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王公子今日有事,怕是來不了啦,方才不過是瑞珠鬧出的動靜,小姐莫要多慮。”


    寶珠的聲音輕柔地在秦可卿耳邊響起,眼神裏滿是安撫之意。


    秦可卿微微蹙了蹙秀眉,輕嗔道:“好你個小妮子,如今也敢拿我打趣,戲弄於我了。”


    秦可卿的聲音如黃鸝般婉轉,卻又帶著幾分嬌嗔與哀怨。


    秦可卿佯怒地揚起手中的錦帕,作勢朝寶珠打去。


    寶珠嘻嘻笑著,輕巧地躲開,兩人便在這院子裏追逐笑鬧起來。


    不一會兒,兩人都跑得氣喘籲籲,額上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才停下腳步,相互倚靠著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


    瑞珠見狀,趕忙碎步走來,輕聲細語道:“小姐,寶珠,這天兒雖冷,可這般嬉鬧也是要出汗的,快用帕子擦擦,莫著了風寒才好。”


    寶珠接過手帕,輕輕擦拭著額上的汗珠,眼神一轉,忽然開口問道:“小姐,您覺著此處與先前那寧國府相比,哪個更好些?”


    秦可卿微微一怔,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悠悠地歎息一聲:“寶珠,往事如煙,過去的都已過去。


    這座宅子倒也安寧,我已滿足。想在那寧國府中,看似風光,實則不過是隻囚於金絲籠中的鳥兒罷了。公瑾曾言會帶我離開,我信他。”


    寶珠與瑞珠對視一眼,笑著說道:“小姐,王公子實乃世間少有的奇男子,對小姐您也是一片真心。小姐與王公子在一起,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秦可卿臉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垂首輕聲道:“世上再無秦氏,唯有秦可卿。得公瑾相救,能與他相伴餘生,於我已是莫大的福分。況且,如今這殘花敗柳之身,哪還敢有諸多奢望與念想。”


    寶珠和瑞珠聽了,趕忙互望一眼,齊聲說道:“小姐,公子臨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小姐您每日這般愁眉苦臉、病怏怏的模樣,不然,定要責罰我們呢。”


    秦可卿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疑慮,問道:“公瑾當真如此說過?”


    “嗯。”兩人用力地點了點頭。


    其實,二人見秦可卿近日來總是鬱鬱寡歡,如深閨怨婦一般,才編出這善意的謊言,隻為能讓小姐打起精神。


    秦可卿想起父親秦業和弟弟秦鍾,流露出深深的憂慮與思念,輕聲說道:“也不知父親與弟弟如今過得如何。此前,我常將例錢往家中寄送,如今卻不知家中狀況。”


    寶珠忙安慰道:“小姐莫要過於憂心,少爺和老爺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一切安好。待公子歸來,我們再拜托公子幫忙照拂一二。”


    秦可卿輕輕歎了口氣,說道:“也隻能如此了,隻是又要麻煩公瑾了。”


    秦府的後院中。


    一位眉清目秀、粉麵朱唇、身材俊俏的男子正與一個長相清秀的人緊緊相擁。


    男子年紀與寶玉相仿,隻是麵色略顯蒼白,身形也透著幾分虛弱,正是秦鍾。


    而那清秀之人,仔細瞧去,沒有喉結,原來是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兒。


    “郎君,我此番拚死逃了出來,再也不想回那水月庵了,那地方簡直就是一座冰冷的牢籠,你定要收留我。”


    智能兒將頭深埋在秦鍾的懷中,聲音中帶著一絲哀求與依賴,眼眶中蓄滿了淚水。


    秦鍾緊緊摟著智能兒,輕聲哄道:“智能兒,你放心便是。我秦鍾此生定不負你,與你相識多日,我的一片真心你還不明白嗎?”


    秦鍾與智能兒之間的緣分,與賈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秦鍾的父親秦業,身為營繕郎,年近七十。


    年逾五旬之時,才老來得子有了秦鍾,其母早逝。


    與姐姐秦可卿相比,秦鍾身世來曆清晰,家世也算清白。


    秦業對秦鍾的教育極為嚴格,對他寄予了厚望,盼著他能有一番作為。


    秦鍾自身也頗具才學,模樣生得俊俏。


    自從姐姐秦可卿嫁到寧國府之後,秦賈兩家的關係愈發緊密。秦鍾也因此與寶玉結識,之後便托庇於賈家學塾。


    智能兒本是水月庵的小尼姑,她的師父淨虛時常帶著她出入賈府。也正因如此,秦鍾才有機會與智能兒結識。


    後來,秦可卿的葬禮舉行,智能兒再度現身。那時的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麗動人。


    因著常常在賈府碰麵,智能兒與秦鍾二人互生情愫,漸漸地深陷於情愛之中,難以自拔。


    秦可卿停靈於鐵檻寺時,秦鍾跟隨寶玉和王熙鳳入住饅頭庵。


    秦鍾與智能兒的接觸愈發頻繁,情意也愈發深厚。


    秦鍾與智能兒在水月庵中多次貪歡,沉醉於二人的甜蜜世界,流連忘返。


    親密之舉不巧被寶玉撞破,秦鍾不僅沒有絲毫的羞愧與悔改之意,反而央求王熙鳳多留一日,隻為了能與智能兒多些相處時光。


    秦鍾本就身子底子薄弱,又年紀輕輕不知節製,頻繁與智能兒歡好。


    此事終究還是被父親秦業發覺,秦業怒不可遏,勒令秦鍾在家中反省思過,不許再與智能兒有任何往來。


    秦鍾嗅著智能兒身上的淡淡體香,隻覺恍若夢境,將智能兒抱得更緊。


    智能兒從未經曆過男女情愛之事,如今陷入與秦鍾的情網之中,滿心滿眼都是眼前的情郎,沉醉在這甜蜜之中,無法自拔。


    二人濃情蜜意之時,絲毫沒有察覺到秦業正站在他們身後,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秦業年已七十,本就身體孱弱。秦可卿去世之後,守靈之事便主要落在了兒子秦業身上。


    秦業看到眼前這不堪的一幕,氣得渾身顫抖,雙目圓睜,臉上青筋暴起,大聲嗬斥道:“逆子!你這是在作何荒唐之事!”


    智能兒聽到這聲怒喝,嚇得花容失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不敢回頭看秦業,掙脫開秦鍾的懷抱,慌不擇路地從後院逃走了。


    秦業邁著蹣跚的步伐,想要去追智能兒,口中怒喊道:“站住!你是何人!”


    秦鍾見此情景,頓時嚇得麵如土色,雙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慌亂之中,將與智能兒的事情都和盤托出。


    秦業聽後,隻覺氣血上湧,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悲呼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話未說完,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隨後身子一軟,直直地向後倒去。


    “父親!”秦鍾撕心裂肺地喊著,衝上前去,想要扶住秦業。


    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秦業重重地摔倒在地,雙眼緊閉,不省人事。


    秦鍾跪在父親的身旁,淚如雨下,不停地搖晃著秦業的身體,聲音顫抖地呼喊著:“父親,父親,您醒醒啊,都是孩兒的錯,孩兒不孝,惹您生氣了,求您快醒醒啊!”


    府中的下人們聽到秦鍾的呼喊聲,紛紛趕來。


    看到眼前的場景,一個個都嚇得呆若木雞。


    片刻之後,才有人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將秦業抬回房間。


    秦鍾緊跟在後麵,一路上淚水不斷,心中充滿了自責與懊悔:“父親,都是孩兒不好,孩兒不該如此放縱自己,做出這等有辱門風之事,才害得您氣成這樣。隻要您能醒來,孩兒一定痛改前非,好好做人。”


    不多時,郎中被匆匆請到府上。郎中為秦業把了把脈,麵色凝重地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令尊乃是氣急攻心,又加上年事已高,身體本就虛弱,此次病情甚是凶險,需得精心調養,方可有一線生機。不過,老夫也不敢保證一定能將令尊治好,還請公子做好心理準備。”


    秦鍾聽了,隻覺得天旋地轉,仿佛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撲通”一聲跪在郎中麵前,拉著郎中的衣角,哀求道:“郎中先生,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父親。”


    郎中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公子放心,老夫自當盡力。隻是令尊的病情實在不容樂觀,還需看他自身的造化了。”


    說罷,郎中開了一張藥方,囑咐了一些用藥和調養的注意事項,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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