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兵馬司內。


    錦衣衛指揮僉事唐瑾將東城臨江幫幾位頭領的情報整理成簿冊,遞給王睿。


    王睿接過簿冊,仔細翻閱起來。


    不愧是天子身邊的爪牙,刺探情報,打聽消息,比起自己搜集的情報更為詳細周到,真是一把利器。


    他疑惑的是錦衣衛對楚王為什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說是親王,按元熙帝的性子,不會就此忽視。


    唯一出現的問題就在負責監視楚王的錦衣衛高層漠視,或者他與楚王有勾結。


    “唐大人,有勞了,本官一定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 王睿抱拳說道。


    “王大人,你太客氣了,都是為陛下效勞,哪裏說這麽見外的話。”唐瑾對王睿畢恭畢敬。


    這位天子寵臣,風頭正盛,不結交一下,對得起前途嗎?


    他也是心虛的,隱瞞淩白將關於臨江幫的資料交給王睿。


    王睿坐在桌前,迎著唐瑾目光翻閱著簿冊。


    簿冊上記載著幫幫主董勇的事跡。


    董勇父親早年在漕糧衛做幫閑,受到指揮僉事的器重,開始承辦卸運裝糧事務,換而言之,就是外包生意。


    輪到董勇繼承家業,經過多年的苦心經營,勢力逐漸壯大。


    他不僅承擔著漕糧的裝卸工作,還察覺到轉運生意的商機,大膽地涉足其中。


    近年,由於京城人口陡增,順勢而為,建立了臨江幫。


    圈養大批手下,帶領著幫眾從事商賈營生,從最初的撈偏門生意開始,隨著實力的增強,逐漸轉型,投向了酒樓、布店等正規的商鋪生意。


    王睿翻閱起二當家黃成、三當家高風、四當家成才、五當家杜八娘的生平事跡閱覽。


    蛇鼠一窩,好不到哪裏去,個個犯下的罪行足以砍頭幾十遍。


    這等勢力就應該斬草除根,絕不留情。


    壓根不打算收服,作為手下勢力的念頭。


    “唐大人,掃除這等宵小並不難,怕的是有漏網之魚,日後東山再起為禍一方,還望唐大人將日常起居、居所等打探清楚,再行捉拿。”


    以雷霆之勢鏟除臨江幫,隻有妥善布局,才能一舉成事。


    這離不開強大的情報支持,以錦衣衛在京城布下的密探,不算是難事。


    唐瑾沉吟片刻說道:“王大人言之有理,但動用如此龐大的內探情報網,不在本官的職權範圍內,唯淩同知大人做主。”


    淩同知即淩白,指揮同知官職,錦衣衛的第二把手。


    “陸同知可在錦衣府中?” 王睿問道。


    唐瑾回答:“王大人,陸同知前不久才代掌府事,如今夙夜在公,一直在錦衣府中忙碌呢。”


    “這位陸同知倒是勤勉。剛代掌府事,想必會看重功勞。” 王睿稍作思索後說道:“那便午飯後,我們去拜訪一下這位陸同知。”


    錦衣衛的衙門位於皇宮不遠處。


    門前的大石獅子威風凜凜,大門兩側的對聯筆走龍蛇,廊簷下,幾個錦衣衛站崗。


    錦衣府的官廳中,掌事淩白正坐在偏廳吃午飯。


    幾個錦衣衛侍立在旁,隨時等候吩咐。


    淩白一邊吃著羊肉,一邊皺起眉頭,問道:“唐瑾今日為何不在府中當差?”


    千戶祝軒連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應道:“回大人,唐瑾一早便離開了,屬下也不知他去了何處。”


    堂官淩白端坐在主位之上,他四十歲的年紀,臉龐微胖,身著赤紅色的官服,身形魁梧雄壯。


    千戶祝軒站在一旁,開口道:“大人,這唐瑾入了陛下法眼,內相戴權命令他鏟除東城不聽指揮的兄弟。”


    淩白聽了祝軒的話,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冷冷地說道:“怎麽?你對清查府中手腳不規矩之人有異議?臨江幫的禍亂已久,陛下蒙在鼓裏,有什麽不妥的。”


    祝軒心中一凜,連忙否認道:“大人,屬下絕無此意。屬下隻是有些好奇罷了。”


    淩白冷哼一聲,說道:“哼,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要多管閑事。清查府中手腳不規矩之人,必須嚴格執行,不得有絲毫懈怠。”


    祝軒壓低聲音說道:“大人,督辦臨江幫的一事交給皇城司的王睿,陛下是不是對咱們不信任啊。”


    皇城司需要時,配合錦衣府辦差事,但不受錦衣府管轄,元熙帝將清查臨江幫的事情交給王睿。


    天大的功勞擺在麵前,並沒有說錦衣衛不可擅自行動,新官上任的淩白拿出成績。


    “祝軒。” 淩白沉聲道。


    祝軒連忙上前一步,恭敬道:“大人有何吩咐?”


    “你去找秦堯,取臨江幫幫眾情報。” 淩白說道。


    祝軒領命而去。


    淩白繼續吃著羊肉,想著以錦衣衛人手足以剿滅臨江幫,哪裏需要其他各司出手,豈不是白白得將功勞讓給別人。


    幻想看到自己蟒袍加身,接管錦衣府,將錦衣府的威勢恢複到鼎盛時期。


    過了一會兒,祝軒帶著秦知事去而複返。


    秦堯四十上下年紀,麵皮白淨,留著一撮山羊胡。


    身著五品官服,麵色恭謹,一見到淩白便連忙行禮。


    秦堯支支吾吾地說道:“大人,情報被唐大人給拿走了。”


    “唐瑾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竟敢壞我大事!” 淩白怒吼道。


    一位從三品武官在四個錦衣千戶的簇擁下走進了官廳。


    頭戴山字無紗翼善冠,身量稍高,臉頰瘦削,嘴角卻帶著譏諷的笑意。


    “淩同知,好大的火氣啊。” 武官開口道。


    看到了桌上的羊肉,笑著調侃道:“淩同知,你這日子過得可真講究啊。”


    淩白心中有氣,但麵對紀綱也不好發作,隻是微微皺了皺眉。


    紀綱卻仿佛沒察覺到淩白的情緒,繼續說道:“聽說你在查三河幫?可有什麽進展?”


    淩白咬了咬牙,說道:“進展本是有的,隻是……” 頓了頓,臉色更加難看,“隻是那唐瑾,竟將臨江幫幫的簿冊拿去討好王睿了。”


    “什麽。”紀綱和淩白是競爭對手,今日前來,是打算拿臨江幫的情報回去,研究一番,帶領手下剿滅的。


    大廳空氣變得安靜開來,紀綱對著秦堯罵道:“秦堯,怎麽辦的事,這麽大的事情不上報,私自做主,該當何罪啊。”


    “下官知罪。”秦堯欲哭無淚,他本來就是一個文書官,那份情報都快堆滿灰塵,平時不拿,現在爭著要。


    淩白準備吩咐手下將秦堯關進大牢幾天,順順自己的氣。


    手下來報,說是破寇將軍王睿和錦衣衛指揮僉事唐瑾來衙門。


    王睿踏入錦衣府的庭院,抬眼望去,官衙整齊軒敞。


    如果錦衣府僅僅用於監察百官,實在是大材小用。


    “哼,這個王睿,真當自己當回事?” 淩白說道。


    一旁的紀綱也是嘴角噙著冷笑,“老淩,這人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以前本朝位高權重的大臣都體驗過錦衣府上的滋味,他王睿算什麽?”


    淩白重重地冷哼一聲,“走,去會會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說罷,率著錦衣衛府的千戶,大步流星地走出官廳。


    紀綱也不甘落後,麵帶冷笑緊隨其後。


    ...


    ...


    官廳外。


    淩白對著祝軒斥責道:“你為何不通報王大人來呢,虧我以為是到來的內閣閣臣?如此疏忽,成何體統!”


    一旁的紀綱怪聲怪氣地附和道:“喲,這不是王大人嗎?咱們這裏要是宮中的小太監來的話都不可怠慢。”


    換而言之,這分明是在嘲諷王睿像個小太監。


    王睿麵色沉靜,在來的途中,唐瑾已經將錦衣府的情況詳細地介紹了一番。


    元熙帝吩咐唐瑾直接與王睿交接工作,繞過兩位同知。


    多半是明了這兩位大人爭權,怕生起不必要的麻煩。


    錦衣府中,淩白和紀綱兩位同知才是真正的主事者。


    至於南鎮撫司在金陵,王睿此前調動錦衣衛偷襲倭寇時曾與之打過交道,並不在此處辦公。


    此時的錦衣府,幾乎可以稱為北鎮撫司的地盤。


    王睿,你不過是個僥幸封爵的幸進之徒,真當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在這錦衣府,你可算不上什麽人物。


    紀綱也在一旁露出不屑的神色,他們不會當場大笑,但手下人跟久了,自然明白主子不表態是為了表麵上的和氣。


    幾名千戶見狀,幹脆也不再忍著,紛紛出言嘲諷。


    王睿手猛地一揮,一道寒光閃過,天子劍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王睿大聲質問道:“你們既稱天子家奴,卻不識天子之劍?你們心中是否還有天子?”


    淩白和紀綱看到天子劍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王睿竟然會亮出天子劍。


    自己本不想以天子劍壓人,但是如果不這樣做,被他們羞辱後,自己將無法在立威望。


    宦海沉浮之中,為了保全體麵,不得不采取這樣強硬的行動。


    王睿心中暗歎,淩白和紀綱這兩人實在是狗眼看人低,仗著自己在錦衣府的地位,便肆意輕視他人。


    他們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般囂張下去嗎?


    殊不知根本坐不穩這錦衣都指揮使之職,最終仇良將會上位。


    紀綱在看到天子劍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變得如土色一般。


    他當然認得這是天子劍,天子劍如聖上親臨,其威嚴不容置疑。


    王睿看著紀綱的反應,心中更是篤定了自己的判斷。


    麵色冷峻如霜,大聲斥責道:“你們這些人,身為天子家奴,見到天子劍竟然還杵在那裏,像個木頭一樣!成何體統?


    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天子劍乃是聖上權威的象征嗎?見到它就如同見到聖上本人一般,你們怎敢如此無禮?趕快跪下!”


    王睿手中執著天子劍。


    在他身後,唐瑾怒目圓睜,對著錦衣衛眾人怒喝道:“大膽!見聖使在此,還不趕緊速速跪下!”


    唐瑾心中有些快意,陛下將自己派下與王睿交涉臨江幫事務。


    曾經兩位頂頭上司吃癟,別提多痛快了。


    祝軒連忙跪地,大聲道:“見過聖使!”


    紀綱也回過神來,他怎麽也沒想到,今日竟然會遇到王睿持天子劍親臨。


    慌忙跪下,顫抖著聲音表明身份:“卑職紀綱,參見聖使!”


    大廳內跪倒一片,淩白及身後兩個千戶麵色蒼白,驚懼不定地看著手執尚方寶劍的王睿。


    王睿緩緩起身,神色冷冽如冰,目光如炬般掃過淩白、紀綱以及幾位千戶。


    “在查辦舉子被毆案期間,爾等不得敷衍壞事。若有誰敢陽奉陰違,天子劍絕不輕饒。”


    狐假虎威,王睿借助的還是聖上的權威,誰敢違抗,便是自尋死路。


    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不敢回應。


    王睿將長劍還鞘,緩和了一下神色,說道:“都起來吧,入官廳敘話。”


    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起身,跟在王睿身後。


    王睿自己雖然手執天子劍,但也不能胡來。


    分寸必須把握好,無論是在宮門的舉動,還是在五城兵馬司以及此刻在錦衣府的行為,皆是分寸之舉。


    他不能因為有了天子劍就肆意妄為,那樣隻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麻煩。


    王睿壓下心中的思緒,在扈從下邁入官廳。


    將天子劍輕輕放在案上,王睿看著眾錦衣衛,開口問道:“對於東城江湖幫派肆虐一事,爾等有何良策?”


    王睿見狀,冷笑一聲,說道:“天子親軍,平日裏內鬥倒是不乏計策,如今麵對外敵,卻無一人有製敵之策。容那臨江幫幫在東城肆虐,前任錦衣衛指揮使也因罪去職。難道你們就如此無能?”


    此言一出,眾千戶皆麵露愧色。


    就在這時,一位三十歲的千戶挺身而出,麵色漲紅,對著王睿拱手道:“大人,請收回此言。東城臨江幫幫一直處於我錦衣的密切監視之下,經曆司有探事匯總成冊。


    唐大人帶走的簿冊,大人也已閱覽。我等天子親軍並非大人所想那般不堪,還請大人不要輕視我等。”


    淩白和紀綱對視一眼,心中欣然。


    王睿雖有天子劍在手,但若是沒有真本事,也難以服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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