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飛撕碎了黑頸鶴法身的頭顱。


    馮安材瞠目結舌,隻感到難以置信,像是在做噩夢。


    黑頸鶴的法身不僅有那頭顱,還有兩條細腿。


    此刻細腿踩在湖裏,正在忙不迭地後退,像是要逃跑似的。


    這種動向完全沒有躲過五爪金龍的注意力,金龍撲上來把兩條黑色的細腿卷在一起,令其摔倒。


    還沒有摔落到硫酸湖裏,它就化作了無數鋁合金的碎屑,像是微微閃亮的細雨一樣在洞窟中紛紛落下。


    一個真人滅殺了另一個真人,這一切都在轉瞬之間,這就是錢飛當年的實力。


    五爪金龍在空中盤旋,把這些鋁合金的粉碎的靈石收入囊中。


    之所以死後體內的真氣沒有凝結成有形狀條理的靈石,而是化成無數碎屑,也是因為黑頸鶴是自己一路灌頂上來的,對於自己體內的經脈運轉駕馭並不擅長。


    看到黑頸鶴被打得隻剩下靈石析出,馮安材再不懷疑是障眼法了。


    他留到現在,就是不相信除了自家的曙光堡秘術之外,還有什麽辦法隱藏住一個真人的真氣自然流溢。


    他的女兒馮瑾現在不過是冶純境界,是做不到這一點的,更不要說一年多以前還隻是凝虛境界,更做不到。


    但是事到如今,他隻能相信,錢飛的真正實力從未損失過,一直故意隱藏到現在,是在下一盤大棋,結果被不知死活的自己給迫出來了。


    在那威壓麵前,他自己雖然也是個真人,但感到自己分外渺小。


    趁著錢飛注意收集黑頸鶴遺留靈石的時候,他在自己的原地設置了一個目瞪口呆的虛像,比原本還稍微亮起一些,自己準備逃走……


    第二、第三條龐大的五爪金龍從湖底冒出,嘯叫著向他衝了過來!


    這正是當年錢飛招牌式的分體式法身。


    馮安材的本體拚命竄出洞去,就是剛才黑頸鶴擊毀石頭人守衛,搗開的那個大洞,穿過陽台。


    金龍緊緊地跟在後麵。


    陽台上剩餘的妖禽已經全部逃走了。黑頸鶴帶來的鶴伴園涉禽們之中,有幾個已經跟著進去了硫酸湖上空,並且已經被錢飛順便碾死。而留在陽台上的似乎也有兩個,已經逃走。


    馮安材再次留下一個虛像,兩個虛像……


    金龍完全無視虛像,繼續緊緊追趕他那虛無縹緲的本體。


    馮安材驚駭萬分:“不可能!”


    他連真氣流溢都留在虛像的身上了,本體則是完全隱藏真氣流溢,就像一隻蒼蠅一樣不起眼。


    但是錢飛還是能追蹤他的本體,因為現在錢飛的五爪金龍體內互相翻攪的各種異種真氣之中,也包括他那叛逆女兒的一份庚金真氣。


    這份真氣不像馮安材體內的那樣精純,也比不上他長年來對秘術的掌握之熟練,並不容易製造幻象隱藏自己,不過,要想看破馮安材的幻象,還是綽綽有餘的。


    曙光堡的人,當自己在敵人麵前無所遁形的時候,直接戰鬥力是拿不出手的,更不要說錢飛的實力本來就比他強一大截。


    馮安材再也逃不了,金龍像是巨蟒一樣把他纏了起來,並且迅速地發力收緊。


    馮安材大叫:“錢真人,饒命!”


    巨龍的蟒身稍微放鬆了一些。


    馮安材咬破舌尖,喊了一聲:“止!”


    這是真的在拚命了。


    他要不顧一切地強行降低錢飛的修為。


    降低他人的修為,這是曙光堡以大欺小的秘術,如果用於對方的實力與自己相當的情形,就極為凶險。不僅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而且如果失敗,施術者自己就會立即死亡。實際上馮安材在家族的典冊裏從未見過同等級實戰用出這一招的記錄,先輩們連試都不敢試。


    此刻他慌不擇路,把這一招用了出來。


    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纏身的金龍像是融化了似的,在黑夜中朝著下麵的黃土高坡墜落下去。


    馮安材再次“哇”地吐了一大口血,雖然狂喜,但是身體虛弱到極點,連勝利的狂笑都隻能勉強在嘴角露出一點。


    就在這時,他看到第四、第五條長龍從山洞口竄了出來。


    馮安材:“……”


    那兩條長龍不是金色,幾乎通體透明,映著月光,以與方才相同的速度與威勢,再次向他身上纏繞過來。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


    馮安材感到黑暗無邊、麻木不仁的死亡已經籠罩了自己。


    他絕望地喊道:“錢真人,小人這次是真的投降了。懇請饒小人一條狗命!”說著,在半空中做出跪拜的姿勢。


    錢飛的人身在他麵前顯形,立在半透明液體構成的長龍龍身之上,淡淡地說:“哦?”


    馮安材陪笑著,對著剛才出來的山洞指了一指,主動迅速地飛回了洞中,跪在湖床上。


    錢飛也押著他回去,大咧咧地坐在他的麵前。


    在他們的頭頂,共有十條長龍以不同的形象與色彩,不惜地纏繞盤旋著,有的發出奪目光輝,有的則在黑暗中時隱時現。


    尚存的幾十隻天鵝在金龍的周圍盤旋著,像是映襯著巨大的長龍那樣。


    剛才殺一真人、擒一真人,隻不過用了其中五條而已。


    錢飛體內,爆體而死的倒計時,還有六分鍾零十八秒,十七秒、十六秒……


    錢飛也不想殺死馮安材。固然可能馮瑾咬牙切齒一副想要把馮安材置於死地的樣子,但如果她的親爹在她眼前慘死在外人手裏,她還不知道會怎麽想,就連她自己也無法預期。


    家務事是複雜的,這是屬於她的戰爭,應該留給她自己。


    天鵝仙子默默地飛下來,站在錢飛身後。濃密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但馮安材知道她在瞪著自己。


    馮安材把天鵝先祖的靈石,也就是從天鵝們的祖墳裏偷出去的東西,忙不迭地拿了出來,擺在麵前。


    當初在“地宮”裏,它們呈現為琳琅滿目的瓶子壇子器皿,而現在除去幻象之後,它們都是雪白的羽毛形狀,大多數是石膏,也就是硫酸鹽岩石的一種。


    層層疊疊,仿佛一大堆雪,堆在馮安材與錢飛之間。


    錢飛沒有露出滿意的神色,隻是微微揚起眉毛,說:“哦?”


    馮安材又掏出了各種條條塊塊的小的靈石,迅速地一個個擺放出來。


    有鮮藍與粉紅色的鈷化物,有晶瑩透明的小棱柱,也有一團團的柔軟透明塑料和螢石。那些是天色坊、石英峰、刻骨寺來人在死後所留下的人身價值。


    錢飛隨意掃了一眼,麵無表情,說:“哦。”


    馮安材擺出了十幾件雜七雜八的法寶,看起來都是天色坊、石英峰、刻骨寺來人的遺物,其中赫然包含一枚離別玦。


    錢飛說:“繼續。”


    馮安材汗如雨下,從袖子裏掏出了一袋金元寶,都是高純的庚金鑄成,這是他自己帶出來的家財。


    錢飛點點頭,緩緩地轉向身邊的天鵝。


    他的爆體而死的計時還有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他指著那堆羽毛,問天鵝仙子:“你的祖墳裏的價值,是不是大體上就是這些?夠不夠?”


    這時候如果是個貪心不足的苦主,可能會獅子大開口,因為這時候究竟損失是多是少還是不她自己一張嘴說了算?


    但是天鵝仙子從未在人類社會生活過,在妖禽的社會裏也很少與別的靈魂打交道。所以她很實誠地說:


    “就是這些。”


    錢飛體內爆體而死的計時還有十五秒,十四、十三……


    他煩躁地對馮安材揮揮手。


    馮安材磕了個頭:“感謝錢真人不殺之恩。”


    然後他一眨眼就不見了。可能剛才他逃脫的時候,都沒有這次這樣快。


    距離錢飛爆體而死,還有八秒、七秒、六……


    債務部的女郎們相互攙扶著在湖床上跑過來,此刻她們都隻是凡人之軀,想跑也跑不快。


    不過,錢飛身上升起了多彩的光輝,金色的、黑色的、淺藍色的、還有亮白的鈦合金顏色。


    錢飛伸出雙臂,引導著將這些靈氣灌回到每個女郎各自的頭頂。


    整個過程與十分鍾前的“出借”時一樣,快得讓女郎們感到不可思議,而且非常舒服。


    她們感到像是大病初愈一樣,全身都有了力氣,變得輕盈而活躍。


    一個起落之下,她們圍在了錢飛身旁。


    錢飛指著那堆如雪一般的白羽靈石,對天鵝仙子笑說:“讓你們的先祖受驚了,請你們讓他們歸位吧。”


    天鵝仙子從他的身旁走到他的對麵,盈盈下拜,說:“多謝真人仗義相助。”


    錢飛一時體虛腿軟,站不起來,趕緊打手勢讓李木紫把她扶起來。


    馮瑾的注意力從父親那裏被吸引到了那堆財富上,咽了一口唾沫,覺得就這麽交還出去很可惜。


    那些靈石是天鵝們幾千幾萬年裏攢下來的,價值怕不得有幾千萬刀,


    似乎按理說,它不是錢飛可以隨意支配的私財。錢飛現在沒有資格保有私財,他的所有所得都應該在債務部的支配之下,監督用來還債。難道債務部不去橫插一刀,說些什麽嗎?


    但是她也確實覺得不好意思開口。


    正在內心猶豫掙紮期間,忽然她聽到天鵝仙子說:“請接受我等的報答。”


    馮瑾陡然一驚!


    你們這時候不是按照套路應該說“小女子無以為報”什麽的麽?


    你、你居然還能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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