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草很興奮。


    淨草覺得錢財相關的事情都很無聊,過去對於此類枯燥討論都是睡過去的,或者是梳頭時間。但今天她美目圓睜,豎起耳朵聽著其他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敵人越強大,她就越興奮。


    在體驗過六字真言的威力、與老僧們一同連續擊敗敵方真人之後,她的精神經過了淬煉,其強韌程度比往日大增。


    這幫助她回歸了人性的本源:


    人類在文明的黎明時期,最興奮、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十來個人一起圍攻一頭巨獸。


    譬如猛虎,譬如巨象,譬如瘋牛。


    每一個人單獨的人類都比巨獸弱小得多,但憑著機敏與團結,憑著思考與戰術,我們是獵人,而對方隻能是獵物。


    這是什麽?這就是副本組團打boss的概念啊。


    上頭,根本停不下來。


    現在債務部要麵對的是預定將要長生不老的人仙,敵人的強大讓淨草在期待中戰栗。


    馮瑾聽了淨草的建議,眼睛一亮:“咦,這還真的可以。”


    陳夏華吃驚地說:“可以嗎?敵人會自己虧錢來兌換碼?”


    馮瑾起勁地說:“這是一個強勁的刀幣貶值預期。如果我覺得明天要跌,我今天就要拋,哪怕今天虧得少一些,也好過明天大虧。挾著貨幣戰爭的餘威,會讓他們都不敢持有刀幣,更不敢用刀幣去炒子母券,會把刀幣的匯率打壓下去,到時候也就能很廉價地贖買了。而且咱們的老板從頭到底都是在說真話。”


    錢飛卻再次潑了冷水:“不妥。刀幣的匯率大規模下跌,卜可平反而可以利用刀幣那邊的通貨膨脹,把證券價格炒上去。”


    馮瑾笑說:“通貨膨脹是有極限的,因為鑄幣爐鼎的產量沒有那麽高。他們可沒有電算銀行的電子戶頭,可以隨便輸入零。”


    錢飛也笑了:“這確實沒錯,但別忘了,子母券是可以在非正式場合當貨幣用的。一張子母券雖然隻不過是一張紙,今天價值十萬刀,明天就可以價值一百萬刀了。”


    馮瑾倒吸一口冷氣。


    錢飛說:“不僅我們可以用戈幣去吃進刀幣,卜可平手中肯定也持有著不少的戈幣。


    “經曆了上次貨幣戰爭之後,如果他還沒有建立穩固外匯儲備的意識,他就不配做我的副總了。


    “他也可以用這些戈幣去低價吃進大量刀幣,然後用海量溢出的刀幣注入市場,來製造牛市。


    “也就是說,雖然貨幣匯率大跌,但是證券市場的字麵交易價格可以大漲,曲線可以一飛衝天。


    “這個大漲,就是卜可平所依托的眾人信仰,這使得他們的信仰反而更牢固了。”


    在場的眾人都懵了。


    淨草喃喃地說:“正向不行,反向也不行,是嗎?”


    金融市場是無數人的信心與渴望所聚合成的怪物,無法用常理去理解。


    淨草怒了:“那就宣布從正月初一開始,作廢刀幣,拒絕兌換。等到我們贏了,他們手裏的全都是不值錢的廢刀片。”


    錢飛剛想耐心地解釋,還沒來得及開口,其他女郎們已經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傻瓜。那樣他們不就會拚死保護卜可平了嗎?我們現在是想打擊他們對卜可平的信仰。”


    淨草大為失落,低下頭去:“幫幫忙哦,錢的事情,你們真是搞七撚三(胡攪蠻纏),我不和你們搞了。”


    常別離發現自己仍然完全插不上嘴。對於廣播電台,她好歹還算是個普通聽眾,而對於穿越者帶來的高度發達金融市場,她連個最粗淺的散戶都不是。


    馮瑾眼巴巴地望向錢飛:“不使用謠言,恐怕真的不行啊。”


    錢飛閉緊了嘴,沒有說話。


    馮瑾懇切地說:“金融市場的韌性是人心組成的韌性,如果你隻宣布你能辦到的事,那麽你也隻是那許多人心之中的一顆,就像海裏的一滴水,你無法左右那許多人的信仰。除非有一些離奇的,超乎他們所有人想象的東西,砸到他們頭上,他們的信仰才會有明顯的動搖。然而,離奇的東西、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東西,你自己也辦不到,所以實話實說是行不通的。”


    李木紫也說:“兵者,詭道也。在打仗的時候,卻不肯欺敵,竊以為……(她把“迂腐”兩字咽了下去)不敢苟同。你實話實說了一輩子,積累起的誠信名望,隻有使用它,才能兌換成價值。現在是使用它的時候了。”


    錢飛揚起眉毛:“就像權臣龍古惕在風燭殘年時,指著滑水為誓,說要善待政敵,換取政敵投降,回頭翻臉把政敵誅九族,最終得以篡位的故事?”


    也就是這個世界的類似司馬懿的故事。


    李木紫小聲說:“龍古惕因此而得道升仙。”


    陳夏華冷冷地說:“按照常仙子的信仰說法,龍古惕是收獲了世上所有卑鄙小人的信仰。”


    錢飛心想:也就是“奸奇”的那個生態位。


    陳夏華叫道:“那不是跟司馬吞蛟一樣了嗎?”


    李木紫卻對錢飛說:“不一樣的。現在已經與你當初孤身一人對抗那些亂臣賊子的時候不同了,現在你身邊有我在。”


    她把掌心按在自己胸口上。


    “我已經是正道領袖,我可以告訴天下人,你的欺敵行為是義舉,我已準許了,這是我的權力。而且我這樣說並不是在歪曲事實。”


    錢飛微笑搖頭,輕聲說:“我不準許。”


    他隻需要用很輕的聲音、很溫和的表情說出這句話,照樣有不容辯駁的氣概。


    其他女郎們也有這種感覺:雖然李木紫已經是正道領袖了,但是錢飛的信譽,仍然不是她那肩膀能扛得起來的。


    李木紫很佩服這種堅守,但也覺得像是麵對著腦筋不靈的固執老前輩那樣無奈。


    她歎了口氣之後,說:“你的決心是可敬的,但你最好真的有辦法,而不是說我們的辦法都不頂用,你自己也沒辦法,隻是強著。”


    陳夏華嘴一撇:“你怎麽說話呢?錢總還能沒辦法嗎?你好好聽著就是了。”


    錢飛苦笑著說:“到剛才為止,我確實隻是沒辦法、幹強著。”


    陳夏華:“……”


    常別離傷心地說:“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錢飛挺直了身體,說:“不過受了你們的啟發,我有了一點想法。”


    錢飛把自己的想法對女郎們說了一遍。


    女郎們全都聽呆了。


    半晌之後,李木紫喃喃地說:“關於站在完美道德高地上把別人往死裏坑的技巧,我還需要向錢前輩學習很多。”


    陳夏華表情複雜地拍拍她的肩膀:“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但我無法反駁。”


    錢飛的想法在次日付諸實施了。沒錯,那是一種用言語極大地影響人心,但又並未說謊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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