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說說話。”謝許沙啞著嗓子,謝哲的手依舊定著他的靈台,靈力依舊源源不斷的湧入謝許的靈氣盾內,隻是人已經不說話了,身子不在挺拔,腦袋垂了下去,一撮慘白的長發悄然吹落,隨風搖擺。


    活死人一般。


    一百年很長,對於普通人而言是一輩子。


    即便是對於這些求道初期的人來說,一百年也不是彈指一揮間。


    都說時間可以磨滅一切,但同時也可以沉澱很多。


    謝許沒見過母親,對於父親的印象也僅僅停留在十歲,餘下的時光便是謝哲和三省學宮。


    謝哲僅僅大他一歲,卻是亦父亦兄。


    人說平生長進,全在受挫受辱之時,然你我兄弟二人卻幸得恩師教誨,雖無父母依靠卻也未經磨難,入三省承其恩眷,不曾受辱也能時時長進。故今雖遭此劫難,切不可怨恨。以責人之心責己,以恕己之心恕人,吾兄弟餘生為兄,愧無遺產相贈,惟以此遺言為戒。吾畏於天地無常,故早為此預備。爾等當記之,勉弟弟獨行天涯;遇物少信,見人多疑;遇事不輕言,莫輕易起疑。時時相覓,不可輕舍。少言則多智,多言則多煩,先顧其身則後謀可成。勿輕易棄勢利,勿墮人情網;德行不缺,便無憂懼。


    今餘雖遠,子相切不可忘每日勤勉,當讀書,寫字,練功,不敢懈怠……惟時時鐫刻於爾心


    子相若遇良人,兄雖不在,可求顏師出麵,吾等修道之人雖不在意繁文縟節,亦不可怠慢……


    子相若生子……


    子相若更進一步……


    謝哲開不了口了


    但謝許卻聽到了


    聽得涕泗橫流


    明明謝哲隻是做一些尋常的交代……


    兄長不好當,卻也當了,匆匆歲月百年。父母早逝,你我兄弟相依為命,餘癡長一歲,諸般作為,或有不足,望弟海涵,今兄先走一步,珍重珍重……


    最後一滴靈力流幹


    漫天的血雨砸倒這些蒼老的身子上都沒濺起一滴浪花


    製戌三十八年夏,八月初八,謝家長子謝子洐,亡


    屍骨無存與此同時,場上這般情景比比皆是


    有手足


    有父子


    有師徒


    有同窗


    有夫妻


    ……


    血雨之下,生死關頭,眾生百態。


    “義兒,不用擔心父親會孤獨……如若能脫身,為父回去定會再生一個,也叫周義……”


    “十年師恩不敢忘,也罷,今日我便償了吧……”


    “阿蓮啊,回去給我煮碗蓮子羹吧……就灑在村口那棵老榆樹下”


    “桀桀桀,小子算你倒黴,能為老祖我做點犧牲算你榮幸……”


    ……


    有如謝哲一般犧牲自我隻為求一線生機的,也有反過來的


    被定者或慶幸或絕望,驚異不可信者有,坦然認命者亦有。


    眾生百態,百相人生


    ……


    吉祥鎮,小院,廂房


    方知微死死的捂住口鼻,一點呼吸都不敢喘。


    眼前是齊刷刷八個人頭,外麵還有幾個晃悠,但一直沒進來。


    這些東西發現她了,但又沒有完全發現。


    晏新安給的聖頁符不僅有防禦作用,還能隔絕氣息,剛才掀被子,散出去一點原本殘存的人氣引起對麵的注意,若不是方知微被嚇得大腦宕機了片刻,沒有其他動作,她肯定就真的暴露了。


    還有就是天罰之力製成的聖頁符本身就對陰物有絕對的克製作用,那些鬼怪感受不到方知微的氣息,同時天罰的氣息也讓這些鬼物不敢接近。


    同時作為一個聽過晏新安講了百八十遍《僵屍道長》《一眉道人》《靈幻先生》《驅魔道長》的人,方知微可太懂這些鬼怪了。


    她自己這麽覺得。


    直接掏出一個準備好的氧氣瓶,氧氣麵罩直接往頭上一蒙。


    氧氣?晏新安是這麽叫的。


    被子,麵罩,聖頁符


    三重保護


    還有誰!


    方知微心裏暗自慶幸,感慨晏新安的教導實在是太有效了。盡管她在這個吉祥鎮隻待了才一天,但是這裏麵的氣息讓她很不舒服,尤其是心髒處那隻沉睡的金蟬,如果不是懸在腦門上的那張聖頁符,這裏麵陰煞之氣的刺激早就讓金蟬暴動了。


    她緩緩鬆開拉住被子的手,試圖探出一點腦袋,看看外麵的情況,但她又不敢輕易出聲,生怕驚動了那些鬼怪。


    得虧是新被子,上麵沒什麽人氣,不然還真被盯上了。


    她靜靜地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發現那些鬼怪似乎想離開房間,她稍微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她也意識到自己必須想個辦法離開這個小院,晏新安告誡過她,他的實力不夠,所以聖頁符上的雷罰之力並不強,對付一些簡單的陰物沒問題,但是一旦碰到高等的陰物,聖頁符不但幫不了她,甚至還可能激怒對麵。


    她不確定這個房間的鬼怪會不會向外傳遞信息,但一旦引來高等級的陰物,她鐵定玩完。


    於是,她慢慢爬起身,依靠著牆角,小心翼翼地朝廂房門口走去。在抵達廂房門口時,她停了下來,試圖傾聽外麵的情況。但是,外麵很安靜,幾個大腦袋在門口晃悠。


    “吱呦”


    老式的木門發出它獨特的聲音,方知微瞬間心提到嗓子眼了,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一動不敢動,沒有什麽異常。


    她又等了幾分鍾,仍然沒有任何聲音傳來。眼神的餘光撇過去,之前那八隻鬼物似乎在漫無目的的圍著方知微之前待著的地方,那裏還殘存著一絲微弱人氣。


    情況正常,over


    她慢慢地打開了門,仔細地觀察著外麵的情況。發現門口有幾個鬼怪在晃動,但是它們似乎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輕輕地走出了房間,同時保持著警惕,隨時準備著應對突如其來的危險。


    這時她才看清屋外的幾隻,一隻老鬼,一隻中年鬼,兩隻少年鬼,還有一隻戴著平底帽的小鬼,看樣子是麵色鐵青,和屋內的那些一樣沒有眼白,也在漫無目的地踱步,卻始終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院中原本白的整整齊齊的十三口管材此時全部立起,棺蓋移開一個口子,十三具麵色慘白的屍體立在棺內,沈無憂強壓住心中的內心的不適一一辨認。


    “都死了這麽長時間,不好好呆在棺材裏,跑出來嚇人。”方知微確認這十三隻鬼就是管材裏的後瞬間脖子一涼,隻敢小聲嗶嗶道。


    隨後看向其他地方,一抬頭,一輪血紅的滿月瞬間讓她通孔猛地收縮成針狀。


    雖然光線並不怎麽明亮,但以方知微的視力還是能看到血色月光下飛散的碎肉和奔馳的鮮血。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到慘叫聲。


    見此情形,方知微腦袋一痛,無數光影飛速在腦海中閃過,嘴裏不自覺的喃喃道,“黑暗......古老的祭祀......瘋狂和瘋狂的儀式,力量的放縱......”


    隨著方知微意識的不斷沉淪,她好像看到看到更多的詭異畫麵


    像是在方家


    又好像是在這裏


    似乎是過去


    又像是未來


    殘破的大地,被打的四分五裂


    染血的天空,巨大的鳥獸直接在半空中就被撕成兩半


    大海中不可估量的生靈死去,無量的煞氣形成巨大的陰煞,遮天蔽日。


    .......


    無盡的幻覺一步一步的蠶食方知微的意識,她雙目漸漸失去失神采,視線逐漸模糊,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控製著,開始沉浸進一個她從未進入過的幻覺世界。在這個世界裏,一切都那麽不真實,卻又那麽真切,背景虛幻,卻又有些奇異的光芒。


    她看到自己在一個空曠的草地上,遠遠地有一隻黑色的巨蛇,尖銳的嘶鳴聲在她耳邊回蕩。無數的幻覺在她心中浮動,仿佛她被困在了一個無邊無界、無法逃離的夢境中。


    腦海中湧現出一片模糊的景象,有幾抹淡淡的色彩,如同畫筆在畫布上不停地遊移,卻又不曾停歇。時間仿佛已經失去了意義,它的存在在這裏變得無關緊要,仿佛這裏是脫離了時間的存在。


    在這無盡幻覺的世界中,她漸漸地忘記了自己是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隻覺得自己被粘稠的東西包裹著,無法自拔


    “我是誰”


    方知微迷茫的看著四周,金色的聖頁符懸在眼前,本能驅使著她不要去觸碰,但是血月下陰煞之氣開始聚集,且不斷的侵蝕著聖頁,與天罰之力勾勒的符文觸碰,如同水火相侵一般發出刺耳的聲音。


    聖頁明暗交織,似乎下一秒便要化成灰燼,卻又堅挺的懸浮著


    但隨著陰煞之氣的增加,這張聖頁符怕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


    “不行啊方知微,還得是我來啊。”


    慵懶的聲音響起


    “姓晏的跟你叭叭那麽多,你就愣是沒記住,居然還被這小......咳咳有規模的幻境逼成這樣,不行啊你”


    方知微抬起頭,原本呆萌的臉不知哪裏做了變動,變得慵懶妖媚,一雙金色的眼睛散發著攝人的光芒。


    玉指輕挑,兩張聖頁符嗖的從儲物袋中飛出,與之前的那張成三才之勢瞬間將其穩定下來。


    一雙藕臂長舒


    “算了,你出事老娘也活不了,這三天就我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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