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西斯在哪裏?為什麽你拿著他的劍?”


    卡拉西斯的長劍,騎士長看一眼就認得。這個老小子從來不拿盾牌,一天到晚嚷嚷以攻代守,一柄長劍橫行霸道,一言不合就決鬥,不曉得殺了多少騎士。還有那個老生常談的關於自己老師的故事,講了許多年。


    “為少主送葬那一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雖然他曾經說過要去遠方遊曆,但不辭而別不是他的風格。”


    克萊蒙德討厭這個家夥是真的,但卡拉西斯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像卡拉西斯那種把榮譽看得比生命還珍貴的人,絕對不會離棄自己的劍。


    “他去哪了?”


    “他已經躺在墓園裏長眠了。願逝者安息。”


    “你殺了他!”


    希林沉吟半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的。


    “他用他的命,換了我的命。這是他的願望。”


    “你不配!”


    克萊蒙德的話語很激動。他臉都漲紅了,抓著希林的衣領低聲說:“你這個吸血鬼!我們都見到你如何殺死無辜的人,喝他們的鮮血!”


    “大人,恕我直言,我是什麽,和你又有什麽關係呢?”


    希林皺著眉頭。


    “你利用我偽裝成少主的樣子,又許諾在戰場上讓我喝到足夠的鮮血,最後為了掩蓋事實還謀殺我!這件事上,你並沒有一丁點高尚之處。”


    希林推開騎士長,坦言道:“老師臨死的時候,拜托我不要恨你。我已經答應他了。對於過往的事情,我都不再記恨。”


    “哼,那你又回來做什麽!”


    “我這一次陪同主教大人來到城堡,是請你兌現一句諾言。”希林請主教大人站在自己身後,“出征前你應允我,回來後會承認我見習騎士的身份。這份工作履曆對我而言很重要,你不容留我沒關係,將來我還要去別處當騎士。”


    “所以請你……”


    “做夢!”


    希林不意外克萊蒙德這麽說。幸好今天有主教大人給他撐腰,否則少年想哭都找不著地方。


    “你不同意我們可以決鬥。堂堂帕蘭卡斯堡的騎士長,最好不要連個隨從都打不過!”


    希林獨自站出來,長劍點指克萊蒙德的眉頭。分明是挑釁。


    “您也一把年紀了,平日裏都躲在親兵衛隊的身後,就這麽怕真實水平遭人嘲笑嗎?”


    這麽講話騎士長當然被惹火了。他今天本來就窩著火,令他憤怒的事情疊加在一起,克萊蒙德已經發怒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小子,你想怎麽樣!現在就死嗎!”克萊蒙德咆哮道。


    “克萊蒙德大人,如果不是我信任你、尊重你,根本不會給你暗下毒手的機會。當然我也怕你死在這了,到時候沒人給我主持升職儀式。”


    安塞爾聽了哈哈大笑一陣。


    “希林你個小家夥,想不到有時候嘴巴也很毒的嘛!”


    希林一抹鼻子。


    “那是。”


    二人嘿嘿一陣嬉笑。想到以後不在城堡供職,就不需要對克萊蒙德表現出任何尊重,希林當然放開了講話。


    騎士長今天好歹還穿了身輕便的棉夾。所謂棉甲,說白了就是棉襖。因為有厚度,可以一定程度上防劈砍。希林麽,大冬天就穿了件單薄的僧袍。他不是人,也不怕冷。


    “喂,禿子。單挑你可不能占小孩子的便宜啊!”安塞爾大聲吆喝起來,“不穿你的烏龜殼,敢和希林單挑麽?”


    克萊蒙德已經氣得講不出話了,指著他們二人,“……等著。”然後硬是把身上穿的棉甲給脫了,兩名徒弟立即跑來幫忙,忙了半天。他扯下腰帶,光著膀子過來。


    “小鬼,別讓人家說我欺負你。”


    騎士長一手持劍一手持盾,話不多說衝上來。周圍的人全都讓開,就看見他們兩個鏗鏗鏘鏘地打起來。


    克萊蒙德一路壓倒性的猛攻,絕對是幾年來最賣力的一次搏鬥,一點都沒有放水。騎士劍的寒光從四麵八方飛來,以他所能及的最快速度、最強力道親手奉上。


    希林的身型比這位大叔小了一圈,力道可想而知,一路都在後退。昔日老師講的什麽纏鬥什麽控製敵人的攻擊全都成了廢話,他就是被對方逼著退、逼著防禦。


    安塞爾看了一陣笑不出來了,捂著臉打算等一會給希林收屍。


    旁人沒法準確地看清楚哪一劍落在什麽地方,畢竟二人頭上也沒有血條是不是。他們自己倒是看得清楚,克萊蒙德幾番強攻希林都是勉強擋住的。


    希林唯一的優勢就是手裏長劍的劍刃比騎士長的劍刃長了三寸。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嘛。卡拉西斯這人仗著自己劍術天下第二(老師才是第一),從來不屑於用盾。憑著雙手長劍以攻代守。


    可惜希林沒他那麽好的本事。從頭到尾隻記得老師的一句話:“不要怕!”


    少年找到一個非常合適的時機,迎著對方的劍鋒攻上來,而克萊蒙德老道的用劍,也絲毫沒有避讓。


    一道血光飛出去,雙方站定位置,暫時停止了搏鬥。


    希林的右手小臂從手腕到胳膊肘被對方劃出一道口子。人類的身軀如此脆弱,當場皮開肉綻白骨可見。


    他疼得連劍都握不住了,當啷啷長劍落地。


    “哼,懦夫!”克萊蒙德不屑地嘲諷。他的劍還握在手心。無論什麽樣的傷痛,隻要這條命還在,劍是絕對不會離手的。


    他左邊的眼眶上豁開一條口子,鮮血模糊了視線,一半臉上都是血。


    騎士長冷笑著,這樣的互傷,勝負已出。他再稍微動動手腕,就能割斷對方的喉嚨,再送吸血鬼下一次地獄。


    “這就是所謂的,心懷仁慈。”希林從容地說。他疼到牙齒打顫。微微抬起受傷的手臂。身邊的惡魔正在飛針走線,細心地縫合傷口。旁人看不到惡魔,隻看到神跡。


    “那傷口正在緩慢地愈合!”有人驚呼。


    安塞爾提著錘子過來,擋在二人之間。克萊蒙德再想做什麽,還要過他這一關。


    希林輕蔑地笑著。方才的一瞬間,他猶豫了。少年舉著長劍,手腕與胳膊成一條直線,劍鋒剛好夠到騎士長的眼睛。但是他手下留情,隻送了一條皮外傷給對手。


    “勝負你心裏沒數麽?”少年問道。


    克萊蒙德沉默了一陣。


    “命也不要了,這樣的做派果然跟他是一路。”


    這算是認可嗎?大概是吧。


    克萊蒙德從侍從手裏接過手帕,按住傷口。決鬥算是告於段落。


    “他死了,屍體在哪?”


    “在墓園,有一個廢棄的墓室,外麵擺著我先給他的玫瑰花。”


    希林還想解釋具體的位置。克萊蒙德示意他收聲。“行,我知道了。”


    局麵僵持的時候,有人終於按捺不住下來解圍。


    “夫人駕到——!”樓梯口的仆人高喊。原來方才納特一見要打架,立即跑去領主夫人那裏報信了。他膽小,最怕見血。回來以後也不敢靠近希林他們。


    騎士們聽到是女主人來了,紛紛觀望騎士長的態度。這段時間,城堡裏的關係有些微妙。奧羅拉夫人的一己之力,越發難以控製如此數量眾多的騎士。


    尤其是領主老爺重病的消息逐漸散播開來以後。城堡現在沒有合適的繼承人,前途更加迷茫。人們紛紛猜測騎士長會率領眾人嘩變。此事一直盛傳,哪怕有一丁點苗頭都會演變成真正的流血衝突。克萊蒙德本人自詡為正值的騎士。他勉強向夫人致敬,眾人才紛紛跟隨。


    安塞爾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絲毫沒有敬意。他仗著自己是夫人的小相好,囂張得不得了。又何況,夫人現在害怕騎士長,唯一能抗衡騎士長的人就是安塞爾。


    夫人也知道,眼下拿這兩個刺頭都沒辦法。她很聰明的將話題轉向另一個人。


    “貴客到訪,小婦人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大家才想起一旁揣著手觀戰許久的弗拉維大人。弗拉維現在沒有自己的教堂,但他的名號仍然是主教,這是代表他學識和地位的身份,由帝國大教堂頒發的,因此他仍然值得所有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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