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想明白了,甄鑫現在連想的時間都沒有。


    一樁意外緊接著一樁意外,讓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從何想起。


    看著這些明擺著過來找事的衙役,甄鑫強行壓製住心底騰騰而起的怒火。


    對這些人發怒,沒意義。他們也不過是某些人手中的工具,而矣。


    問題在於,即使是發了怒,也對付不了這些工具啊!


    “有人舉報,苟家班私貯官銀,我等奉命前來查抄,希望諸位配合。”為首的縣尉,對著甄鑫拱手而言。


    態度相當客氣,隻是看著甄鑫的眼神,流露出些許的怪異。


    私貯官銀?


    甄鑫立時想到從天海閣嫖到的六十錠銀寶。


    那是官銀?


    這個坑,挖得很有水平!


    甄鑫心裏既惱且怒。


    官銀在民間並沒有完全禁止流通,但是必然得有合理合法的出處與來源才行。否則說私貯還是客氣的,真要查抄出來,安個偷盜、搶劫的罪名,根本不在話下。


    還好,那批銀子現在並不在這艘船上。


    會是孫掌櫃舉報的?


    甄鑫默默地讓開身子,任由這些衙役上船搜查。


    應該不至於。正如孫掌櫃所說,他們若是想對付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麽麻煩,多派幾個護衛回來把自己再捉回去,連理由都不需要!


    那些護衛的實力,可遠非這些衙役可比。


    那又會是誰?


    “你,姓甄?”縣尉似乎並沒有過於關心搜查的結果,走到甄鑫身邊問道。


    甄鑫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感覺整個府城的人都已經知道自己姓甄了。


    這趟自以為計劃縝密的女妝出行,日後會不會成為自己的黑曆史?


    縣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原以為此人還會繼續隱瞞自己的身份,沒想到竟會坦然承認。


    “既然如此……”縣尉斟酌著說道:“你可知道,府城因為你,惹來多少麻煩?”


    “哦?我到底怎麽了?”甄鑫臉上的茫然,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縣尉欲言又止。


    “我曾經讓人過來勸你們知難而退,可是呢,你們卻不肯離開……”


    你們讓誰過來了?


    甄鑫疑惑地看著縣尉,縣尉卻給了個我不用說你也知道的眼神。


    誰啊?


    是那些潑皮?


    我這麽早就被人知道是甄公子了?


    一股淡淡的沮喪,自心中生起。


    看著縣尉嘴角勾起的淡淡笑容,甄鑫心頭一頓。


    不對!這廝在唬我?


    潑皮來時,自己剛剛從水裏被撈到船上,連天海閣的人都不清楚台上的那個我到底是誰,更何況是那群潑皮?


    當然,不排除那幾個潑皮確實是縣尉的黑手套,這很正常。可是誰知道他們到底是為縣尉來打探消息,還隻是純粹為了縣尉過來做些欺詐勒索之事。


    甄鑫垮著臉說道:“多謝縣尉大人,我這就收拾收拾,明天便離開府城。”


    “明天嗎……”縣尉看著從船上陸續出來,對著自己搖頭示意的衙役,歎著氣說道:“我覺得,你還是盡快離開吧。”


    連一個晚上都不能等?


    天海閣要引誘自己去雷州,府城的官府要把自己盡快趕走,這二搭,已經有了貓膩?


    不可能啊!


    將陳開阻在外頭的,應該另外還有一波人,會是誰?


    是駐紮在白沙津的元廷水軍,還是層出不窮的海賊?


    或者,會不會是謝至殺了陳開,溜回臨高?


    還是,陳開自己抱著三千兩銀,跑了?


    沒有任何的情報來源,哪怕自己多出千年的知識積累,也隻能在此,一個頭兩個大!


    問題是,這些隻是已經浮上來的勢力。會不會還有人,依然在暗中觀望,等著時機出手?


    ……


    北宋哲宗年間,蘇軾被貶瓊州時,因為有太多的閑暇時光,便以教書育人為樂。


    他在瓊州收的兩個弟子,薑唐佐成為有史以來瓊州的第一個舉人,符確則成為瓊州的第一個進士。


    後人為了感謝蘇軾,在瓊州各地建立了不少東坡書院。自宋入元的戰亂,使其他地方的書院大多荒廢,如今僅餘瓊山一所,元廷將其更名為“瓊山學宮”。


    雖然還留著一座書院,可是卻已經沒幾個人願意進入書院求學了。


    朝廷不開科舉,四書五經讀得再熟,文章寫得再好,對於學子來說,都已毫無意義。


    書中已無黃金屋,書中更無顏如玉。


    還不如趁著年輕有點力氣,種些田打點漁,實在不行就是當個海賊應該也比讀書更有前途。


    起碼,可以喂飽自己的肚子。


    少年郎還能拋掉書籍,靠著肩膀來挑起自己的生計。而在故紙堆裏浸淫了數十年的老學究,卻隻能孤苦地坐守於學宮之中。


    破敗的學宮內,唯一算得上潔淨如新的,是院前的一處花壇。花壇內,一株長春花含苞待放。


    瓊山學宮的祭酒花仁,已經盯著這株花一整個早上的時間。


    苞雖嬌嫩,枝卻已顯得有些枯萎。


    年界四十、發須半白的薑如雁,匆匆推門而入。見到日複一日坐待花開的花祭酒,腳步一頓,躬身喊道:“先生。”


    “什麽情況了?”花仁視線並未離開這株花。


    “官府的人,剛剛去了苟家班,看情況是準備把他們趕走。”


    “官府,也開始動手了嗎?”花仁皺著眉頭,輕聲問道。


    “看情況,是這樣的。”薑如雁說完,靜候數息,卻沒聽到任何問話,隻好直起身,看著自己這位須發全白的老師,暗自歎了口氣,問道:“咱們如今,該如何處置?”


    “處置?我們有什麽能力去處置這種事?”花仁淡漠的神情中,流露著些許被強行壓抑住的煩躁。


    薑如雁遲疑地說道:“陳相特地來信,讓我們務必要尋機接觸此子,察其言觀其行,並在他需要的時候給予盡可能的幫助。可是,如今咱們麵都還沒見著,他卻要離開……”


    “陳相?”花仁嗬嗬一笑,“他自己,又為什麽不來?”


    “可能,是有難言之隱吧?”


    “難言之隱?”花仁又是嗬嗬一笑,“當年宋主自福州流離南下,他不肯為入朝為相,說有難言之隱。宋軍一敗再敗,退縮崖山,他不肯領兵相助,說有難言之隱。”


    花祭酒聲音陡然拔高:“十萬宋軍浮海,陸秀夫負主而死,他不肯搜尋,說有難言之隱!”


    “如今,此隱,依然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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