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紫捂著胸口,閉上眼睛,胸口起伏兩次,平順了呼吸。


    然後她說:“那些都還罷了。我想問問,你就隻是打算搬磚還款?”


    錢飛用力點頭:“正是。你們看著就好。”


    李木紫皺眉說:“你準備憑借什麽去還上幾萬刀呢?即便是最近的這一筆,也有七萬多刀。”


    錢飛心裏暗想,歸根結底當然是憑借你們三個。


    但是現在他們還完全不成一個團隊,三個最寶貴的人才資源他還無法直接運用。


    這件事得循序漸進地忽悠,不能直接開口說“你們來為我打工,聽我指揮”。


    他對三女隻說:“搬磚的過程也是修行的過程,我得從練氣期開始重新走一遍修行之路。你們放心,我有經驗,重走一遍是很快的。”


    三女半信半疑。


    錢飛覺得,這說辭恐怕很難為他爭取太多時間。


    次日四月十六日白天,工地周圍總算太平了,錢飛繼續老實搬磚,三女繼續輪班監視。


    而在空閑時間,她們也各自寫了信寄回宗門,用密語講述了自己已經掌握錢飛,並且正在進一步監視的情況。


    寄信走的是驛站郵遞,與凡俗之人並無區別。


    在信中,她們都解釋了自己當前的判斷,為何決定貼身跟隨錢飛。


    考慮到錢飛現在確實功力盡失,隻能依靠搬磚掙錢,很不像是具備後續還款能力的樣子,她們都認為監視絕對不能放鬆,必須全力阻止他潛逃或者自盡。


    ……


    同一天,四月十六日夜裏,夜深人靜之時,錢飛突然被嗆醒了。


    他睜開眼,赫然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木棚子裏。


    不知什麽時候,三個女娃娃在他躺著的地方搭了一個木棚子!四麵不開窗不透風,嚴嚴實實。


    他想,怪不得前半夜睡得暖和多了。


    但是在木棚子中央,她們居然用石頭壘了一個土灶,在裏麵生了火,黃色的火光搖曳地映照著三張俏麗的臉。


    四麵不開窗不透風,悶在棚子裏生火……


    這煙氣……咳咳……真叫一個酸爽……


    修道之人跟凡俗之人就是不一樣,她們居然一副完全沒事的樣子。


    在火上架著油滋滋的烤肉,又架著一口白汽升騰的大蒸鍋。


    烤肉的鮮香與糯米的濃香夾雜著充盈室內,一時之間,錢飛肚裏饑餓蟲大動,似乎也覺得煙氣可以忍受了。


    三女特意搭了這樣一個木棚,看起來是怕半夜生火引來外人猜疑,畢竟她們要全力避免被其他不能互信的宗門捉到錢飛。


    而即便這樣,也要生火?


    再者,按說都是修道之人了,你就隻用木柴生火?


    ——沒有什麽龜靈地火、紅蓮劫火、三昧真火之類的?就是你們煉丹用的那種火,沒有嗎?


    ——錢飛剛穿越來的時候,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


    但是畢竟,火不是一種元素。


    火隻是一種活躍的氧化現象。


    如果確實要起爐煉丹的話,為了達到高溫、保持溫度穩定、避免無用煙氣,自然可以使用其它的火:


    或曰酒精,或曰白木炭,或曰焦煤、或曰丁烷,或曰乙炔……


    乙炔焰之威,熔鋼斬鐵,易如反掌!


    呃……


    反正,如今的錢飛,已經融入了這個仙俠世界,不會再特意吐槽了。


    現在看來,木棚裏的女俠們連木炭都懶得搞,在火堆裏用的是三十文錢一擔的幹柴,顯然隻是想要烤肉與蒸糕。


    馮瑾半跪著,左手拿著鬥笠當蒲扇,右手倒拿著金柄拂塵當燒火棍,在認真地扇風、撥弄木柴。


    而李木紫與淨草則是在聲音急促地爭論。她們的嗓音進一步地驅散了錢飛的睡意。


    煙氣嗆人,香味勾人,加上有人吵架,讓人沒法睡了。


    隻聽淨草說:“你一個俗家人還管我守不守戒律?”


    李木紫說:“我忍了你很久了。你一個出家人樂嗬嗬地給兔子剝皮,已經駭人聽聞,我剛才都沒有說什麽。現在你居然拿著烤肉往我嘴裏懟……”


    淨草說:“我好心請你吃肉。”


    李木紫瞪眼說:“你敢不敢請你師父吃肉?”


    淨草說:“所以我跑出來了,我要喝酒,我要吃肉。我師父都管不了我,你更別想。”


    哎嘛,你們兩個人是交換了劇本嗎?


    僧人喝酒吃肉,旁邊沒出家的人勸她守戒律?


    這可真讓人不困了。錢飛翻身坐了起來。


    李木紫的聲音忽然就壓低了:“噓,你看,你都把前輩給吵醒了。”


    淨草怒說:“醒都已經醒了,你還假模假式地噓什麽噓?要是你不找我吵架,而是和我一起吃烤兔子,根本不會把大叔吵醒。”


    李木紫毫不示弱:“不對,前輩明明是嗆醒的,都是你們生火弄出來的煙氣。”


    錢飛忙笑說:“不打緊不打緊。我可以一起吃烤兔子嗎?”


    淨草眉開眼笑,遞過來一隻很大的烤腿,說:“來,好部位給你。”


    錢飛接過,驚異地說:“你這隻兔子好大。”


    淨草說:“別提了,給兔子剝皮的時候,血腥味引來一條野狗,不懷好意的。”


    然後她低頭悶了一盅黃酒。


    錢飛說:“後來呢?”


    淨草用酒盅指一指他手中的烤腿:“這就是那條狗。”


    錢飛:“……”


    看來兔子已經被全部吃完,還沒來得及登場就變成了回憶殺之中的便當。


    行吧,狗肉也一樣香。


    錢飛又說:“兔子是從城外捉來的?”


    淨草說:“掏兔子洞,掏出來的。”


    錢飛笑說:“真有雅興,自己打獵、自己剝皮。城裏明明就有熟食店……”說著,他的說話聲小了下去。


    淨草歎了口氣,說:“是啊,不必我解釋吧?我一個出家人去買火腿熏魚白斬雞,未免太醒目了,隻好自己殺生。”


    李木紫幾乎跳了起來:“不對不對不對,這在很多意義上都不對啊!你既不該去買火腿,也不該捉兔子宰殺。你難道不該慈悲為懷嗎?你難道不該六根清淨嗎?你是為了什麽出的家呢?”


    淨草冷笑說:“不是我自己想要出家的,我是自幼出家。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是出家人了。我沒有俗家名字,也沒有俗家姓氏,淨草是我唯一的一個名字。”


    馮瑾轉頭看她,露出惻然同情的神色。


    錢飛也在心中輕歎。自幼出家的意思是,她要麽是棄嬰,要麽是孤兒,如果不是火山寺看她根骨資質好,受她為徒,或許在十八年前她就已經歸於一抔黃土了。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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