來,錦晏所過之處,朋友知己遍地,把錦晏當作神靈供養的百姓更是無數。


    白鶴親近錦晏,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道別之後,三人離開山澗來到了山外的村子。


    衣著簡樸的農人在地裏耕作,孩童則三五成群,在田壟上玩耍,見到錦晏三人,他們紛紛一愣,轉而又跑去找他們的家人。


    “娘,我見到神仙了,原來娘沒騙我,山裏麵真的住著神仙。”


    孩童們說著天真無邪的話,他們的家人卻是一臉疑惑。


    什麽神仙?


    哪裏有神仙?


    幾個孩童都指向了遠處的青山。


    大人都抬頭看去,目光所及,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鬱鬱蒼蒼,可哪裏有什麽神仙?


    見大人不信,一個男童急得跺腳,“我真的看到神仙了,是一個穿著綠色衣裳,長得很漂亮很漂亮的仙女!”


    “還有兩個仙人,一個穿著白衣裳,一個穿著黑衣裳,穿著黑衣裳的那個仙人,還拿著劍!”


    “仙女姐姐還衝我們笑了!”


    聽孩子們言之鑿鑿,連三人的衣裳和佩劍都說的清清楚楚,大人也不由有些信了。


    於是,他們幾家人商量過後,便一起來到了山下。


    山下草木蒼翠,涼風陣陣,不見仙人,卻有一個不小的包裹掛在路邊的樹枝上。


    有包裹,無主人,幾個農戶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小孩子又叫了起來,說地上有字,可是他們都是地裏刨食的泥腿子,哪裏認識什麽字。


    幾人商量後,派了兩人去找識字的裏正,其餘人則留在原地,以防包裹被不懷好意的人偷走。


    沒過多久,裏正和他在外地求學的兒子跟農人一起來了,看了地上的字後,年輕的讀書人道:“地上寫,這包裹裏有一些稻種,畝產是我們的幾十倍,此外,裏麵還有一些新的漚肥方法,可以提升稻穀產量,還有一些是改良後農具的樣式,可以大大提高我們耕作的效率,減輕勞作的負擔。”


    念完後,他將包裹打開,裏麵除了顆粒飽滿的稻種,還有一條名貴的絹布,上麵便寫著漚肥方法,畫著農具的樣式。


    這時裏正已經從孩童和農戶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聽完兒子所說,他更是激動不已,撲通一聲跪地,虔誠地拜道:“老天顯靈,派仙人來拯救我等了!”


    一時間,他周圍的農戶和聞訊趕來的其他人都紛紛跪地,誠摯感謝仙人的恩德。


    另一邊,錦晏三人正在全力趕往鬼界。


    中途休息時,錦晏看向嘴裏叼著一片樹葉,看起來一副百無聊賴模樣的宋淮,“你也要去鬼界?”


    宋淮隨口說不去。


    錦晏:“那你還跟著我們。”


    宋淮吐掉葉子,露出一個微痞的笑,“順路。”


    錦晏便不再理他。


    她想要快些抵達鬼界,便沒多停留又開始繼續趕路。


    她的急切宋淮看在眼裏,卻勸不了,隻能無奈歎氣。


    到了後麵,看錦晏幾天幾夜不合眼,臉色都肉眼可見的憔悴了,宋淮才忍不住對乘影說:“你還是不是個男人,看不到她已經很累了嗎?這時候不勸她休息,反而什麽都順著她,你這樣子,讓我怎麽放心把她交到你手裏?”


    乘影喜歡錦晏,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


    但宋淮這個一直自詡錦晏“親爹”的家夥突然放低姿態用“娘家人”的身份跟他說話,他也不討厭。


    他對宋淮道:“我們隻找了三年,可殿下已經找了一生,我不能攔她。”


    宋淮一時啞然。


    乘影看著獨自蹲坐在河邊洗手的錦晏,有些了然地說:“雖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才是殿下的父親,不想讓殿下去找她想找的人,可如今,你也希望她能見到那位大帝,你也希望那位大帝便是殿下想找的人吧?”


    這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而宋淮沒有回答。


    可他心底知道,乘影說的沒錯。


    兩年前他們經過北地的時候,聽說了當地廣為流傳的北地王和兩個女子的故事。


    一個是北地王幼時喜歡卻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表妹,一個是陪伴他從一介普通士卒到北地之王的王妃,後來青梅竹馬的出現,讓北地王忽視冷落了王妃,逐漸將感情全部投到了表妹身上,而王妃得知此事,竟不哭不鬧,安靜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就在知情人都以為此事會一直維持現狀時,王府卻傳出了王妃病重的消息。


    北地王得知消息,恍若晴天霹靂,他立即派人貼出告示,重金懸賞神醫,希望能救下王妃。


    當時,錦晏揭了告示。


    他們去了皇宮,把脈之後才發現王妃終日鬱鬱寡歡,鬱結於心,加上她早年間替北地王擋刀舊傷複發,已經病入膏肓了。


    一般的大夫,麵對王妃這種情況,確實束手無策,可錦晏手握神藥,宋淮也有不少的靈丹仙草,別說救王妃了,即便是讓人起死回生,也並非難事。


    可王妃拒絕了救治。


    她病得很重,卻很清醒,她說北地王如今的反應不過是因為她病了,等她病體痊愈,北地王便又會故態複萌,重新冷落她,回到表妹身邊去。


    她和北地王夫妻一場,從他一無所有便陪伴在他身邊,一直扶持他,與他相攜至今,她已愛他入骨,她見識過太多貌合神離的夫妻,她不願意他們相濡以沫的感情消磨在無窮無盡的猜忌和爭執中。


    她想讓一切都留在最美好的時候。


    而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


    果然。


    王妃死後,北地王心痛欲絕,一夜白發,身體狀況也每況愈下,若不是他和王妃的嫡子尚不能撐起王府,肩負起守衛北地的重任,隻怕他當時已經追隨王妃去九泉了。


    乘影的話讓他想起了北地王。


    活人確實爭不過死人。


    所以他希望錦晏找的人真實存在。


    他希望錦晏能找到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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